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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海蓝】原来是泥(小说)


作者:啼妃 进士,7185.08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5453发表时间:2013-05-31 23:08:50

【海蓝】原来是泥(小说)
   袁来心窝里的血给郑师傅说得“哗哗哗”速度流得快起来,他望望邋里邋遢的郑师傅,突然觉得他肯定就是个好有智慧的大艺术家!袁来提起桌上的景德老窖酒瓶,抬头仰脖子,也猛咕了两口!不多一会儿,两人的脸都热赤腾腾起来,眼睛里也直冒精光,郑师傅又说,“我跟你话崽哩,做瓷器,和做人是一样的道理,想要成器,必须要吃千辛万苦,排千难万阻!你晓得瓷器本来是么的?瓷器的前生前世就是泥巴!老天爷给了高岭土各么好的恩赐,你还不想吃瓷业饭,还怕没有用不成器么?崽哩,我老的,是下山的日头,但你要攒劲哪……景德镇瓷器早就名扬四海,你记得我今朝话的话,盛世待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到时候,不要说只是到上海追个把妹子,你就是带了她一道飘洋过海到加拿大意大利葡萄牙……”郑师傅的舌头呖呖噜噜渐渐大了,他也生怕自己再往下就要出丑说走了渣似的,朝袁来神抖抖地一扬胳膊,嘻嘴一笑,便仰面朝天倒在自己床上,即刻鼾声如雷。
   袁来却睡不着,灌到肚里去的景德老窖像是一把窑火,烧得他热血沸腾又坐立不安!重头开始,从泥巴做起,平心静气,一心一意,努力把自己塑成坯,投到这窑火烈焰中去燃烧吧!施霓,我不会再见你。你就好好在上海一心一意地读书吧,我不想耽误你,但我多希望你能明白,今天分道扬镳,我是为了来日,能做个有资格对你说“我在景德镇等你”的男人!
   霓碎
   寒来暑往。施霓寒暑假回景德镇去找袁来,都未再见。
   “袁来跟怪侠老郑到瑶里深山学艺去了……”作坊里的工人们好心回答施霓。施霓到瑶里,逢人便问老郑。她到了高岭,人家告诉她,“老郑到绕南去了……”她到绕南,人家又说,“老郑呀,带了一个后生到湖田去了……”她到湖田,人家又说,“老郑么,好像是回作坊做事去了……”施霓又到作坊寻人,还是没见到。人家又说,“袁来和老郑到南河那边去了……”“到三宝去了……”
   施霓没找到袁来,每次寒暑假回景德镇,她还是会去看望袁来他妈。有一回,施霓在袁来家院子里看见一对圆腹细颈的青花瓷瓶,画面场景十分熟悉,她心里一动,就看住了。瓷瓶上画的就是眼前的院子。一根瓷瓶上画的是院子里一棵树,那本是棵枣树,但瓶子上画的那棵树却结满了比枣子大的累累青梅;树荫下有一只挺神气的竹马凳。另一根瓷瓶上画的还是院里那棵树,青梅杳无,院中枝叶零落,竹马凳孤零零一动不动。
   施霓问袁来妈妈,“您还操心着画瓷器呢?”袁来妈说,“我老的眼睛都看不大见呃,这是袁来画的……”施霓心里涌起波涛,嘴里再无声音。袁来妈要把这对瓷瓶搬进袁来房里,施霓默不作声跟进去。袁来房里有很多白胎瓶和白胎瓷板,也有一些画好了的。施霓在书案桌上发现袁来写的一首诗《原来是你》:“细腻纯净的少女,你有洁白的身体和灵魂,你将浓情融水,柔敌千斤,可塑成材;光泽美好的少女,你有天生的丽质和慧心,你将理想放飞,三生变幻,来日如玉。哦,原来是你,我心中的美少女,你赐予我千般追逐的苦痛,只为来日与我相依,共享那涅槃世界的繁花神奇!……”
   施霓不再寻找袁来。但回景德镇,仍旧去看望袁来妈妈。陪她坐坐,吃一顿她烧的饭菜,遇见袁芬回来,抱抱她的小孩。施霓从此只字不提袁来。
   施霓年少的理想是读中文系,后来却学的是营销管理。第一堂专业课,她记得老师说的第一句话是,“学营销,要做到七个字,胆大心细脸皮厚……”施霓觉得非常不堪。施霓爱上写诗。她也写《原来是你》,一首接一首。“谁在青梅树下无猜相遇?谁骑在竹马上回眸,言笑晏晏,两情依依?原来是你。”“谁将清芬诺言,冷冷信手丢弃?谁在他乡路口,独立深秋寒风里?谁让记忆燃烧成灰,灰烟散尽无凭据?原来是你……”
   施霓有个大学同学叫褚匹夫。他作学生自我介绍时说,“吾家乡为圣人家乡,圣人曰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众师生笑翻,唯褚匹夫神色不改,天生是学营销的好材料。褚匹夫在大学最后一年开始猛烈追求施霓。他对施霓说特别喜欢读她写的诗,是她的肉粉。施霓疑惑地看着他,感觉肚里很饱,饱到欲翻而嗝。施霓总觉得褚匹夫周身味儿不对,躲也躲不及,但他追得无穷猛烈。施霓因此无端添了反胃上嗝的毛病。有一天,褚匹夫虎背熊腰杵在施霓面前,给她说,为了表达他对她诗意的崇拜,他也开始写诗了,取了个洋气的笔名叫“皮格”,他献给施霓一首《原来是霓》:“闪烁的霓虹,靓丽的青春,你是我的女神。多么幸运,与霓相遇在这美丽的城市。牵你的手,吻你的唇,你是我的专利。多么美好,与霓一路同行到老……”施霓先是为褚匹夫“皮格”的笔名笑得跌喘,看了他写的《原来是霓》,立马又肚腹饱胀欲吐,她脸一沉,将诗还给他,“你不要瞎写,恶心不恶心?”拂袖离去。褚匹夫锲而不舍追上来,用一种带圣人乡音的洋泾浜上海话说,“你不用小瞧阿拉,阿拉也是上海户口……”
   施霓的父亲是个一心想回上海的苦命下放知青,他医术高超,能医治百病,却治不了命里注定。施霓在上海读了四年书,毕业想回景德镇的打算加剧了他的肝硬化病情发展。他在床上骨瘦如柴躺着,大睁双眼不肯咽气!施霓的妈说,“你要死就快些去,去了你就可以腾云驾雾回上海……”但施霓的爸并不听她的,他是生不如意、死不瞑目!
   褚匹夫喜从天降地随施霓回了景德镇,他特意带了户口本,以备施霓爸弥留之际验明他户籍上海的正身。褚匹夫在施霓爸的病榻前再一次用洋泾浜上海话说自己来自圣人之乡,饱读诗书,如何如何。施霓爸留了最后一口气问他,“你们家是不是还留着吃生大蒜的乡习?”褚匹夫一愣,再一拍大腿,“嗐,这都好说!施霓嫁到我们家,我就戒大蒜!”
   施霓的爸并不宽慰地撒手去了,终究是意难平,不如意,却又奈何?施霓和褚匹夫毕业之后就结了婚。她在新世界商城日化柜台做销售督导。褚匹夫坐在家里写诗,他说他必须从事高深的脑力劳动,方不辱没其才华。褚匹夫又让施霓去应聘做售楼小姐,说是据他的犀利眼光,上海的楼市马上就要疯了,卖房子比做销售督导赚得多很多!施霓现在时时都会作呕,她一边干呕一边冷冷对他说,“你忘记了吗?我才是写诗的人!”褚匹夫点一根烟,把满嘴的蒜味喷过来,“你忘记了吗?你他妈跟我睡的时候都不是处女!你他妈也不是正宗上海人!我日你妈的臭娘们儿!”褚匹夫和他爹、他妈全家都吃大蒜,用大蒜卷那种屎黄色的干煎饼。施霓是吃米饭长大的,褚匹夫的妈吊着肥脸说,“上海大米贵得很……你要是给俺怀上大孙子了,就给你买米煮饭吃。”
   施霓一直好好地反胃作呕,去医院检查,又什么毛病没有。褚匹夫结婚以后开始脏话连篇,大蒜照吃不误!不过,褚匹夫每次想和施霓行房前总是自觉地拼命洗嘴,用上好的高露洁牙膏,一遍又一遍洗嘴,他越洗,她越逃,他越洗,她越呕。褚匹夫牛高马大力大无穷,施霓根本逃不了。她被压在他身下,一下一下干呕不止。褚匹夫停下,双手捂住自己口鼻闻一闻,愈加恼羞成怒地折磨施霓,嘴里恨恨,“疯子,疯子,你这个臭娘们是个疯子,你敢不从我……”有时候又癞皮狗似地,“施霓,施霓,我的心肝宝贝儿,我求求你爱我,我是爱你的诗人皮格啊……”施霓在干呕的间歇,咒一句“你是个瘫子,你是个瘫子……”他们谁也不知道,他骂她是“疯子”,她咒他是“瘫子”,日后两厢应验,句句成谶。
   施霓更不知道,她在上海与褚匹夫结婚的那天,在她的故乡景德镇,有个正在走红的青年陶瓷艺术家,他正和一帮男男女女的业内精英人士在卡拉OK厅里豪饮欢聚,他一改平时的低调矜持,他霸占着话筒,风流倜傥地又声情并茂地反复唱同一支歌,那首歌叫做《童年时》——
   “童年时,
   我与你家乡中相见天未亮,
   你与我永远心意也一样。
   何时能再与你家乡中相见天未亮?
   我这里每晚每朝也会对你想一趟。
   童年时,
   我与你一双双走到阡陌上,
   你要我替你采花插襟上。
   何时能再与你一双双走到阡陌上?
   每次我看见野花也会对你想一趟。
   童年时,
   我与你打千秋想要攀月亮。
   你说过要我将心挂天上。
   何时能再与你打千秋飞到星月上?
   每次我看见星星也会对你想一趟。
   童年时,
   我与你将颗心刻到花树上。
   你说过两个痴心永守望。
   何时能再与你一双双走到花树望,
   再看看这两颗心有无永远相向?”
   唱歌的人是袁来。
   为何疯癫?
   施霓被褚匹夫逼着去应聘当了“海上明月”楼盘的售楼员,上海的房产楼市果然如火如荼一路红火往前。褚匹夫自己还是坐在家里,他说他适合当运筹帷幄、调兵遣将的总指挥。褚匹夫又指挥施霓去找“海上明月”的开发商,跟他们谈代理销售事宜,“宝贝儿,你要相信我的脑筋,我已经想出好几套炒楼花期房销售的方案,保证你们老板感兴趣,他得利,咱们也有赚,我的主意都是金点子……”施霓说,“你自己去找他们谈,干嘛叫我?”褚匹夫脸一呆,他找开发商没谈出什么结果。开发商要找正规的房产经纪公司代理销售。褚匹夫既没有经纪人证书,更开不起房产经纪公司。他其实知道自己谈不出结果,就像他由头至尾都知道,自己其实只能是个幕后鼠辈,但他总不肯放弃做干手粘芝麻的美梦!控制成本投入最小化,追求利润价值最大化,是褚匹夫一生孜孜所求。
   褚匹夫又指挥施霓,“你要不惜一切手段,替我搞定你们的开发商大老板,不惜一切,明白吗?”施霓不明白,傻瞪双眼看着他。褚匹夫就赤裸裸教导她说,“你去和他睡……”施霓脑子里轰一响,原只以为他有些恶心,却果然是个不折不扣的匹夫。她心里既怒又恨且哀,但说不出一句话来。褚匹夫继续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宝贝儿,没啥大不了的,只要你我一条心,为这个家多挣钱,我和你说,我可是出自圣人之乡的大丈夫,能屈能伸,比别的男人大度多了……再说,女人裤裆里那玩意儿,又用不坏,没啥的,他用完了你洗洗,我接着用,咱们还是好夫妻呀……”施霓“嗝儿”一声干呕,说,“你以为那是你的嘴呀?”
   褚匹夫空口袋扳米的计划搁浅落空。施霓的呕吐症越来越严重。由于施霓没听他的指挥,他变本加厉在房事上折磨她。有时候施霓会控制不住将绿色的胆汁喷到褚匹夫脸上,他就一边干她,一边甩她耳光子。施霓就在这万念俱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当口怀了孕。夜深人静,褚匹夫当了禽兽心满意足睡去,施霓从她的箱底里翻出一样东西。那是当年袁来送她的瓷人儿“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时光让一切都消失或者畸形,但这“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瓷人儿,竟是分毫未变。这个瓷人儿线条极其简洁,一个低头女学生的造型,除了发梢像弯弯月亮的一蓬头发上了素雅的青色,又在鬓角处一点微红,余下便是通身的白洁光滑,连没有五官的脸上,也是洁净一片白釉。施霓心里还是有依恋和念想。她又想起那年在袁来房里书案桌上读到的那首诗《原来是你》,“细腻纯净的少女,你有洁白的身体和灵魂……”她依然记得袁来写的这多情的诗句,袁来他早已变了心,爱上别的姑娘了。不然,何至于此?施霓愈想愈心灰,她狠心将那“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瓷人儿从高高的四楼窗口抛了出去!这下总该粉身碎骨了吧?我明天就去把肚子里的孽种做掉,做得他粉身碎骨,我要让一切都粉身碎骨!施霓的千般恨恨郁郁,找不到出口。可是,深夜的窗外,并没传来瓷器碎裂的摔响!施霓觉得奇怪,悄悄下楼查看。她在一片草丛里找到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月光寂静而忧伤地照着它,青白二色依旧,分毫未损!施霓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瓷人儿心疼地捡起来,捧在胸口,她在月夜下,哭得压抑而凄凉。
   施霓生了个儿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灭不碎,我又有什么权利扼杀肚子里无辜的生命?她是这么想的。可施霓不怎么爱这孩子。儿子长得太像褚匹夫了!这让她觉得一种蚀骨悲哀。褚匹夫的爹、妈一直和他们住一起,她妈自告奋勇要带这大孙子,出了月子便赶着施霓去上班,“霓儿,娃儿你放心,妈给你领得踏踏实实地,上海这个鬼地方,娘儿们家活儿好寻……”褚匹夫还是坐在家里,他胖了几十斤,他说他要开网站创业了,又说他爹妈都是带了退休工资来的,并没吃施霓赚的。
   施霓忍受着一切。忍受一开门便迎面扑鼻而来的举家大蒜味儿,忍受着把屎黄色的干煎饼卷起黄瓜当饭吃(她把大蒜改成了黄瓜),忍受着褚匹夫“日你妈”、“臭娘们儿”的粗口,更忍受着他的夜夜卖力洗嘴……施霓还忍受着自己越来越厉害的干呕。
   人的神经就像一截电路保险丝,在它崩溃之前,多少都会“嗤啦嗤啦”冒几丝火星给个预警。可怜施霓都干呕了这么些年!
   施霓的儿子两岁了,长得圆头圆脑夯夯实实,跟着他爷爷奶奶学舌学了满口的“额额额”、“中中中”,一个如假包换的匹夫之子!有一天施霓下班回来,她冲他张开手,“来,妈妈抱抱!”儿子朝他竖起一根肉呼呼的中指,嘴角下撇着很不屑地,“我日你妈妈的!”施霓脑神经的保险丝刹那间电光火石闪了一阵!还不如这世上没有这个儿子。一个可怕的念头没有任何商量预兆地闯进思维,闯进来以后,才把她吓得半死,也内疚得半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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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两小无猜的袁来和施霓一路长大了,袁来给施霓捏小泥人儿,还画了很多画像。高考前夕,袁来变成个浪子,他们不再形影不离。袁来没有高考,到舅舅开的瓷器作坊里做事去了。施霓考上了上海师范大学。施霓带着袁来给她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去上海读大学了,袁来的心也渐渐的凉了下来。寒来暑往。施霓寒暑假回景德镇去找袁来,都未再见。施霓毕业之后,便和大学同学褚匹夫结了婚,在不和谐的婚姻中生有一子,却在褚匹夫和他的父母三个大人在家坠楼身亡,施霓患了精神病,被送往精神疾病防治中心。二十一世纪千禧年后,袁来成为陶瓷业内颇具声名的省级陶瓷艺术大师,有了自己的工作室“原来是泥”。得知施霓现状,他来到了施霓身边,把施霓带回家乡。……他们能否找回过去的情感?他们爱情之路是否平坦?“原来是泥”能不能成大器?小说以一对年轻人曲折的爱情故事作铺垫,讲述了一个未读大学的年轻人的青春励志故事。“原来是泥”,泥虽微不足道,只要是好泥,终能成大器!问好作者,推荐阅读。编辑:嫣儿。 【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13060300201】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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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嫣儿        2013-05-31 23:11:30
  又读啼妃经典小说,感人肺腑。有情人终成眷属,天下好泥终成大器!
回复1 楼        文友:啼妃        2013-06-01 08:56:41
  谢谢嫣儿编辑辛苦,问好!
2 楼        文友:锦妤        2013-06-01 09:18:33
  竟然是这样的“泥”,稍候一定细细品读。
我的江山,我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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