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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齐家那些事


作者:湖湘隐山 布衣,322.88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7536发表时间:2013-06-06 13:54:47
摘要:齐家四个女儿一个儿子,四个女儿不同的性格造就不同的归宿。一个普通家庭三十多年的变迁,反映一个社会小缩影。


   母女两个都没看中齐家,做母亲的担心平青嫁过去要吃苦。平青回家就生气,说:“住个烂茅屋子,人也长得挫。”平青下面的妹妹平英问她长个什么挫法,平青说:“人瘦小,黑不溜秋,一个大鼻子,一只裤脚长,一只裤脚短,一脚都是泥,没话讲,屋里穷,弟妹多。”她想起大码头边米粉店里的小伙子,白净净的,笑起来好看又亲切。
   齐家回过信来,说齐卫华是同意了,问平家的意见。平青噘嘴不同意,一家之主的父亲说:“他们家哪里不好了?我看就蛮好的!”平英嘴快,把姐姐的话讲了出来。父亲说:“你讲他丑,鼻子大,有福气,你跟着他吃不了什么苦。他不作声,人还是清楚明白,不是个蠢人。他一个人在田里做活,一个人的工分顶二个人,能饿得死你吗?弟妹多,再过几年就长大了,也能挣工分了。齐家也是读过书的人,懂礼节,有什么不好!”
   平青偷跑到城里大码头的姨家,她以前听姨说猪鬃厂招临时工,她想进猪鬃厂,心里还有个想法,进了城里的厂子,自己能挣到钱了,就能更接近米粉店的小伙子了。她父亲不知道她的心思,却不容她触犯了父亲的权威与尊严,更不容许她私自离家出走败坏平家的名声,抓回来一顿好打的。
   这一顿打得平青一点点爱情梦也没有了,腹诽着父亲,委委屈屈嫁给了齐卫华。她嫁过去的那几年,每回一次娘家,她母亲都瞒着嫂子,流着泪装满一袋子红薯让她偷偷地带回婆家。她嫁到齐家后,没穿过新衣服。娘家父亲给她添置了个草包机,她点着煤油灯打草包打到半夜,后来不允许搞私营经济,她为了齐家的弟弟妹妹有饭吃,偷偷的打草包去卖,被人抓起来戴着尖尖的高帽子跟四类分子一起游祠堂。
   以前的日子够苦了,她不想自己的女儿嫁个比自己家更穷的家庭去吃苦头。
   做了母亲的平青,延袭了木匠父亲的暴戾,不听话的儿女,要打才听话、成器,私自跟别人在一起,就是不要脸,丢了家风。她女儿多,要扎紧篱笆,不留闲话给外人讲。
   薇妮的心早已经不在家里了,表面上听了奶奶的劝,洗了把脸,结结实实吃了两碗饭——为了爱情捱了顿打,肠肚也饥了,她也不是个蠢笨的人。老老实实在家里呆了几天,帮她娘摘了几天辣椒。她娘见她心定了下来,又托新化嫁过来的做皮鞋的小娄给她介绍个零工做。小娄那边缺了上鞋梆子的学徒工,正好做了个人情,叫薇妮和她一起去。结果,薇妮在一个早晨就偷偷地跑了,一跑跑得踪影都没有了,齐家爷爷和齐家姆妈到省城找几趟,音讯全无,食堂里的小伙子也不见了,去那边问他的地址,没有人愿意说,有的还说:“男的女的互相喜欢,做爷娘的何苦阻拦?不如成全了这一对。”省城人讲话讲得厉害,讲得齐家爷爷和齐家姆妈灰溜溜的,齐家姆妈蹲在学校的围墙边放声大哭,哭不懂事的女儿,哭自己的苦命。齐家爷爷与路人面面相觑,不知从何安抚。
   过了几个月,快到中秋了,薇妮再回来时,肚子微丰,穿得很洋气。身边站着个矮个子男人和一个中年妇女,局促拘谨,陪着笑脸提着些礼物,上门来提亲。齐家妈气得发黑眼晕,一口气堵在胸膛里,齐家爸爸赶紧拉住她,试图阻止她的火山爆发。要结婚,好,要三媒六聘。男方家的寡母虽然是乡下人,但是个非常懂礼数的人,说起话来一二三点,头头是道,据说做过幼儿班老师,文化水平胜于齐家妈。双方结了亲家,换好红帖,定好接亲的日子,早恋的薇妮,在出生地娘家小住几天,在某个清早,隔着一百多公里的婆家开了辆摇摇晃晃的小中巴车来,接了她家送亲的亲朋好友,还有初为新娘的她,去了她的新家庭。
   薇妮嫁后的那几年,齐家妈总是叹息薇妮嫁得不好,人在乡里,谷雨前后要上山采茶,逢双抢季节就要下地插秧割稻,夏秋里要打柴,吃水也不方便,要到山泉边挑。后来才在院里打了口井。回趟娘家也不方便,坑坑洼洼的路上,汽车要摇二三个小时。齐家爷爷却说:“别看薇妮现在嫁得远,将来应该不错的,现在国家在搞开发,那个地方,说不定几年就搞征收了,修高速公路建城市,到时变成吃国家粮的了。”姑且做安慰吧,薇妮生了两个孩子,在山区种田种地,身体臃肿了,原本灵秀的脸也日显呆滞了。
   薇妮出嫁时,大姐漪妮还在南方的城市打工,做着流水线的活,做着一夜成名功成身就衣锦荣归的梦,过年返乡时,亲戚朋友介绍对象,她矜持拗骄的用普通话说:“哎哟,在这里都不习惯了。这里的人吧,跟我也没有共同语言,说不起话来。”漪妮的清高与孤介很不招人待见的,在大城市里打工,衣服穿得薄俏俏的,一味的节食,形销骨立,头发染得黄黄的,开口闭口就是普通话,不接一点地气似的,渐渐的为她介绍做媒的人少了,她再次回来时,门庭也冷落了。过了二十五,漪妮的婚事成了齐家长辈们的“心腹大患”,尤其是齐家姆妈,日子过得忧心忡忡。
   齐老三芮妮这时也中专毕业,她赶上了好时机考上中专,齐家人都庆贺了一番,结果等到了毕了业,迁到学校的户口还要往回迁,并且赶上了自主择业。小城市用工机会少,工资低,齐家妈妈打电话絮絮叨叨跟齐漪妮讲,齐漪妮就知道要安排她的工作了,寄了路费给芮妮,让芮妮自己搭火车到南方的城市来找她。
   芮妮去南方的城市,却不是自己一个人去的,还带了个瘦高的男生,是她的同学,也是她的男朋友。芮妮矮个子,小巧玲珑的,五官分明,却生了一脸的青春痘。漪妮虽然在这边打拼了多年,景况一直不怎么好,租住在一个城中村中,狭窄的十平方,连做饭洗澡睡觉都在这十平方当中。她手头一直很紧,在一家写字楼里做文员,工资不到两千元。她的十平方,勉强塞下个芮妮还可以,还要塞个长长的男生,着实勉为其难。不过这个房子上面放了隔板,垫上木板、席子可以睡觉,相当于有个小阁楼,漪妮安排芮妮晚上与自己睡小阁楼,芮妮的男同学睡在阁楼下面的地板上。南方的天气暖和,地板上铺着泡沫垫子,不用盖东西就能入眠。半夜里,漪妮起身上厕所,身边不见芮妮,借着窗外的路灯往下一看,隐隐约约见到芮妮蜷缩在那男生旁边。漪妮的性子遗传了齐家妈的刚烈,但好歹读了几本书,当下按捺下性子,但第二天由不得在电话里加油添醋把芮妮的事跟齐家妈汇了个报。
   芮妮的工作也不好找,漪妮托熟人在话务中心帮她找了个事,实习期三个月,每个月八百元工资,芮妮做了几天就溜走了,齐漪妮问她怎么办,在这个茫茫的大城市里,赤日炎炎,太阳晒爆头,举目无亲,凡事都讲钱,人人都奔钱,她一个没有技能的中专生能做什么。话务中心好歹也是写字楼,坐在格子间吹空调,穿制服,做好分内事,过了三个月实习期,也有一千多两千元一个月,比内地几百元一个月的工资强多了。
   芮妮知道这个姐姐看不起她,嫌她拖累了她的人生,咬着唇说自己去找。两姐妹都是固执的脾气,谁也不让谁,漪妮也不再给她钱花,任她到外面去找工作,心想她在外面碰了壁,自然会回来找自己的。结果芮妮一去就没有回来,她的男同学也搬走了,在另一个工业区里找到份做销售的工作。
   到冬天的时候,芮妮给漪妮打电话,说自己要结婚了,问漪妮有没有钱借。漪妮吃了一惊,芮妮要结婚的对象却不是原来的男同学,而是现在的男同事,他们准备旅行结婚,那男同事跟漪妮同年,比芮妮大了六岁。把漪妮惊得是目瞪口呆,半夜里伤心落泪自己没有看好这个妹妹。漪妮第二天去芮妮的住处送钱去,芮妮却死活不肯见她,只让她把钱打到自己的账户里,账户却不是本人的名字,神神秘秘的,漪妮就没有打钱。齐家里知道芮妮私自结婚的荒唐事,平素轻易不生气的齐家爸爸也生气了,说:“计划生育时,花了两担谷,培养她念中专,又花了这么多钱,她在外面一分钱都没挣到,就偷偷的结婚,我就当没她这个女儿。”这一过大半年,芮妮大着肚子带着她的男人回娘家去生孩子了——男方家穷,老家在粤北石灰岩地区,她二十来岁,没吃过苦头,自然不肯跟男人去山区生孩子。这个男人带了一大桶花生油与一大壶自酿的蜂蜜,还有两瓶洋酒拜见岳父母,齐家父母开始很冷淡,男人嘴巴乖巧,正值七八月双抢里,齐家人下地收稻,他也下田做事,一点也不造作,齐家父母也就也认了他们。芮妮穿着花裙子,鼓着大肚子坐在院子里,手里提着一根竹棍子赶麻雀,尖尖的小脸布满雀斑,见到邻舍从从容容地满脸笑容。齐家姆妈跑前跑后的侍候她坐月子,芮妮坐完月子,齐家姆妈与他们两口子抱着嫩毛毛,大包小包的去了南方。漪妮想,到底是自己的儿女,再怎么发狠,还是血与肉,骨肉连皮痛。
   (三)醇妮的选择
   齐家四妹叫醇妮,弯弯的柳梢眉,笑起来黑茸茸的大眼弯弯的,长着厚厚的大嘴,头发又黑又亮。姚晨的那张嘴就是齐醇妮的大嘴,但是醇妮不稀罕做明星。醇妮高中毕业后考上了省会的一所专科学校,她那年考的大学,变成了自费大学,四千多一个学期的学费与膳食费,醇妮下面还有个齐老五齐春泥在念小学,齐老五是家中的独苗,念书一般,但齐家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了。齐芮妮念书的钱是齐漪妮供的,齐漪妮二十好几还没找好婆家,齐家姆妈也不好再开口问她要钱,而且齐漪妮在外面打工,也没让家里人见着几个钱。
   齐家姆妈跟齐醇妮摆了了两条道路:你一出生我就在你身上花了一千元,这个账是在前几年才还清的,现在家里没有钱,你大姐也供不起你的学费,三年专科下来就是三万几,要么留在老家去学做槟榔,要么跟大姐联系好,去南方打工。
   齐醇妮先去了槟榔店拣槟榔,坐在堆得山高的槟榔堆里,裸手分拣着粗细大小不一的槟榔个子,鼻子里全是浸染了海南雨水生着白霉的腐沤之气。齐醇妮边拣边流眼泪,一天下来两个大眼泡子红通通的。做了两天,再也不肯去了。齐家姆妈在家里咒她:“你就是这个命,做个事还嫌三嫌四的。你又不是生在富贵之家!”还是给齐漪妮打了电话,说了醇妮的事:“你妹妹考上了大学,没给她去念,让她去拣槟榔,她天天在家里哭,你看看想想什么办法。”
   齐漪妮回了趟家,带醇妮出来与她一起打工。往南的火车,常常挤得水泄不通,连地板上都被人铺着报纸坐满了人,齐家两姊妹买的是无座票,起先还直直的靠着桌子站着,穿来穿去的旅客与几分钟一趟的叫卖车把她们挤得无立锥之地,到了后半夜,她们也在人缝隙里铺了两张报纸坐下来,暗黄的灯光映着两姊妹黄黄的憔悴的脸。齐漪妮心头一酸,忍住了眼泪,她在南方打工了好多年,衣着光鲜地出入写字楼,却连张卧铺票也买不到,不说光宗耀祖,连年幼的妹妹也没法子扶持。齐家姆妈给她们姊妹带了大包小包的家乡吃食,用塑料袋层层包住了两斤干荔枝,在家乡是很金贵的吃食了。醇妮吃得心满意足,黑茸茸的大眼睛笑得弯弯弯的,她说话也娇憨可爱,逗得齐漪妮也笑起来了。醇妮的性格与芮妮不同,芮妮死倔死倔,四五岁时,漪妮带她去上幼儿班,几个人一起走到半路上,为了个什么事情,芮妮不肯走了,软硬兼施,说给她买棒棒糖吃也不肯走,要揍她也不走,哭得地动山摇,赖在地上死活要刨个坑出来了——大了说起这件事情,芮妮只是笑,做事情还是一样的倔。醇妮一直就是憨态百出,同样一句话说出来,她说出的话就惹人发笑,一来她年纪小,二来,用现在的话来说比较萌。
   醇妮出来打工时才十七岁,个子比漪妮高,长长的头发扎成个马尾,圆圆的一张脸被南方的太阳晒得红通通的,穿着漪妮的白衬衫和蓝色西裤去漪妮介绍的话务中心上班,漪妮跟她说:“这好歹是写字楼的工作,你三姐坚持不了,我可不希望看到你这样子。这个城市竞争太激烈了,很多人想进去都进去不了,我托了熟人才把你介绍进去,你得好好珍惜。”醇妮是很珍惜这份工作,每天早早的去参加培训,带回来一叠厚厚的资料,公司交代是要背得滚瓜烂熟的,回答客户的问题错了一个就扣五十元钱,八百元的实习工资扣不了几次。醇妮战战战兢兢如履满冰的上了一个月班,终于受不了,还是辞了工,自己背着个包去人才市场投简历找工作。漪妮一直都是做文职,工资虽然低一点,但出入写字楼,在穿着统一颜色工衣的打工妹中,文职是让人比较有颜面的工作,身上清清爽爽,没有流水线上打工妹赶活的一身臭汗。
   醇妮外出了两次,找工作却很顺利,三四家公司都叫她去做客服或者销售,这种工作让漪妮望而生畏,但醇妮却挑了家做销售的公司兴头头地去上班了。
   齐家姆妈以前给齐家几姊妹算命,算命先生说醇妮生在腊月二十三,灶王爷上天的那天,掉到米缸里的老鼠,吃穿不愁。醇妮一个高中生做销售,工资领得一个月比一个月高,别人卖搜索引擎卖了好几个月卖不出去一个,她打几通电话就签好几个合同。做了不到半年,提成就拿到一万多一个月了,这份收入是齐家其他几个工作的姊妹要做好几个月才拿到。说来也巧,当年几个有房有车的男孩子追醇妮,她都没看上,郭剑在一家医药公司做了几年销售混个温饱,他学历倒是有的,修养与学识也是有的,就是没房没车,一个月挣几千元钱。他喜欢醇妮,比醇妮大六七岁,醇妮那年二十四岁,大姐还没对象,她也就捱着不谈婚嫁,一心要在大姐后面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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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篇章以真实的时代特征为载体,分为几个大块再现了寻常百姓平凡但又跌宕的生活。齐家的那些事从计划生育的七八十年代开始,把齐家五个儿女如何躲过计划生育的故事来到人世的故事一一讲述,齐家几个女儿的婚事也各有各的不顺,可以算作是中国现代婚姻的几个代表类型。齐家姆妈从自己的婚事想到儿女的婚事,怕她们受穷、受气,但女大不由娘,各自有各自的福分与姻缘。文章质朴而详实,带着深刻的时代印迹,作者在琐碎的文字中记录着生活的点滴,见证着时代的变迁。【编辑:瞳若秋水】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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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瞳若秋水        2013-06-06 13:58:32
  平凡百姓事,点滴牵国情。问好作者。
秋水横波远836239137
2 楼        文友:述而游客        2013-06-14 10:58:07
  点点滴滴,家长里短,隐隐约约却又分分明明地听得出时代的脉搏;老百姓就是这样一代一代接续着一家一家的故事。
述而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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