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脑袋嗡嗡地响了，我突然想起来，昨晚我还梦到过崔琴，好像还和她有过手拉手的亲密接触，难道我在梦中也说了男女之间的话？我老婆说，喂喂，小台，你听到我说的了吗？喂，谁听到你说梦话了，你和谁住在一起？我心浮气躁地大声说，赵立正！
　　 我惊讶地发现赵立正站在了我面前，他说，王小台，你真有本事，你怎么知道我站在你身后？我的一声“赵立正”不知我老婆有没有听清楚，却把隐藏在我背后的赵立正叫出来了。我应该承认，面对赵立正我有些慌张。赵立正说，你在给夫人打电话？我说，报个平安。赵立正说，哦，你真是个好男人。你看，就我们两个人了，同志们美女们都陪领导自由活动去了。我觉得身边有一股阴气，心里也仿佛穿梭着一股寒流。我说，赵立正，我们去寻找大部队吧。赵立正嘿嘿地笑了笑说，走吧。
　　 我和赵立正一前一后走着，我的愿望是这个赵立正最好离我远点。赵立正在后面说，王小台，其实说梦话也是正常的，你想人活一生谁不说梦话呢，就像人活一生谁不犯或大或小的错误。我说，赵立正，你的话真像语录。赵立正走到我前面说，王小台，你说的梦话，我保证不会说出去的，放心吧。他的笑里映照出得意，这是一种稳操胜券的自信。我说，赵立正，你说我说了什么梦话？
　　 我停下来看着赵立正，赵立正也停住脚步说，我知道你已经想起昨晚做什么梦了，你肯定也想起说了什么梦话，可是你，就是不愿意说出来。我说，还有呢？赵立正说，没有了。我们点上烟一起吸起来，烟雾让我们都变得朦胧。我说，可是你，也不愿意说出来。我不愿意说，你也不愿意说，等于什么话也没说。赵立正哈哈地笑起来，我发现他的笑真的是开怀大笑。
　　 我和赵立正很快到了景区大门口，大门口的游人像鱼池中的观赏鱼，花花绿绿的一拨一拨地游动。一会儿，张总他们也都出来了。崔琴走过来说，王小台，你到哪里去了？刚刚张总又说到你写诗歌的事呢。我紧张地说，张总说我什么了？崔琴说，张总说，想不到我们公司还真出了一个诗人。
　　 我故意放慢了脚步，事实上我的脚步确实也沉重起来了。崔琴是个聪明的女人，她的脚步也慢了下来。我说，崔琴，你说张总会不会对我有看法？崔琴说，这是你的想不开吧，你是诗人又不会影响他当老总。就是你当上了副总，也不会影响他当老总的呀。崔琴笑了，笑得我的烦恼也轻飘飘了。我说，崔琴，说真的，你不该把我写诗的事出来，特别是在张总面前。崔琴说，为什么？写诗又不是做坏事，诗人都是才华横溢的才子。我说，就算我是诗人我才华横溢，你想想，我能在老总面前才华横溢吗？
　　 崔琴看着我，估计在想我的话了。我想起昨晚梦见她的碎片，心里暖流涌动，脸色很快又红又热。崔琴突然说，王小台，我懂了，我真没有想过这些，女人都是头发长见识短的。我说，崔琴，你看你说的，说了就说了，其实我也不会在乎别人对我怎么看的。
　　 崔琴的表情很内疚，这让我的内心多了难受。崔琴说，王小台，刚才赵立正想约我单独自由活动，我没同意，我说我要和大家一起陪张总活动。崔琴看着别处说这个事，脸上也涌起了一层暗红。我说，赵立正可能觉得和你在一起开心。崔琴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和他赵立正关系不一般，其实我和他的关系很一般。我告诉你，我老公和他是同学，他们是很铁的酒肉兄弟。崔琴和我说这些反而让我的言行有了拘谨，我没想到赵立正和崔琴也有这些事，我说，哦，我——我没有觉得你们有关系。不不，我的意思是，我一直觉得你们是同事关系。
　　 崔琴嘻嘻嘻笑了起来，要命的是她的这种笑声和我老婆一样，我的心当即活蹦乱跳起来，我甚至想起了赵立正说的话，男人都是好色的，难道你王小台不好色吗？崔琴说，王小台，我再告诉你，刚才你上卫生间的时候，赵立正悄悄和我说，他说你昨晚说梦话了。我活蹦乱跳的心赶紧收缩了，我说，他说我说了什么梦话？崔琴说，这个人像张春桥，阴险着呢。他说他想不到你会说这种梦话，我问他，王小台说了什么梦话？他说他要为你保密，不能说出来的。我说，你不说出来和我说什么？他后来问我想不想听，我说我不想听。王小台，你说，他为什么要和我说你说梦话了？
　　 我的心里乱七八糟的，突然我看到赵立正走过来了，我悄悄说，崔琴，他来了。崔琴说，喂，赵立正，中午你点菜吧，这是郝秘书说的，她说你是“美食家”。郝秘书站在饭店门口大声说，赵立正，你过来，我们先点菜去。赵立正叹息一声说，哎哟，女人呐！
　　 下午两点半，也就是中饭以后，我们又开车两个小时，到了别的一个城市。在下榻的宾馆，郝秘书拿着房卡说，同志们，还是按照原配组合。当然，住单间的可以自由组合。赵立正说，郝秘书呀，夫妻不和的难道不准离异吗？崔琴说，赵立正，你有本事，你找郝秘书组合呀。赵立正说，我想找你组合。崔琴说，赵立正，你敢吗你？
　　 大家领到房卡，嘻嘻哈哈分头找房间去了。我扔下旅行包，躺在床上假寐。赵立正说，王小台，累了吧。你休息休息好好想，我出去转一圈。我闭着眼睛说，赵立正，你买瓶酒什么的回来，晚上我们吃夜宵。赵立正回来的时候，还真买了一瓶本地产的白酒。他进来的动作很夸张，先是啪啪啪地敲门，然后开门又咣当一声关门，估计他敲门时手上已经拿好了房卡。
　　 当时我睡着了，而且正在做梦，嘴巴咿咿哑哑地动着，我在怒气冲冲地骂娘，因为赵立正升任副总了。我是被赵立正惊醒的，他进来的时候，我睁大了眼睛，估计思维还在梦境里，所以我看着赵立正像个白痴说不出话来。赵立正放下手里的东西，坐到我的床上说，喂，王小台，你又做梦了，又说梦话了吧？我摇了摇头，脑袋清醒起来了。赵立正说，王小台，因为你不愿意承认，所以我也不愿意说你说的梦话。我看到了桌子上的酒，说，赵立正，酒买来了？赵立正说，是本地产的白酒，高度的，营业员说比茅台酒好。
　　 赵立正买来的本地产白酒我们没有喝，因为晚餐我和赵立正已经喝过白酒。当时，张总说，晚上喝“剑南春”，人人都要喝，这也是工作任务。这个喝酒任务我们完成得很好，回到房间我吐了几次，赵立正的上身躺在床上，他的下身爬上了墙。赵立正近似倒立着说，王小台，我告诉你，你真的说梦话了。我打了几个酸臭的饱嗝说，赵立正，你在说酒话还是梦话？赵立正痛心疾首地说，王小台呀王小台，你是多么的执迷不悟呀。
　　 我们在房间折腾了一会儿，我和赵立正的酒性很快过去了。赵立正边洗澡边大声唱歌，然后他精神焕发地说，王小台，走，我们出去看看，张总他们有没有安排活动？我说，你去吧，我头痛。赵立正说，你等我回来，咱们兄弟俩喝这瓶本地产的白酒，他妈的，比茅台酒好呢。我说，他妈的，你赵立正也相信营业员的鬼话。
　　 赵立正走后，我在房间做三件事，就是看电视、喝水和撒尿。我想坚持到赵立正回来睡，而且想等他睡了我再睡，我害怕赵立正会再次听到我说的梦话。就在困顿排山倒海一般袭来时，我老婆的电话来了，她说，王小台，你怎么电话都不来一个了，你究竟和谁睡在一起？我说，我和赵立正睡在一起，我们都喝多了。我老婆说，这个赵立正不是你的竞争对手吗？竞争对手就是冤家对头，你们俩怎么能睡在一起，睡在一起肯定要出问题的。我说，没事的，这是统一安排。
　　 我老婆说，王小台，是不是你说的梦话赵立正听到了，你说了些什么呀？我说，他是说听到我说梦话了，可是我没说呀。我老婆说，王小台，你说的梦话肯定不是人话。这样好了，今天晚上你假装睡着了，说几句人话当梦话，给赵立正听听。我没想到我老婆真有才，周瑜骗蒋干的一套都搬出来了。我说，我知道了。
　　 接完我老婆的电话，困顿一下子把我带进了梦里。这个梦做得很清晰很幸福，我和崔琴在一起了，拉拉手不算事，问题是我和崔琴弄出了事，我抱着崔琴说，崔琴——崔琴——我们弄吧。我的嘴巴啪嗒啪嗒地动荡着，我的身子也摇晃起来了，突然崔琴一脚把我踹醒了。
　　 早晨的阳光温暖地落到窗台上，我惊心动魄地发现赵立正盯着我在笑，他的眼光闪烁出智慧的光芒。我说，天亮了？赵立正说，王小台，又说梦话了吧。说了就说了，其实我也经常说梦话的。我从床上爬起来说，赵立正，告诉你，我只告诉你一个人，其实我坐着也会说梦话的。不过，我说的所有梦话，都是我的诗歌。赵立正惊讶地说，你和女人在梦中做那个事说的话也是诗歌？我说，当然是的，这是最优秀的好诗。对不起，我要撒尿了。我边撒尿边想怎么应对自己惹出来的麻烦，我相信自己在梦里说了不该说出来的话，而且这些话赵立正一定听到了。
　　 我走出卫生间若无其事地说，赵立正，你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赵立正还坐在我的床上，他说，我回来你早就去天国了。我说，你说得多难听，想让我死呀。赵立正说，你看你，现在可不是说梦话，我们这么好的兄弟，我会有这种恶心吗？倒是你骂我了。我说，赵立正，我怎么会骂你，你是我的兄弟。赵立正说，王小台，你骂我了，不过是在梦里。前天晚上骂的，你骂我赵立正是一个混蛋！
　　 我惊讶地说，赵立正，你不会也坐着说梦话了吧。赵立正严肃地说，我说的句句是实话。你王小台梦里骂我赵立正我无所谓，我们是好兄弟。可是你还骂了张总，你骂张总也是混蛋，这就不对了，我们都是张总一手提拔起来的，我们要有感恩之心。可是——可是——你骂他了。
　　 这个时候，我真的害怕了，我说，赵立正，你听错了，就算我说梦话了，我绝对不会骂张总的。赵立正说，你看你，还是执迷不悟。算了，我不说了，王小台，我赵立正从现在开始绝对不说这个事了。我说，赵立正，这就是我说的梦话？赵立正说，当然是，不过还有很多更难听的话。算了，我不说了。
　　 这一天，我和赵立正基本不说话，我们似乎都觉得现在和对方说话是多余的。崔琴看出了我的心事重重，她说，你和赵立正话不投机了？我说，崔琴，昨晚我梦到你了。崔琴平静地说，你梦到我和他赵立正有什么关系，我去告诉他，昨晚我也梦到你了。我说，做梦当然和他赵立正没有关系，问题是他说他听到我说梦话了，他说我在梦里骂他赵立正是个混蛋，他还说我骂张总也是混蛋。崔琴说，王小台，你骂他赵立正是混蛋有可能，你骂张总是混蛋肯定是他赵立正加油添醋的。这样好了，明天早上你也说听到他说梦话了，你说他在梦里骂张总了，他骂张总是一只蠢猪。我笑笑说，崔琴，这叫一报还一报。崔琴笑着说，玩呗，大家玩个开心就好。
　　 晚上打死我也不想睡了，我泡了一杯浓茶，还喝了一杯劣质咖啡。赵立正懒洋洋的哈欠不断，看上去浑身困乏。我说，赵立正，喝酒吗？赵立正说，没心情，不喝了，我想早点睡。我边看电视边喝茶，还给老婆和几个朋友打了电话，我努力营造一种我没事的良好状态。
　　 一会儿，赵立正真的睡着了，他的鼾声一起一伏，像有节奏的民间音乐。我把电视的音量调低了，然后坐到床上继续坚守，赵立正说过，我这个人睡着很快，但很快又会醒来的，我的睡眠一直是这个样子。零点快到了，可赵立正的鼾声没有停止，事实证明，他是一个言行不是一致的人。我对此感到非常失望，困顿也一下子湮没了我的坚守。我关了电视和所有灯，然后在黑暗中钻进棉被。赵立正的鼾声依旧，真是胃口好睡得香，他虽然在我面前说没心情，但晚餐陪张总和美女们吃得心花怒放，敬酒吃米饭尝点心品水果面面俱到。
　　 我迷迷糊迷糊地正要步入幸福的梦乡，突然赵立正的鼾声嘎然而止了，他没开灯从床上爬起来，感觉他在黑暗中穿衣服。我睁开眼，听到他走动的细碎声，我想他是上卫生间去的吧。接着，房门响了一下，有一丝光软弱地射进来，赵立正没有上卫生间，他出门去了。
　　 我不敢想像这个现实，难道赵立正有梦游症，万一他出去发生什么意外的事，我的心里又会留下怎么样的新纠结？我的睡意荡然无存，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赵立正还没有回来。我从床上爬起来，居然也不想开灯，在黑暗中穿好衣服。现在，我也走出房间了。
　　 走道像一截坚硬光滑的铁筒，除了灯光空洞无物。赵立正会到哪里去呢？我在走道上犹豫了一下，终于听到了几声嚓嚓嚓的声音。我悄悄地靠近一个房间听了听，然后一间一间听过去。在某一个房间前，我听到了这种声音，这是麻将牌洗起来的声音，有人在通宵“筑长城”。
　　 我的耳朵贴着房门听，突然我的后背冒出一阵冷汗，我听到了张总的声音，接着听到了杨副总的声音，我害怕被里面的人发现，但我的耳朵亲密地贴着房门，像吻住了久别的恋人。我又听到了郝秘书和童丽多彩的笑声，但我没有听到赵立正的声音。如果赵立正不在里面，难道他去找崔琴了？我的心情从紧张转换到极度的难受。
　　 崔琴的房间我有印象。当时我走出房间去吃晚饭，刚好崔琴也从房间出来，她的房间在楼梯的边上，应该是左边的最后一间。我越靠近崔琴的房间，心里越错综复杂，如果赵立正真的在崔琴房间，我想我肯定会崩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