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阿须婆(小说)
“现在的孩子不好管哪,讲重了就往江里跳。”
“这孩子,考不好哪儿不能去啊。”
“前几天就听见她哭了,岚儿还是孝心重,考砸了觉着没脸见爹娘呗。”
“还是没长大,狭隘,来年再考呗。”
“也难说,可能想吓唬一下父母,没想弄成真的了。”
“这是前世的孽啊,够赵妈受的。”
什么法子都试过了,才想到应该送医院,马上叫来码头上一辆人力板车,这支浩浩荡荡的队伍才闹闹腾腾穿过十字街,去了镇医院。
照医生的说法,赵岚没送到镇医院就已经死了。
她一死,这座小镇在我心里就变得荒凉肃杀了。足足有半年,我的心里完全是黑的,脸上就是笑着心里也是黑的。听见小毛娃在哭,眼泪也跟着一声不响地流下来。
赵岚的死对我奶奶触动很大。她连骂也不怎么骂我了。看我成天神情阴郁,就隔三差五跟我谈起高考,说人只要活着就是一个英雄,死了连一只蚂蚁也不如。她说已经为我考不好作了安排,到时可以去码头的航运公司理理货。
奶奶哪知我心里想什么,等到我脸上的表情日渐舒展,她以为我把高考的事也彻底想通了。
(五)
每年高考都有人做冤魂枉鬼,苦心把子女拉扯大的家长,最后只落得每年清明节去墓前抹眼泪。
我照例也去寺庙祷告了。我不是爱围着老师打转的好学生,上课照旧是要打瞌睡的。我战战兢兢去了考场。等到分数出来,吓了一大跳,我居然考上了重点大学!
奶奶没像我似的喜得晕头转向,她先带我上庙烧香,说给辅佐我的菩萨还愿。奶奶朝功德箱里塞的钱,比往日哪次都多。
学生私下把高考喻作鬼门关,到了高三,连上厕所都觉得有条狗在后面追着似的。我除了上课打盹,摆弄身边的小道具,对天上掉下来的这块馅饼,毫无心理准备。平时老师的冷淡,与我此时能够出省的狂喜相比,都算不了什么了。掂掂良心,感觉对不起的还是奶奶,她拉扯了我十几年,现在说走就走,连一只嗡嗡作响能给她带来热闹的苍蝇也不如。
记得我走的那天清晨,奶奶起得格外早。她在厨房搭了一尺多高的蒸笼。她提前问邻居要了老面做酵料,在三层笼屉里分别蒸了肉包、馒头和糖三角。煮完白米粥,她又煎鸡蛋,我吃得几乎撑破了肚子。
那天早晨的风声特别大,江上吹起的浪足有一尺多高。奶奶送我上船的时候,力气十分惊人。她毫不让步地拿着我所有的行李。我一边看奶奶额头冒汗,一边不安地说:“还是我自己来吧。”奶奶在墩船甲板上嘭嘭踩着步子,根本没松手的意思。
从小镇码头上船的人不多。船员劝退了送行的人。奶奶站在墩船上,看我一包一包往船舱放行李。船拉了下汽笛,吓了我一哆嗦。我连忙关上舱门,嘭嗵嘭嗵跑到与墩船齐高的首层甲板。
周围再闹腾,奶奶始终像一只静悄悄的孤雁。太阳下,奶奶的脸黑黝黝的,像刚跋涉完一千里路似的。走前要办的手续像梯田,层层叠叠,全靠奶奶在烈日下张罗完。
我要走了,离开这毫无希望的小镇。十六岁了,我从这金子般的年龄和甍然不知中,突然苏醒了。意识到这一路的盘缠,足够奶奶买上一头猪。我甚至不敢想以后每月的花费。
奶奶的心情谁都能看出大概,她隔着船舷叮嘱我:
“在学校莫太抠,伙食要吃好,不够家里再寄。”
我点点头。她越是含泪在笑,我越是把头勾向甲板。
“莫懒,经常写信,给家里报个平安。”
我又点点头。
螺旋浆搅水的声音,在我和奶奶之间颤响起来。我的心情就像船尾的水在上下翻滚。小镇好像带着老宅、码头、柳树,朝远离我的方向缓缓驶去了……凭栏远眺,看见奶奶在喊着什么,我只能点点头。我心里明白,有些事情过了就过了,是再没机会说清楚的……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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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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