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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水系】不如不遇倾城色(小说)


作者:微雨晚晴° 童生,514.7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7468发表时间:2013-06-22 14:00:04


  
   莲花落的时候,我带着那柄佩剑离开了且末城。
   我知道,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夜幕中的锦官城和她描述的一样美。
   城墙上的白芙蓉开过许多个寂寞的年头在万千的灯火中将寥落点燃成璀璨的光亮。风吹散巷尾幽咽的琴声,车马辚辚轧过石板路,多情的娇娥打起帘卷,对路边的少年浅笑。
   月舞云袖,海晏清平。
   芙蓉楼对面说书的对我说,记忆如同出入这芙蓉楼的男人的心一样不可靠,总有一天会被时间湮灭。他年轻的时候见过芙蓉楼里最美的姑娘,她跳起舞来像极了瑶池的仙子,可是后来再也没有人见过她,听说她死了,也就没人记得了。她叫月奴。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是对往事无限的追怀和感慨。
   我笑了,在他的案上丢下一锭银子转身离开。
  
   多少年了,芙蓉楼的姑娘依旧妖娆,芙蓉楼的芙蕖酒依旧甘美。
   唱曲的女子琵琶掩面,眉眼似曾相识,清唱,偏生要鲜花着景,应这急景流年。
   姑娘可认识月奴?
   她微笑,合了团扇翩然至桌前,附在我耳边轻声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
   她执了我的手,沉默着穿过喧嚷的人群到一个清简的厢房停下,摘了面纱,褪去青衫,露出肩上绯红的昙花刺青,面目含笑,说,我是梅妆,你的姐姐。
   那是沐芙城的标记,我亦有。
   我叫她,姐姐。
   她始终笑着,眼神扫过我手中的剑的时候有瞬间的停滞,旋即恢复常态。
   自从娘亲带着你离开,我一直在这里等你们。我知道你们一定会回来。我终于等到了,娘亲呢?她问道。
   娘亲,很多年前就疯了。我找了她很多年,都毫无音信。
   或许,死了吧。她说这话的时候,毫无悲戚。
   姐姐。我唤她。她回过神来,脸上始终挂着一抹浅笑。那是何等冷傲的容颜,美丽的不惹尘埃,不落凡俗,唯有那微笑却似染了风霜,拒人以千里之外。
   我当是喜悦的,可心底却总有一种强烈的不安。
  
   月瘦如刀,疏影泻楼东。
   楼外有人吹笛子,声色悲哀寒凉。
   那夜,我想起了且末城,且末城连绵的沙漠和无边的落日。
   她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我旁边,柔声说,还不睡?
   我笑笑,她便不在做声,拿起妆镜前的梳子悉心的替我梳理头发。她的手是那么温柔,像极了娘亲,我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她说,从今天起,我是你姐姐,我们都只有彼此。
   我点点头,转头望向窗外。那是一个挺拔的男子,背影萧索。她循着我的视线走到窗边,迟疑了片刻,掩了窗子,说,早点睡,明日随我去见父亲。
  
   翌日。她带我来到城外的云栖寺。
   拜过了住持之后由一个小沙弥引着来到了寺院偏厅的厢房。她停住,示意我进去。
   我推开剥落红漆的木门,阳光洒进简陋的房间,灰暗的角落里躺了一个男子,床头焚着淡淡的檀香。
   父亲。他未曾应答,我走上前去探过身,他没在锦被中的脸安静平和,疏朗的眉目因为太多的无奈不再澄明。我可以想象他曾经是那样隆重典雅的男子,如同初春的新绿一般潮湿温软。
   这是我的父亲,沐连城。
   我想起了我的娘亲,他们用各自的方式成全了天长地久,用前赴后继的陨灭来纪念他们悲壮的爱情,只留给我们空洞的爱恨和想念。
   剩下的,都是别人故事的看客。
  
   梅妆一言不发的站在我身边,半晌,微微叹息了一声出了厢房。
   我随她来到后山,那是成片的竹海,凉风掠过林间传来沙沙的声音,浓荫遮天蔽日,宁静的时候听得到隐隐的溪水声。
   为什么会这样?
   她回过头来,美丽的面容埋在阴翳里,只看到眼睛中闪烁的泪光,声调凄楚地说,檀儿,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姐姐就将一切告诉你。
   我看着她,突然感到莫名的恐惧,害怕包藏在她鲜美容颜下腐坏的心,害怕她被苍老的记忆侵蚀。
   她走过来,抱住我,轻声的唤我,檀儿,我亲爱的檀儿,姐姐只有你了。
   我含混的应了,却茫然不知所以。
   那些日子,我常常带着斋菜到庙里去,从日出待到日落,晨钟暮鼓,诵经礼佛。我喜欢胡须发白的住持褪尽尘世纷扰清净的脸孔,额角的皱纹也似隐藏着佛偈。日落之后,他亦会来厢房这边来看看我,看看我的父亲。
   他对我说,四大皆空。
   我笑笑,纵一切如梦幻泡影,可多少人依旧心甘情愿将此生交付给虚无的悲喜,似乎活着就应当胸怀壮烈,激扬清越。
   他说,我是极有慧根的孩子,不若清心修行,必定大有裨益。
   我摇摇头,自知有太多的惦念。
   折一株莲花,跌进尘埃里。
   那日,我走的时候,老和尚塞给我一支竹简,那是一支下下签。签文解,地煞冲天,有血光。
  
   待我回到芙蓉楼,那里已经一片狼藉。杯盏碗碟碎了一地,姹紫嫣红的女人们纷纷躲在周遭的廊下,丝绢掩面窃窃私语。唯独梅妆立在一群膀大腰圆的男子中间,柔弱的身躯显得分外单薄。
   我从未看到她如此惊惶的样子,如同暴雨中饱受摧残的梨花,双手环抱着消瘦的肩膀瑟缩不止。
   你个小婊子,我们家大爷看上你是你的福分,你他妈的不要给脸不要脸!一个黑脸长髯的男人高声的呵斥道。旁边几个男人纷纷靠拢过来反剪住她的双手,梅妆被扣的动弹不得,婉静的脸上沾满泪痕。
   老鸨子在两边不停的周旋着,时而向人群外一个五十开外的男人低声的乞求,时而回过头来愤恨的咒骂着,你个作死的小娼妇,你吃老娘的,穿老娘的,这么点事都做不好,连我养的一条狗都不如。
   回廊上有讪笑,也有唏嘘。
   他们说,这梅妆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财大气粗的黄老板肯娶她回去做填房是多少女人几辈子都修不来的,她竟然敢拒绝。
   芙蓉楼的灯火何时这么耀眼了?我抬起头,看着悬挂在高粱之上的灯笼结起的华彩,那是一种惨烈的红,轻薄的纸张包藏了撕心裂肺的杀戮。
   一直安静的梅妆突然之间像发了狂一般,撕咬着抓住她的男人。她是恨的,唇上沾染了鲜血如坟冢中觉起的魑魅。那些男人猝不及防被她唬了一跳,随即更大力的将她抓住,狠狠的给了她一个耳光。
   她没有再哭,只是一直凄厉的笑着,扫过我的眼神是悲哀甚至怨恨的。
   我走过去,抱住她轻声道,没事了,姐姐,没事了。
   那个脑满肠肥的男人见状也从人群之后走过来,泛着油光的脸上堆满了淫荡的笑容。
   好标致的小姑娘,不如你随了你姐姐给我做个小妾吧。他笑着,颚下的肥肉颤动着。
   话音刚落,周围那些彪形大汉也附和着放浪的笑。
   黄老板这么欺负一个小姑娘,传出去恐怕不太好吧。一个清瘦的男子摇着纸扇从人群中走来,俊眼修眉,面若中秋之月。
   花公子未免也太多管闲事了吧,莫非你也看上了这小蹄子。
   花千树的公子花亦风。
   是,又怎么样?他调笑的说着。
   黄老板听了尴尬的笑着,额头上的肉结成一团,因为着急结结巴巴。
   这可不行,这小蹄子是我先看上的。想花老爷是怎么也不许你带一个婊子进门的,不如成人之美。
   我今天却偏偏看上了。他转过身,看了看我身后的梨花带雨的梅妆,走到我面前对着我微微一笑,顺手取下我发髻中的步摇。
   他问,你,可愿意跟我走。
   我仰起头,恰迎上他含着笑意温柔的眼睛。于万千的人中遇见,这也许就是缘分。有多少人等了一辈子,盼了一辈子,最后坐的个红颜成枯骨悲苦一生却还是没有等到那个人。许是老天的厚待,付我深情,却是错。
   我向他道了万福,回头替梅妆理了蓬乱的头发,拿起身旁的酒杯走上前,笑的妩媚艳冶。
   黄老板,就算纳了我们姐妹,也总先喝了这杯酒慢慢再议啊。我娇笑着捧起酒杯递给他。
   你比你姐姐识相多了。他接过酒杯,得意的笑着,一饮而尽。
   看吧。这女人天生就是……
   话声还未落地,他直挺挺的倒在地上,脸色乌青,七窍流血。
   你是不是想说,我天生就是婊子。我俯下身子,合上他鼓胀出的眼珠,笑着说。
   这天还真是凉了。
   风呜咽着从窗子灌进来,和了芙蓉楼的脂粉味像极了女子的哭声。花亦风耸了耸肩,过去关上窗子,自言自语走到一女子身边揽了她的肩,回头对周围怔然的人说,都散了吧,今天的花费都算我的。
   刚才还黑压压的人群顷刻间就散去了,女子柔软的腰肢隔绝了秋风,轰轰烈烈的填满芙蓉楼寂寞的阑干。一切都随着一缕清风渗入每个人的呼吸里,消溺于无形。莺歌燕舞的大厅唯独一具臃肿的尸体证明残忍,生命的意义就在于此,以物质丰富存在,可是终有一天身体也随风化了去,于是没有人再记得。
   我恍惚有种错觉,他的眼睛在我身上扫过,带着一抹宠溺的微笑。
   花公子……且慢。
   是梅妆,我诧异的看着她。她的脸上早已恢复了那熟悉的水波一样的笑容。她对他耳语了几句,便走向暗处,携了一个男子的手离开。
   那个身影,似曾相识。
   有些遇到,注定得不到。
  
   [裂帛]
   最老练的杀手告诉我,每个人都会有弱点,钱,权利,或者女人,欲求愈多,离死亡愈近。
   我的姐姐说,我就是他致命的伤。
  
   马蹄声踏碎旧年一睡不醒的梦,三千须臾如流水,红颜弹指老。谁也不知道这锦官城里到底埋葬了多少枯萎的心夜晚才会如此的哀伤。
   姑娘……
   他说话的时候脸上总是挂着微笑,生就的安顺平和孕育了他喜悦的脾性,对人或事的泰然。
   月光溶溶,轻飘飘的落在琉璃瓦上。马车外,有人横笛吹落漫天飞雪。
   我打起帘子,又似那晚的芙蓉楼外的男子。他的笛声里,有一种深重的相思,像大漠里荒凉的落日和终年不散的云烟。
   我们在燕子楼停下。
   那是个极其幽静的地方,宁谧的夜色如水一般涤尽喧嚣,只剩女子般的婉约。绣楼的窗外结满了桂子,醉了来人。
   他不动声色的引我在桌前坐下。我拿起酒壶,清冽的梅花酒。
   好酒。我笑说,为他斟满。
   的确是好酒,因为是你给我倒的酒。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姑娘看起来很面熟,我们是不是见过?在下花亦风。
   我叫檀烧。
   他不在答言,只顾自斟自饮。
   方才姑娘下手未免太过于狠毒。
   我只杀当杀之人。
   什么人当杀,什么人不当杀。他抬起头望着我。
   我却无法回答。我突然怀念起且末城的那个男子,他的剑一定沾满了鲜血,不然怎么会舞的那么寥落,那么绝望。
   杀人的人大抵都是寂寞的,锦衣夜行,在黑暗中聆听鲜血划过空气的声音。我从未想过离开且末城之后,我会变成一个杀人的人。我想起我的师父,他是个极和善的老头,须眉银发,在我练剑的时候会捻着银色的胡须微笑,布满皱纹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他说,江湖上的人叫他玄羽老人。
   玄羽老人,行踪飘忽不定。嗜酒,精通巫蛊之术,善用毒,用剑。
   我是师父唯一的弟子,他说,一见到我就觉得与我有缘。
   他还说,檀儿,你身上有太多的怨毒之气,以后切不可随意起杀戮,不然必是江湖浩劫。
   那可是江湖中传闻已久的催心散?花亦风问。
   是。不过我更喜欢叫它迷迭。我冷冷的回答。
   以后不要再轻易杀人了。这个江湖,出来混总归是要还的。我不想看到你背负太多的血债。他叹息道。
   我告诉他,很多年前,我的母亲一直在等一个人,可她没等到。于是,她说,男人是这世界最多情残忍的动物,他们轻许誓言,又轻易遗弃,檀儿,你以后千万不要相信男人。
   我只有我姐姐。我说着,回忆起芙蓉楼里梅妆凄厉如鬼魅的笑声。她像是备受摧折苍白的牡丹,必以鲜血泼染才能够雍容华贵,而我生来就是为了附庸她的妖娆。
   我需死,以死涅槃。戾天重生,为她,杀,杀,杀。
   他说,跟我走。
   良人依旧,只是不复来世今生。我已记不清什么时候渴慕过这样的故事,与心爱的男子于开满莲花的桥上入对出双,弹琴泼墨。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死生契阔,与子相悦。
   终究是一场虚空大梦。
   我看着他痴迷的眼睛,恍然觉得这似乎就是我等了一辈子的脸,亦是终结我年少所有希冀的脸。我唤他,公子。声音清甜娴静如深闺优雅的女子。我们邂逅,彼此相视而笑然后擦肩而过。再无所累。
   他抬头,将我揽在怀中。
   那是男子特有的坚实的臂弯,沉郁安宁,容易天长地久,容易沧海桑田。他浅吻我的额头,我的眼角,满含情谊。
   我推开他,俏然站在他的对面,解了裙带,褪了罗衫,森凉的花瓣落在裸露的肩膀上,在夜凉的风里瑟瑟发抖。
   檀,你这是做什么。他诧异的制住我。
   他的眼睛中,是女子洁白如莲花的胴体在红烛明灭的微光里熠熠生辉,情欲如火焰点亮隐秘的毒。
   公子……我叫他。
   他抱紧我,我听着他急促的心跳和粗重的喘息声,愈发感觉到安心。
   他纤长的手指划过乌黑的头发,细密的思绪纷繁杂乱。他喃喃自语道,檀,你叫我拿你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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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倾国终于倾城色,不如不遇倾城色,看完了偶像的小说不由得心中感慨万分,裂帛声声,或许根本就从未遇过,谈何错过?所谓爱情,或许是月奴的痴心等待,或许是连城的薄情负心,或许是檀烧的涅槃蜕变,若说这一切是缘,只能说情深缘浅,若说是劫,只能说这爱情让人在劫难逃。偶像的小说还是一如既往的唯美华丽,偶像的文笔雅致、深邃,小说情节跌宕起伏、含而不露给读者留有了充足的思考空间,这样深厚的文笔和令人动容的故事情节相得益彰,堪称完美,小说构思精巧,读罢全文让人意犹未尽,不知不觉中陷入这篇“不如不遇倾城色”的余温中。美文拜读了,问好偶像,倾情推荐。【编辑:芈蜜】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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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芈蜜        2013-06-22 14:00:59
  问好偶像,偶像下午安。。。。按语写得不好,不到位的地方,还请偶像见谅哈。。。。
2 楼        文友:芈蜜        2013-06-22 14:01:16
  欢迎赐稿江南烟雨,,祝您创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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