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缘】与猪相守的岁月〔小说〕
这个过程,金旦亲眼所见,兴奋之余,迷惑不解,以为祝小强施了什么魔法。金旦逢人便讲,四处传说,连队的战友们很快得知了这一奇事。纷纷来观看,像看一场奇异的滑稽剧的演出。指导员也来看过了,只是什么也没说,他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与猪相伴
祝小强喂猪喂出了名,连队决定树他为典型。成群的记者来了,要采访他,要他配合镜头,对猪讲话。记者的镜头一会儿聚焦人,一会儿聚焦猪,忙得额头沁汗。祝小强的名字上了报纸,上了电视。祝小强自己则像坐了过山车似的,忽悠忽悠,晕上晕下的。
主任来了,检查了半天笔记后,感觉很累,提议去猪圈前走一走。祝小强早已得到通知,也提前准备了许久,他要联系实际,对猪进行一场演讲。他心想,只要猪稍微长点儿脸,配合几个像模像样的动作,把主任逗乐了,指导员说就万事大吉了。
那天,主任带着机关工作人员,像进马戏团之前的兴奋一样,一路眉开眼笑,一路窃窃私语。祝小强站在猪圈前,清了清嗓子,便洪亮地讲起来。他先讲了养猪的重要意义,也就是那个“桌面三条”。他一讲,圈里卧着的猪连忙打了个滚儿,就站了起来。公猪大黑追着小花,小花哼哼唧唧地躲闪着;大黑又追小白,小白也不配合。大黑急得上窜下跳,那着急的样子,逗得主任哈哈大笑。
然后,祝小强开始联系实际了。也许是太过紧张吧,他把准备了许久的腹稿,竟忘得所剩无几了,磕磕巴巴几句之后,感觉特别别扭,索性放开胆子和思维,随想随说起来。他记起了指导员不久前上的一课,说的是戍边人要排除万难坚持戍边的内容。祝小强开始了现场临时发挥。他说,与偏僻封闭高寒的环境相比,戍边人感到的精神折磨有时更为可怕。我们远离故乡,生活单调乏味,不光人郁郁寡欢,连猪有时也会受不了的。
话音刚落,公猪大黑嚎叫着,眼睛里充了血,冲着站在主任面前的小白,以闪电般的速度撞过来,小白一阵惨叫。主任先是吓得一愣,然后便开怀大笑起来。边笑边说,这家伙,可能说到了它的苦恼,你们看,这猪双眼血红,怒火难遏啊。
大黑的样子,祝小强从来也没见过,也吓了一跳。大黑怎么像发了疯呢?
不管怎样,主任见识了猪对祝小强演讲的反应,还是觉得既奇怪又兴奋,他赞扬着真是名不虚传,要祝小强停下来。祝小强担心,突然停下来,猪会更狂躁,又加了几句:“戍边很寂寞,猪也一样的。其实应该知足,你们幸福多了,公猪母猪还可一起生活,而我们呢?来这儿旅游的,都说这儿很美,我们也说很美。能不美吗?虽然地方不大,可这也是祖国的山河。但是,我们有时很寂寞,和你们一样,我们困在这片天地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话说完了,脸看腻了,歌唱尽了,牌打烦了,除了训练、干活、抄笔记,我们就剩下犯困了。哦,你们的生活多好啊,困了就睡,睡了就吃,吃了再……”
指导员就站在祝小强的后面,用膝盖顶了祝小强的屁股。祝小强感觉自己说多了,像打开的阀门,水流遍地,虽然不是他精心准备的话,可是,有一点儿狂飙的猪却变得安静了。祝小强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他只想着他的猪不要疯了。现在,他觉得目的达到了,忐忑地望了主任一眼。
主任笑眯眯地说,我见过许多个猪王,都不及你的。你能把猪养得通人性了,不容易啊。我想,猪并不是有意配合你,肯定是你经常这样练,猪产生了条件反射。过去,我们屯垦戍边,重视发展农副业生产,就是为了改善生活。养猪,是连队所有工作中,最脏最累的。可过去的猪王,他们都养出了乐趣。养猪可以解闷儿,这是真的。现在条件好了,养猪也是有成本的,要量力而行啊。
主任走了。祝小强又恢复了往常的生活。他打扫了猪圈卫生,为猪窝续了些干草。他把煮得烂烂的猪食冷一冷,小心地试了温度是否合适,挑过来倒进猪食槽里。猪像结束了一场辛苦的演出,得到犒赏似地吞咽着。
公猪大黑俨然一副国王的样子,它吃食的时候,很霸道,边吃边挤开它的一妻一妾,一点也没有怜香惜玉的绅士样子,小白和小花有些怯怯的。也许是大黑体力消耗大一些,吃得也多。等大黑吃饱了,小白与小花又开始争斗起来,这一妻一妾也不团结。
祝小强看着猪开了饭,很满足地蹲下来,为它们搔痒痒。猪仿佛得到惬意的安慰,很快倒下来,很甜、很美、很懒地睡了。祝小强看着三头猪,感觉特别地可爱。那粉红的肉色的厚笃笃的猪鼻子,一抽一抽地均匀安然地喘着气儿。祝小强真的产生了想摸一摸搂一搂的冲动。他渐渐地觉得,养猪实在很幸福,猪虽然不会说话,但确实帮他解了闷儿。如果现在突然不让他养猪了,他会舍不得,会受不了的。
冬天,严寒骇人地贯穿了将近半年。小白和小花都先后怀了孕,小白下了七个小猪崽,小花下了八个小猪崽,祝小强也七上八下地给猪伺候月子。猪崽们的加入,让猪圈更热闹了,充满了儿语般的喜气。
猪的队伍发展壮大了,祝小强首功一件,他理所当然地受到了表彰。年底,祝小强和金旦都成了优秀士兵。祝小强在他的岗位上一干就是两年。老兵复员的时候,公猪大黑被杀掉了,祝小强伤心了许久。
复员兵蹬车前,金旦来跟祝小强道别:你养猪出了名,我却做不到,服了;你有机会继续养下去,你进步了,好好养吧。然后,两人洒泪而别。祝小强看着金旦远去的背影,心中默叨着,金旦,跟你说句真心话,我不是心甘情愿养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