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活着(短篇小说)
一
学步车显然有些小了,他还是带着它行走。小巷的孩子都上学了,他经常来到幼儿园,趴在栅栏上向里张望。
这个小男孩,已经不止一次来到这里,看着他的执着,我很怜爱他,也许是他和别的孩子不一样的缘故。白皙的皮肤像是景德镇煅烧出来的作品——细腻柔润。眼睛的瞳仁有点发蓝色,使我想到了康桥的柔波,对他的身世充满了好奇。
他的身体发育得不够好。上身肥硕,下肢体纤细,我真的担心那双腿怎么能撑起这么重的身子。如果说是坐学步车的年龄,他的身体就是奇迹;如果推断他的年龄为学龄前,他绝对不会坐着学步车,看来这是个残疾的孩子。
带着这个谜,我试图靠近他,确切的说是靠近他的家,他的生活。
穿过一条马路,拐过一家小卖部,就可以看到鲜花笼罩下的农家小院了。
小院院墙是用蓝色的砖砌成的,墙上爬满了粉红色的蔷薇花。他推门进去,我看到了美丽的花园般的小院,我想他的母亲一定是一位诗意的女人。
院子中间有两棵法国梧桐,梧桐树上有几个鸟窝,隐隐的可以听到鸟鸣声。院子南北一排有几个小型的花园,花园里种满了瓜叶菊、格桑花、丑梅香和菊花。中间夹杂着豆角架和茄子树,地处可以看见开着黄花的南瓜。
可爱的小院让我更加想知道关于主人的故事。好在这个男孩子并不怕我这个陌生人。他还是快乐的样子。
起初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我喜欢看到他快乐的样子,就忘不了。
这个孩子那双眼睛最迷人之处,莫过于眉飞色舞。那小孩的嘴巴很小,牙齿很白,很健谈。看得出是一个很阳光儿童。
“你喜欢玩鸟?”
“不,我陪着它!”
“陪他干嘛?让它回到妈妈的身边不是很好嘛?”
“我妈妈说它病了,它很孤独,让我来陪陪它。”孩子的话,让我产生了疑问。鸟病了?
看看孩子白皙的脸,不和谐的细腿,这和阳光的小男孩一点也不般配。
“你陪它们多久了?”
“三个月。妈妈说,我们走的时候就放飞它,到那个时候,小鸟的伤就好了。”
我似懂非懂地点头。
“你妈妈呢?”
"上班去喽!”他接着问我,“你是幼儿园的老师吗?”
“嗯!家里其他人呢?”
“我和它们看家!”顺着他指的方向,我看到了一排排鸟笼,笼子里关着几只鸟。有灰雀、麻雀、燕子。看不出它们有什么毛病。
“你的伙伴们真的很精神!”我安慰着这个孤独的孩子。
“我妈妈说了,等这些鸟的病好了,她就赚够了钱给我到北京做手术,我就能像以前一样走路了!还能和小朋友一起来你们幼儿园上学的,我在你们幼儿园上学可以吗?”
看着他高兴的样子,我立即就答应了。我帮他喂鸟,打扫鸟笼,给鸟儿喝水。
“阿姨,我妈妈说到年底我的腿就好了,你可别忘了我上学的事!”他一再叮咛我。
“一定能好的!我等你!”我肯定了这个孩子。
二
“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位阿姨!”他向妈妈介绍我,那种老练,使我感到阳光温暖。
“阿姨说能我病好了,就到他们幼儿园上学!”,他把我的手放在了他母亲的手里,那只手有点凉,但我看到了他母亲脸上的笑意,“谢谢阿姨!谢谢你来陪童童!”
“童童,很好听的名字。”
“我叫苏童,他就叫童童。”他母亲是一位很有气质的女人,看得出她很有修养,跟我当初想象的一模一样。童童抚摸着鸟,引逗着鸟儿叫,我和苏童谈起了童童的病。
苏童告诉我,童童他的腿估计是没法治了,属于骨髓癌。得许多钱才能换骨髓,再说能不能配对还很难说。
“他父亲就不管吗?”
“怎么说呢?那孩子没有父亲。我是从江南来到北国的,童童出生前我就租住在这里。原想生过孩子后就回老家,孩子就可以在城里上学,我就可以继续上班。过正常人的生活,偏偏又遇到这种事,唉!……”
“如果可以,我可以帮你陪陪孩子”我摸着孩子可爱的“五星”头,“帮童童照看这些鸟。”。童童的头靠在了我的身上,如同找到了一座大山。
童童拉着他母亲的手摇晃着,祈求的眼光看着母亲的脸。
“那好吧!我们遇到好人了!以后就要辛苦你了!”
她把一串钥匙送给了我,我就成了这个家庭的一员了。
三
我也是一个母亲,我儿子已经五岁了。有公婆的照顾,在城里过着快乐的童年,我很内疚不能为他做些什么。在课余也不能回家,我陪着童童就像陪着儿子欣欣。
照顾童童,并不是多么累的事。
苏童走后,我就忙着帮她打扫卫生。
尽管这标致的女人很文雅,但她有一个坏习惯,到处都是书,到处都是她的手稿。
看来她有坚持写作的好习惯,属于书香熏陶过的女人,这些和那些奔波于生计的人有所不同。
在整理书桌上乱七八糟的书稿的时候,我发现她正在写小说《在梦里来去》,通过文稿我大体上明白了一些事情。
故事讲的是中国留学生林夕,在留学荷兰期间爱上了自己的博士导师威廉荪,东西方文明的互补性把两个人结合在了一起。他们爱得死去活来,终因威廉荪是有妇之夫,家里人不能同意。威廉为此也付出了不少,没想到威廉在离婚的那天,妻子遭遇了一场车祸,成了植物人。威廉下定决心不再和林夕来往了,一气之下林夕回家了。她自己创办了双语幼儿园。当林夕的父母得知女儿未婚先孕的事觉得没脸见人,就把她赶出了家门。
四
我倾注了所有的青春和爱来迎接宝宝,这是老天对我的眷顾和奖赏。宝宝很是争气,八个月就牙牙学语,十个月就姗姗学步。他就是我的一切,可是好景不长,一岁半的时候我发现宝宝的腿发育不正常。就去南京看医生,确诊为多发性骨髓瘤,每天都喊着疼,他每哭一次,我的心就撕裂一大块。
我可以不择手段,不顾一切得去挣钱,为了生存,没有什么高低贵贱的职业,只要能为宝宝治病,什么样的代价我都无怨无悔。
看得出这些语言的描述。和苏童本人非常得相似。我更加怜惜这母子两个人。
我被她的小说迷惑了,一下班就想跑过去,看那个可爱的孩子,那几只可怜的囚鸟,还有我放不下的小说中的故事。
那天我没去参加学校的聚会,就溜出来准备去看望童童,结果我发现了苏童。
她刚从一家高级会所出来,打扮入时,难怪她说要挣很多的钱。原来她为了儿子,四处奔波。
看到童童的时候,他已经在学步车上睡着了,鸟儿撞击这笼子,也许是饿了,也许是孤独了。麻雀的羽毛上有血迹,我知道那是撞击鸟笼的后果。我给它们的食槽里填满水,放上饲料,然后再去包扎。
自从我接受了这份差事,她就没有早早回来过。每天晚上八九点都会有人来接。凌晨时分,醉醺醺而归,倒头就睡,对她这种生活方式我很有意见。
“你别责怪我!生容易,活着不容易!高质量的活着更不容易!”这一次我看到了她的脆弱和无奈,“我不支撑,谁来给童童看病?他会早早离去的!没有了他,我的世界里全是阴雨。”
“你别糟践自己!这样会影响童童的!”
“没办法,生活在底层的人都一样。你不知道的是中国还有多少像我这样的人这样的活着,还有许多人不如我这状况的活着。虽说有许多学校和医院,但是他们仍然看病难、上学难、甚至连死都很难!一块墓地都要好几万,几十万……”
我怕吵醒了童童就安慰了几句,帮她收拾了一下,匆匆地离开。
五
童童喊着腿疼,我把他抱在怀里,给他讲《老人与海》的故事,和他一起去逗鸟玩。孩子毕竟是分散了精力,他就不喊了,尽管我的喉咙发痒,嗓子眼冒火一样,我仍然讲着故事,按摩着这双细腿,眼泪终于没有留下来。
苏童回家来带了一只鹦鹉,一进门就喊:“你好,童童!”童童笑了。
绿毛鹦鹉的声音很甜美。这是指很有灵性的鸟,不像有的鸟叫的单调,他还会说童童喜欢的儿歌,我知道苏童又想出了新点子逗童童快乐。
我明白她说的话的含义“不论我多累,我都要去,多做几单生意,童童就能多活一天,我就要去,都要去,撑下来!”苏童说得很坚决,我无法改变。
“妈妈,放燕子它们回家吧!”小童童他的话,惊了苏童一下。我也想起来早上围着笼子飞的鸟,童童曾告诉我说,那是鸟爸爸和鸟妈妈来看他们的宝宝,思念是一种距离,只要展开翅膀就是揭开。
六
苏童打开了鸟笼,麻雀和灰雀燕子都飞了。家里剩下的只有鹦鹉了。
童童更加珍惜鹦鹉,苏童说:“鹦鹉只有呆在笼子里才是安全的!”
“就像我在家里,坐在学步车里才安全,是么?”童童很是敏感。
过了约么半个月,鹦鹉禁言,不再学新的唐诗,连以前说的也不说了。
童童打开笼子,哭了。鹦鹉死了,童童不再吃饭。
七
夜晚,苏童没有回家。凌晨五点,我看着童童睡得很香,推着电动车去接苏童。一个陌生的电话连续打了十几次,我不能不接。
“喂!你是古华女士?你认识苏童吗?”看来是苏童的朋友。
“嗯……怎么说呢?”
“她又喝醉了?”
“别问那么多,你快来医院!她出车祸了!”急促的声音催促着我,我疾蹬电瓶车驶往医院。
我到的时候,赶上和她说一句话,她的手死死地握着我的手,我的手感到疼痛。“童童,活……着……你……”苏童弥留之际的托付,我刻进了心里。“活着!”有尊严有勇气地活着。
八
我整理了院墙上的蔷薇花,我不想让童童看到花凋谢的凄美。
“花园整理好了,童童我们要离开这个城市一段时间!”
“为——-什么——呢?”长长地拖音里包含着不满和疑惑。但我不能对他解释更多,只能用谎言来搪塞,“你妈妈出差了,去了很远的地方。阿姨就要放暑假了。你妈妈叮咛我要照顾好你,我们一起去阿姨的家?!”
“妈妈认识你的家吗?……”
“当然,她是我的最好的朋友啊!”
带着童童的日子,喜忧交织,为活着我不得不奔波,跑医院跑骨髓源,我们煎熬着,盼望着……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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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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