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那条路。
　　 男孩子爱走的那条蜿蜒的乡间小路。许多白蝴蝶翩翩起舞的记忆依然刻在他的脑海里。只是那条小路已经被拓宽了，白蝴蝶也远去了。但那片枫树林依然存在，又是枫叶红透的季节了。
　　 男孩子已长大了，长成了一个英俊的小伙子。他读完了大学二年级，刚放假，从省城回来看爸爸的。爸爸已经老了，头发也全白了，还是中学教师，教语文。
　　 男孩子走过那条蜿蜒小路，穿过那片枫树林，就看见那棵老槐树和树上挂着的古钟，看见了几排红砖房，还看见了爬满竹篱笆墙上的长青藤。那就是乡村中学。
　　 他儿时的美好的记忆都珍藏在这里。他的耳边又回荡起爸爸的话：我已经老了，走不出这个小山村了。但爸爸希望你将来有出息，走出这个小山村，到外面那个美丽的世界去干一番大事业吧。
　　 男孩子已经快要走到中学了。此刻他真想插上翅膀飞到那里。
　　 他开始快步穿过枫树林，往学校走去。但他远远地看见了班主任。她也在落满红枫叶的林中走着，还是穿着那件米黄色的风衣，还是那样的漂亮。红透的枫叶一片片地飘落，却落地无声。
　　 他走到了班主任的身边。
　　 她似乎从梦中醒来，瞅着他，惊喜地说：你回来了！
　　 男孩子笑笑。
　　 长这么高了，是大人了。
　　 她的目光还是那么亮。她拿手在他的肩上轻拍了一下说：快毕业了吧？
　　 明年。
　　 哦，明年。
　　 这时候，中学的钟声响了。她朝他笑了笑，转过身，向学校走去。
　　 他的心一颤，发现班主任的背影竟然老了。
　　 是的，她苍老了。
　　 他忽然又想起那个梦。那个古怪的梦。他又想起另一个梦……
　　 又是一个秋高月爽的夜晚，枫树林里静静的，从枫林里的深处传出一阵悉悉的私语声。
　　 我爱你。
　　 我也爱你。
　　 可是，我怕——班主任哭了。
　　 不，你要拿出勇气。爸爸说。
　　 我拿不出勇气。
　　 你……
　　 不要恨我……
　　 不！
　　 唉，我只是一片枫叶，一片飘零的枫叶。
　　 可是，枫叶红了，梦儿也该成熟了。
　　 我一辈子也不会成熟了。
　　 为什么？
　　 我不知道，不知道……
　　 班主任流着泪，从爸爸的目光下走远了。
　　 男孩子看见了那块白手绢，正紧紧地握在爸爸的手里。那片写着诗的枫叶，却飘落了，落在爸爸的脚下，爸爸没有弯腰拾它。
　　 是的，枫叶红了，多像一个梦成熟了。
　　 可是，她的梦儿没有成熟。也许，有很多人的梦儿不会成熟的。他们只能像那片红透的枫叶，悄悄地飘落，最后悄悄离开人间……
　　 男孩子继续往前走，再走几十米，就要到家了，他急着想看见爸爸，眼前的爸爸，是不是也苍老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