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地震疑云(小说)
“我真的没杀荣秀,我是怕字条的事说不清,才不敢承认的。”这个老实巴交的男人生怕别人不信,几乎是求饶地说的,“那天荣秀跑回家来,大声问‘小琳回来没有’,我没好气地说‘她回来做什么,回来看你的丑态?’荣秀立刻明白了,眼睛紧盯着我说‘这么说,你一直在跟踪我,是你让她去那边的’。我那时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很大声地回答‘是我,是我,是我让你跟你的姘头会合,是我让女儿看清你的嘴脸’。”
荣秀的眼里即刻喷出火来:“汤祖生,你在外面有了野种,我没跟你算账,你竟然这样算计我!”
“我哪来的野种?是你让我在全村人面前抬不起头来,你还倒打一耙,我就是要让女儿看清你的肮脏,你看小琳以后还会不会再理你。”汤祖生恶毒地说。这是陈荣秀的死穴,为了女儿陈荣秀可以放弃一切,可是汤祖生把这一切毁了。
“汤祖生!”陈荣秀大叫着扑上去。陈荣秀的不要命汤祖生是领教过的,一看陈荣秀的架势,汤祖生就慌了,夺路而逃。一个大老爷们被自己的婆娘赶得从家里逃出来,实在有点说不过去。出了家门的汤祖生故作镇静,一边留意身后的动静,一边快速离开了。此后他就没再见过荣秀。
“还记得那时是几点吗?”鲍灿问了关键性的问题。
“好像是刚过九点。”
“有谁可以作证?”
“我出来后就去了李眉家。”汤祖生吞吞吐吐地说,“因为怕说不清,所以才说当时懵了,不记得了。”
鲍灿和周华强对换了一下眼神——以汤祖生与李眉目前的关系,这个证人有点牵强。
如果汤祖生说的是事实,九点刚过时陈荣秀还是活着的,此时离地震还有一个多小时。那么这一个多小时陈荣秀去了哪,又做了什么?线索到这又断了。
案子还没破,村里却把这件事吵得沸沸扬扬。对于水波不兴的农村来说,这件事的刺激远远超过了火箭上天的新闻。火箭上天关平头百姓什么事,这么件发生在身边的“案子”才吊人胃口的。很多人都成了业余侦探,猜测到底是谁杀了荣秀。虽说至今并没有证据表明陈荣秀是被杀的,急于当神探的村民却早已认定陈荣秀是被杀的。村民更趋向于李眉杀了陈荣秀。李眉有杀人的动机,有作案的时间——李眉家最靠近荣秀家,这一个多小时,李眉完全有时间杀了荣秀,说不定汤祖生还帮了忙。
村民们说的有鼻子有眼,就像是亲见。李眉可承受不住了。跑到鲍灿他们住的地方撒上了泼:“我说,是不是我上辈子欠了你们,无风都被你们搅起了三尺浪,你们东查西查,结果啥都没查出来,到时候拍拍屁股走人了,我在村里背了这个恶名,谁给我洗刷呢。要是你们不给我个交代,我就去告你们!”
鲍灿笑了:“你告我们什么呢?”
“就告你们诬陷罪!”
“我们有说你杀了人吗?”
“我……我……我……”李眉词穷,却仍旧不肯善罢甘休,拿出了素日的泼妇样,“我冤枉啊,现在我是百口莫辩,村里人都像看杀人犯一样的看我,旅馆的生意也受了影响,我这是招谁惹谁了,我冤枉啊!”
“你别嚎了!我们会查清楚的。”周克强一脸不屑地说,其实他心里也没底。
“你说,这死女人,在地窖里好好的,不跑回土窑,她也不会被压死的,她这是天报应,怪不得别人。”李眉还在骂天骂地。
“什么地窖?”鲍灿猛然一震,他那敏感的神经迅速抓住了重点,“地震前你见过陈荣秀?”
“没,没有……”李眉慌乱地回答。
“那你说的地窖是怎么回事?”鲍灿和周华强同时逼向李眉。
“我……我……”
“李眉女士,配合警方调查案件是一个公民应尽的义务,如果你不据实回答,那我们只好请你回警局协助调查。”周华强作腔作势地威吓李眉。
“地窖!对,地窖!”鲍灿猛地一拍大腿站了起来,把两人吓了一跳。周华强不解地看向兴奋的鲍灿。
“是地窖。你上次问我,梦中陈荣秀在什么地方跑出来。我只记得是个狭长的道,摆满杂物,李眉这一说,我想起来了,是地窖。”
这个地区的地理位置奇特,冬季比较长,所以家家户户都备有地窖,贮藏过冬的物品。
“荣秀死在地窖里?”李眉惊奇地问,“不可能,我看着她从地窖里出来,还跟她说了几句,然后看着她往土窑的方向去了。”
那天,汤祖生离开家后,到了李眉家,跟李眉说了事情经过,两人似乎都很解气。祖生是因为受了荣秀多年的欺压,李眉是为白天的那场吵架。过了一会,祖生又不安起来。他不安的是女儿,小琳这么激动跑出去,会不会出事?要真出了事……而且躲过了今晚,明天还是要面对荣秀,荣秀还是不会放过他的。祖生不敢往下想。
“他就是这么个瞻前顾后,窝窝囊囊的男人,做了就做了,怕这怕那,我也不知道是哪根神经搭错了,看上了他。”李眉说着说着又骂上了,这个女人大概是骂习惯了。
祖生很不安心,又怕荣秀还在气头上,不敢回家看看。李眉倒是无所谓,巴不得那个女人气死了才称她的意,于是假装着路过,去了汤家。其实这么晚了,天气又不好,要说路过也太牵强,李眉就是代祖生去看看,她可不怕荣秀看明白。还没走到祖生家门口,就看见荣秀从地窖中钻出来,这么晚了也不知在里面做什么。因为白天吵过架,两人谁也没搭理谁。已经开始下雨了,李眉看见荣秀往土窑的方向去了。李眉猜想荣秀在家等不到女儿,怕女儿杀回马枪,又去了土窑。李眉也就回家了,刚到家一会就地震了。也就几秒的时间,村子就成了一片废墟。
“你确定陈荣秀从地窖中出来还是好好的?”鲍灿追问了一句。
“是还好好的。”李眉疑惑地看了一眼鲍灿,“难不成你认为我在地窖中杀了荣秀?”这个女人思维相当敏捷。
“有没有证人或者证据支持你说的话呢?”
“没有,那里本来就没什么人,快下雨了,更没有人外出了。你们不会是怀疑我杀了荣秀吧,这个该死的女人,死了就死了,死了还赖人,我冤枉啊,我没杀人啊!”这个女人又干嚎上了,“你们要是说我在地窖里杀了人,那你们就去找死人去,死人烂了,骨头总还有的吧。你们不能这么空口白牙诬赖好人啊!”
对,这个女人倒不是一般的思维敏捷。这倒确实是一个法子。只有找到尸骨,公安局才能真正立案。
一个星期后,挖掘机轰轰隆隆开进了犁山村的废墟地。村里人都回到原住地围观。让李眉及全村人惊奇的是,挖掘机挖的不是汤祖生家的宅基地,而是赵兴林家的宅基地。众人纷纷猜测,公安局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可是很快大家的猜疑有了解释,在赵兴林家的宅基地下挖出了一具尸骨,胸口插着一把刀,初步认定尸首是陈荣秀。围观的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把嘴巴张得大大的,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荣秀不是死在土窑里了吗,怎么跑赵兴林家地窖来了?她不是被地震震死的,是被人杀的?大家满腹疑团。
赵兴林被手铐铐走了。鲍灿和周华强也“失业”了,这一案件正式立案,他俩个连实习生都算不上的“准警员”就没有插手的份了。不过鲍灿和周华强都很高兴,这可是他们挖出来的大案子!
两人仔细研究了李眉的无心之语——在地窖里找证据。可是既然李眉如此信誓旦旦,汤祖生家地窖里存有陈荣秀的尸首可能性很小。那假设李眉说的话是真的,陈荣秀离开自家后返回了土窑。鲍灿和华强又去走了一遍那条路,发现那条路不单单通向土窑,也通向赵兴林家。从走访来看,村里人对赵兴林的印象不怎么好。都说荣秀跟赵兴林走到一块完全是为了报复汤祖生,陈荣秀是不可能撇下祖生及女儿而随了赵兴林的。按大家的说法,赵兴林纯粹是个无赖,好吃懒做,看看他家的房子就知道了,村里人都造了两层的小楼,唯有赵兴林家还是两间土坯房。老婆跟人跑了,两个猴崽子成了没娘的孩子,在村里处处惹人厌。荣秀一时头脑发热,跟他搅和在一起,然后就像被贴了膏药一样,甩不脱了,所以祖生跟李眉越走越近,荣秀理亏,也不敢大闹。要不然按荣秀的性子,李眉能这么太平。
一个更大的疑点就是,地震后,为了抢出地窖中的物品,大伙都是你帮我,我帮你,把地窖翻空了,唯有赵兴林不要别人动他家地窖一根手指头。也因赵兴林素日不得人缘,也就没人在意。可是这也不能确定陈荣秀就是赵兴林杀的。
没有证人证明地震前陈荣秀在土窑中,也没人看见过地震前陈荣秀进出过赵兴林家。就是说两者都有可能。可是鲍灿认定了陈荣秀是被杀的,而且是在地窖被杀的。这些都只是推理,需要证据支持。如今这个案子只是一个假想的案子,根本没有可立案的依据。臭头这小子鬼点子就是多。当汤琳从汤家宾馆出来时,臭头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
入夜,赵兴林在自家的小屋里正自斟自饮,惬意开怀。地震后,他家的房子也在顷刻间成了废墟。那破房子早就该翻修了,只是碍于自己的能力有限,这回靠政府的福,总算住进了新房子。别的人家用政府的资助款,再加上自家的存款,都建成了像模像样的小洋房,赵兴林还是平房,只是两间成了三间,他已经很满足了。至少屋子里不会再漏雨了。此时,他正独自在家小酌,两个猴崽子也不知疯哪去了,他也懒得去管。风很大,窗子发出很大的响声。
忽然灯光灭了——停电了!
“这鬼天气。”赵兴林嘟囔着寻找蜡烛。摸索了半天,总算找到半截蜡烛头,又摸到一打火机,“啪嗒”一声,打火机窜出一火苗。
“啊!”赵兴林惊叫了一声。打火机灭了。屋角隐约有个人影。
“谁?!谁在那?”赵兴林颤着声音问。没人回答。这黑灯瞎火的,谁开这么大的玩笑。或许是自己眼花了。赵兴林镇定一下心神,点燃了蜡烛。
“啊!”确实有个人!赵兴林倒吸了一口凉气——荣秀!
不可能,荣秀死了!虽然最近村里疯传荣秀的冤魂不散,在找凶手。赵兴林不信。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信这一套?嘴上虽说不信,心里却有些打鼓,地震忌日后,他又去自家宅基地处化过几回纸钱。没想到荣秀却来了这!
风吹得烛火明灭不定,荣秀并不说话,也没有动作,赵兴林强自镇定,仔细看了一眼对方,确确实实是荣秀,穿着平时的衣服,平时的发型,甚至嘴角那颗痣也是他熟悉的,似乎仍旧是活着的模样。可是荣秀确确实实是死了的。赵兴林腿肚子打颤。没等赵兴林有所动作,荣秀胸口忽然涌出大量的血,眼里流出泪,一步一步朝赵兴林走来,眼神哀怨。赵兴林吓得瘫坐在地。
“荣秀,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故意的。下辈子我一定补偿你,这辈子就这样吧,你放过我吧,我一定请人好好念几堂经超度你。”
“赵兴林,我的尸骨尚不曾下葬,我不能进入轮回,我岂能放过你!”荣秀嗓音有些沙哑,一步步地逼上前来。
风还在吹打着窗户,烛光依然明明灭灭,荣秀眼里的泪忽然成了血。
“我一定好好安葬你!我一定!”赵兴林惊恐地往后挪,“荣秀,我真不是故意的……你冲进来说以后不再跟我有瓜葛……我为你做了这么多,等了你这么多年,就等来你这么句话……怪我一时气愤……怪我灌了黄汤……我真不是故意的,然后地震来了,……我真不是故意的……我跑出来了,地窖塌了……我想你待那也挺安谧的……”
流着血的荣秀依然一步步逼近。
“你放过我吧,明天,明天我就去好好安葬你……你好好去投胎吧。下辈子我一定补偿你……”赵兴林已经避无可避,不敢看那双流血的眼睛,双手胡乱挡在面前,哀求着,“求你了,放过我吧,我知道错了,放过我吧,我还有两个孩子要养活呢,我不能跟你去……”
赵兴林眼泪鼻涕地哀恳着,半天没有任何动静,抬头一看,屋里除了摇曳的烛光,什么都没有,难道是一场梦?
第二天赵兴林就明白了,这不是梦,也不是荣秀真的出现了。其实是鲍灿和周华强设的一个套。利用汤琳跟她母亲相像这一点,又请了一个精通化妆术的朋友依照汤琳母亲生前的照片精心化了妆,在天黑风高之夜拉了电闸,导演了那一出,取得了有力的证据。面对录音,赵兴林供认不讳。
去年地震的那一天,他跟荣秀在土窑苟且被汤琳撞破,荣秀又羞又恼,回家又被祖生奚落了一顿,在家越想越生气,就把气都出在了赵兴林身上,说什么都要跟赵兴林断了关系。陈荣秀是个能干的女人,这几年赵兴林靠着荣秀的接济,日子还能过得去,赵兴林一直撺掇荣秀跟祖生离婚,甚至已经在外面放话,荣秀迟早是他的女人。而这回荣秀是铁了心了。虽说是在气头上,却绝不是说气话。荣秀这念头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他赵兴林搞这个娘们还搞不定,岂不被人笑话,赵兴林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操起桌上的水果刀扎向了荣秀,看到荣秀鲜血直涌,赵兴林猛然醒悟过来了——他杀人了!他使劲摇着荣秀,荣秀还能说话,说“快送我上医院”。赵兴林慌里慌张想送荣秀上医院,可是荣秀的血止都止不住,万一送医院的路上死了,或者到医院死了,他还得背杀人的罪。一不做二不休,他把荣秀背进了地窖里。此时的荣秀还活着,然后地窖晃动起来。等赵兴林醒过来时地震了,地窖房子都塌了。他惊恐了好一会,一面又庆幸这是老天爷在帮他呢。看来这个女人是该死的。然后心安理得地继续过他的日子。地震忌日那天去土窑那边烧烧纸,完全是为了让人确信荣秀是被地震压死在山崖下的……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案件终于纳入正常的刑侦轨道。鲍灿和周华强打点了行李走出旅馆大门。
“今天天气不错。”华强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哎,我说,包黑子,你跟那个陈荣秀非亲非故,就算有什么灵魂磁场,为什么陈荣秀的亲人感应不到,反而你这个外人感应到呢?”这小子上瘾了,还在这案子里打转呢。
“哈哈,这就跟为什么你叫臭头,而我叫包黑子了。包拯可是日审阳间,夜审阴间。我就是包拯!”鲍灿信口开河。
“切!我还有个疑问,你说,这里又不是陈荣秀被害的地方,陈荣秀灵魂的磁场怎么不在老房子而在这新房子呢?”这小子怎么有这么多为什么。
鲍灿没有说话。目光直视对门汤家旅馆,旅馆里又新来了客人,汤琳正忙着招呼。
“哦,恐怕这就是答案了。”周华强顺着鲍灿的目光看去,自问自答。
告诉你一个秘密,我特别爱看推理小说。
假以时日,晓月是第二个柯南也未可知。
佩服之至!遥祝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