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园】拉二胡的老人(散文)
我一直固执地认为,二胡的性情,本就属于流浪的生活。
已经好久都没有听到二胡那缓如流水的低吟了,一天紧张繁忙的生活让我似乎已然忘却了它,冗繁而又琐碎的俗务杂事已经将它挤兑出了我的世界。今天下班回家,在经过立交桥的时候,我分明看见,一个老人蜷坐在角落里,自顾自地拉着二胡,那些颤悠悠地、如水样的音符从他枯木一般的手中轻灵地逸出,倾泻在透明的空气里,召唤着我,让我不由地走近他。
临近黄昏的街道,明显多起来的汽车与行人,行色匆匆,让整个世界变得喧哗而又躁动。只有老人安然地坐在那里,残了的腿上放着一把破旧的二胡,他旁若无人地轻轻地拉着,头微微偏向于一边,微眯着眼,望向远方,一幅超然于世外的神色,固执地要在这般浮华的尘世里刻意地营造一隅的宁静。那种近乎于生硬的、与尘世浮生格格不入的存在狠狠地硌着我久已麻木的神经,让我的灵魂重又回归,有所顿悟,有所明白。
他,一个老者,为何而漂泊,又是怎样来到了这里?
也许,流浪从来都是没有目的的,没有方向,也没有预设,像高原的风那样信天地游走。迫于生活也罢,个性使然也罢,抑或还会有别的原因,可这些都不重要。很多东西就那样客观而真实地存在着,谁也改变不了,就那么苍白无力地直面这个世界,再追问就显得多此一举。就现在,于他而言,我的出现不过是一个偶然,一个因好奇而驻足的过客而已。而我,只是因为那些倾诉的音符触及到了生命中某个柔软的地方,从而停下了奔走的脚步。风雨途中,恐怕也只有那把斑驳的二胡,才真正通晓他的心意,与他相依为命,浪迹萍踪,行走天涯。
没有一种乐器,能像二胡那样,真真正正地走进过流浪者的心。富贵环境是属于管弦丝竹的,生性悲戚的二胡注定会水土不服,只有那些历尽磨难的苦人儿,才会给它一个永久的家。于是,二胡便在胡同里弄,酒馆茶肆,深深地扎根。它不会嫌弃他们,始终为那些贫苦的人演奏着,为他们拂去些许伤痛,带来片刻安宁。
或许,是二胡给了他们一个家。能做到这一点的,也惟有二胡。
从前的我,一直在追寻,至于我想要的是什么,自己也说不清楚,那是一种很模糊的概念,当我豁然开朗,才发现生命是没有格式的,生命应该是纯粹而自由的。既然如此,那就放任自己去流浪、去行走吧,让脚步踏上旅途,让心灵归于宁静。
改了容颜,易里流光;手里黄昏,面上夕阳。家,在这个时候,早已氤氲成了一缕乡愁,尘封在记忆中那根最敏感的琴弦里。
亦或流浪者也是有家的,手里的那把二胡就是。
每当黄昏时分,残阳余辉将收,如泣如诉的声音便会响起,在荒凉或是繁华的夜里,编织一个虚化的梦,让流浪者的灵魂安睡。
我想,这个时候,那位老人,心中定是安然的。
走的时候,我将十元钱轻轻地放在了老人脚边的小木箱里,老人并没有发觉,仰着头,微眯着眼睛,很陶醉的样子。拉得如痴如醉。这样最好,我不想搅扰了老人的清静。
或许,那便是若干年后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