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歌看见我脸上的清淤，疯狗般地扑向了楚耀祖。
　　 “楚耀祖，你个没人性的东西，竟然对孩子下毒手。”
　　 “他个杂种，在我这里碍眼，快爬到老子脸上了。”
　　 “歌儿，疼吗？歌儿，让娘瞅瞅。”
　　 那天朝歌像托死狗一样把我托到了车上。
　　 “我不跟你走，我在这里陪着奶奶。”
　　 “你不走，楚耀祖会把你打死的。”
　　
　　 朝歌是个贱人。
　　 她每天打扮的妖艳的像个狐狸，她家的每个角落里都散发着女人用的香水味。每天都会又不同的男人来到这里，男人的脸上总是带着病态的笑容。
　　 朝歌的房里总是传来猫叫般凄惨的叫声。
　　 我抡起瞪着，砸碎了朝歌房间的玻璃砸开了门。
　　 男人慌乱的提着裤子。
　　 “滚！”我瞪着眼睛，冒着绿光。
　　 “朝歌，你个贱人。”
　　 “你疯了啊你，老娘不赚钱你等着喝西北风啊。”
　　 朝歌，你怎么就这么不要脸啊……
　　
　　
　　 三、卑微的另类，还是另类的卑微？
　　
　　 一年前那个暑气未消的九月，稀稀落落的蝉鸣摇曳着一动不动的树影。经历了十年磨砺终于铸成宝剑的学子从祖国的各个角落坐火车、汽车，拦着大包、小包，开始了远离家乡的征程，在这个或熟悉或陌生的城市驻足，只因这里有H市最好的大学，也有着全国最好的文科专业，这就是巨野大学。有多少人当时怀揣着一个堪称悲悯的梦想来到这里，也播种下自己沉重的誓言，只为做个功成名就的作家甚至是被人耻笑的文人；又有多少人开始在这里沉沦，慢慢消颓着自己的青涩的梦想，最后徒增了岁月的年轮和少年老成的伤感。故事就是这样离奇，没有人能预知它的幕前幕后……
　　
　　 “我叫楚歌，你们就叫我歌子吧！我喜欢别人这样叫我。”
　　 他说话时带着男生少有的腼腆，如果你没见过他你很难想象出他到底有多帅，也许应该用漂亮来形容他，虽然这是用来形容女性的词语。瘦削的脸，乌黑的眼睛，双眼皮，乖巧的小嘴薄薄的唇。如果他是个女的，肯定是个尤物。
　　 三儿说，歌子，你是长的比女的还漂亮的男人。
　　 至今为止，我认为这是用来形容楚歌最经典的一句话。
　　 “我长得七分像我妈。”这是楚歌唯一的解释，每次只要说到这句话他就不再言语。关于他的母亲，他似乎不愿多提一个字。
　　 被期待了许久的大学生活就这样在兴奋和心中无声无息的开篇了。每个能进入巨野大学的学生背后肯定都牵引着一个故事。就像我是为了追寻一个崇拜了多年的作家，这里是他的母校，他也曾在这里度过了自己最美好的四年，又在这里工作了十几年，我希望在这里能够找到他的影子。老大是为了当年自己的承诺，而三儿说他天生是个散漫的人，不习惯被约束，便来了这里。歌子呢，他似乎不想说出自己内心的纠结：我不知道怎么就莫名其妙的来到了这里，也许这就是宿命吧！
　　 “我相信命，真的。你们别取笑我，虽然读了这么多年书了。天天都在学习科学知识，但我还是相信宿命。我觉得冥冥中有种注定的东西，让你无法改变，只能默默的不声张地去接受。我今天来到了巨野，也是一种注定。我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但我感觉一定要发生一种什么样的事。”
　　 歌子说时很激动，像个虔诚的教徒。白皙的脸上荡漾着微妙的笑容，乌黑的眼睛深邃好似埋藏玄机。
　　 每个中国学生都有一种共同的心声。大学里你会迷茫的失去生活的航向。尤其是在像巨野这种充满着浪漫的文人气息的校园里，到处弥散着文人的散漫与自在。每天闲暇的时间就像高中时怎么也填不完的试卷，不知如何打发。打牌、上网玩游戏、打球……扑克是最常见的消遣，用四个凳子拼成一个方台，上面铺一张报纸，放在两个床铺中间，几个人围坐一块，五个人的打保皇，六个人打够级，周围是一帮看客，都不是些观棋不语的君子，随便的指指点点。
　　 “来，抽颗烟。”
　　 “死歌子，害大家被动吸烟。”
　　 三儿接过一颗，“你们这些是不是爷们，连烟都不抽。”
　　 不一会儿，烟雾便便弥漫在牌桌的上空，打牌的依旧打着，看牌的也在看着，没人离开，因为离开后便不知剩下的时间该如何打发。
　　 歌子第一次吸烟的时候，我们都很惊讶。一直以为像他长的那样乖巧的孩子是不会吸烟喝酒的。看着他专注的用鼻孔吐着烟圈，娇嫩柔软的脸被烟雾笼罩，给人一种虚无和不安。
　　 “歌子，你吸烟多久了。”
　　 “不记得了，从初中，也许从小学就开始了，已经不记得了。”
　　 “牛啊，小子，不像啊，伙计，看你小脸白白嫩嫩的想不到经历了这么长久的摧残了！”三儿有点怜香惜玉地捏着歌子的脸。
　　 “去死吧，不就是张脸蛋吗，妈生的，我又不想要。”
　　 “得，得，不要给我，单凭这张脸蛋，也能让咱校里的什么花呀菜呀的收入囊中。哎，你就白瞎了一张好皮囊，这么好的脸蛋，还不赶快找个妞陪着！”
　　 “我不稀罕那些女的，一个个打扮的妖里妖气的。”
　　 “三儿，你要是耐不住寂寞想找女人自己去找啊，别害我们歌子，他还小着呢，可别诱惑未成年人犯罪。”老大替歌子解脱。
　　 歌子太小了，比我们三个都小两岁。都说两年一个代沟，那我们和歌子就是两代人。平时我们对歌子都特别的关照，像哥哥对弟弟的那种专心的爱护，只有三儿爱和歌子闹，经常开他玩笑。歌从不生气，他对周围的人有一种另类的好，另类的有些卑微，也可以说是一种卑微的好，卑微的有些另类。和别人理论时，他的脸上会露出那种忍让，好像别人的就是对的，自己就不再坚持。只要别人有事找他，他就会满口爽快的答应，没有半点推辞。
　　 歌子说：“能帮助别人我心里很高兴，我从来没有多想过，我感觉他们让我帮忙是因为他们记得我，愿意和我交往。”
　　 “歌子，你为什么那么傻啊？”
　　 “不，这不是傻，被人记起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对我来说。”
　　 他每天会起很早给我们打水，四壶水，一手两壶，就这样每天提着。他说他提的不再仅仅是水，更深的是兄弟间的感情。他会排着长长的对为我们等一份蛋炒饭，自己却饿着肚子买不到喜欢吃的米线。
　　 他说：“当我做这些的时候是高兴的，倘若我答应了你们却没有办到，我会自责好长时间。我怕你们说我不守信，就算你们不对说出来，我也总感觉你们的眼神在责怪我。”
　　 “歌子，你太傻了，你不该对别人这么好。”
　　 “为什么？我希望别人都觉得我好，愿意与我接触。”
　　 没人回答他。我们都知道那个理由，就是当歌子对他们太好时，那时他们就把他当成了一个可以随便使唤的傻子。但是不能让歌子知道，他的内心过于纯洁，他的心理又过于敏感和脆弱，也许无法承受这样沉重的现实。
　　 没有人去刻意地去改变谁，因为谁也没能力去改变。我们慢慢地接受着歌子的好，也小心地关心着他。同时，个子也在小心地观察着周围每个人的眼神，他的内心薄如蝉翼，稍微一片石子就会惊起一滩鸥鹭。
　　 歌子的身上总是充斥着神秘的气息，如他小心翼翼的眼神背后，我猜想肯定潜藏着不愿提及的往事。
　　 每次我们谈论家庭的时候，歌子总是不语。“歌子有一个比他还漂亮的母亲。”这是我们能推测到的全部信息。
　　 楚歌，与我们共同生活了半年的歌子，我们对他的了解始终是模糊的，他那种卑微的性格暗示着他从前肯定有一段不幸的故事。
　　 大一的下学期，巨野大学高薪聘请了一著名作家作为特邀教授。他来校的第一天便是全校性的演讲会。全校两万多人聚集在空阔的操场上。顿时那里挤挤压压的人头攒动。大作家就是大作家，演讲声势够大，排场够大，，面子也够大。当时在巨野大学演讲的如果你不出名，别说是那里的老师，就连学生也懒的去理会你，有几次好几个教授来做报告，都在这里学生的冷眼里灰溜溜的抱头鼠窜了。而巨野大学生活着一批的狂人那天却都折服在梁文的滔滔讲演之下。
　　 中等身材、微胖、有点凌乱的头发，戴一金边眼镜，炯炯有神的眼睛闪烁着深邃的哲思。身着黑色西装，大方而得体，儒雅而不迂腐。特别是那滔滔如江水直下的演讲，富有磁性且浑厚显出沧桑阅历的声音，博得了台下雷鸣般的掌声。他就是梁文，他的书一度成为青年谈论最重要的话题。
　　 此时，梁文已成为一股热流，席卷了整个校园，巨野的每个角落都充斥着他那富有魅力的声音。
　　 演讲很成功，也就是说巨野花钱挖到了宝。每个学生都沉浸在梁文的深沉的追问中。每个人都在反思，都在跟随着他的节奏思考。梁文从那天起就成了巨野的一个神话，此前，从未有过如此轰动的演讲。从那时起我就期待着学校对梁文授课的安排，总希望能够在他的课上与他多做交流。
　　 演讲结束后，会场上乱的一塌糊涂。很多人把梁文围起来，问着或东或西、或肤浅或深刻的问题。我和老大、三儿好不容易才从黑压压的人群中挤出来。校园里三个一伙、五个一群都在谈论着梁文，甚至一个人也在自言自语地说着梁文的事。
　　 “歌子呢？”三儿问。
　　 “那么多人，肯定还没挤出来吧！臭小子，和别人挤挤抢个道儿都会害羞。”
　　 “我希望有一天能和梁文谈谈，来到了巨野也许每个人都有个埋藏许久的梦想，那种年少青涩的梦想到底会不会……”
　　 “他不一定会给你答案，但和他谈话绝对是种享受，也绝对会受益匪浅。”
　　 那天演讲结束后我们的谈话始终没有离开过，梁文和我们自己的梦想。这是走过了许久的大学岁月，终于开始去审视自己的梦想和生活。
　　 晚上，快熄灯了，歌子还没回来。
　　 “他去哪呢？这么晚了。”
　　 歌子从来没有在外面待过，他在这个城市没有其他的朋友没有亲戚，半年以来学校是他唯一的出入场所。
　　 “喂，歌子，在哪里啊？”老大拨通了歌子的电话。
　　 “在外面，这会正回学校呢。”歌子怕我们担心，又赶紧补充了一句，“我没事，马上就到了。”
　　 十分钟后，宿舍熄了灯。又过了一会，歌子才到宿舍。
　　 “你去哪了，歌子？”
　　 “外面，闲逛，感觉无聊。”
　　 “有心思？”
　　 “说不出来，一种在内心中积蓄了许久也压抑了许久的想法。今天不知怎么会如此强烈的涌现出来。”
　　 “方便说吗？如果方便哥几个帮你排遣排遣。”
　　 老大说话每每都很周全，不会落得别人难为情。
　　 “嗯，没事。我自己可以解决的。”对于歌子的事似乎又多了一线玄机。只等他把那层迷雾般的迷离扯破。
　　 歌子从抽屉里拿出一支烟，点着，深吸一口。
　　 三儿有点急性子了。
　　 “有什么事说出来让兄弟们帮你一块解决好不好，自己一个人憋着，把我们当兄弟就说。”
　　 “你们都是我的好兄弟。”歌子有点哽咽。
　　 “三儿，你少废话。”我知道三儿的那句话会让歌子左右为难。“歌子，三儿是为你好，别放在心上，他就那毛病。”
　　 那天，我看不清歌子的脸，但我可以想象出他紧锁眉头吸烟的样子。清秀的眉眼间似乎间隔了一个世纪的苍凉。
　　 “我好像见到我爸了。”歌子的声音有些紧张，声带也好像被什么东西黏住了。
　　 窗外，月亮正巧正对着我们的窗户，突然被浮动的黑云遮住了，那一瞬间，晃动了我的眼睛。
　　 “你爸，你爸来了。这是好事啊！”三儿反倒兴奋了。
　　 歌子从来没有说过他的父亲，今天突然间提到了，我总感觉到有些不安。
　　 “他好像就是我爸，真的，真的很像。”月亮又倏的钻出了云层，把银白色的光线均匀地泼洒在整个校园，歌子的脸被剪出了模糊的轮廓。
　　 “他？你见过？”
　　 “嗯，就是他。和我梦中的父亲的样子是那么像。”
　　 “谁？”老大在说这个字时，宿舍里能听到月光从阳台挤进门的声音。“砰砰”的是四个人的心跳。
　　 “梁文。”
　　 “梁文是你父亲？”三儿几乎尖叫起来。
　　 “闭嘴，你小声点。”我拉了拉三儿的衣服。
　　 “不知道，我感觉他是，渴望他是，但又怕他是。”歌子的逻辑在我们当时认为是混乱的、没有头绪的。
　　 “歌子，也许有很多事你不便和我们说，我们三个也不好给你分析这个问题，但是你得清楚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得经过脑子，先好好想想……”
　　 “我只感觉他很像我爸，我梦见过他，在以前根本没有见过他时。”
　　 歌子说的有点像玄幻小说中占卜梦境的情形，我感觉浑身的不安。
　　 “那以前你没见过你爸？”
　　 “我是和我妈一块长大的。”
　　 “那你爸呢？”
　　 “我没有爸爸。”歌子的语气有些重了，显然他有点反感这样的问题了。
　　 我赶忙拉住三儿，不让他再问下去。
　　 “你们都睡吧，别管我了，我没事，自己想清楚了就没事了。”
　　 那天的谈话就不了了之。
　　 后来的日子再也没有人去主动提这个话题。梁文似乎成了我们三个最注意的字眼，时时小心，处处提防，怕万一说漏了嘴刺激到歌子。歌子那天说的那些话我百思不得其解，却还是没有问其他人。
　　 梁文的讲座安排在周一和周三的下午，属于全校性的课，在学校最大的礼堂讲，那礼堂能容纳八百多人。惊人的多的学生，挤得整个礼堂水泄不通。有按课程安排来的，也有是慕名而来的。每次梁文的课我们便会发现歌子坐在最前排的角落里。巨野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前排的座位是女生的专利，不管什么课什么活动，多少年来巨野的门徒代代相传，成了不可更改的法律意志。楚歌独自默默地坐在那里，周围是一群议论着歌子和梁文的女生。歌子说那样他会仔细地去观察梁文，屏住呼吸去聆听他的声音，闭上眼睛去呼吸他身上散发的男人身上的焦烟味。他还说，如果他真的是他的父亲，他希望有一天梁文会紧紧地抱住他，拍着他的肩膀，安慰他说：“孩子，这么多年，爸爸对不住你！”歌子还说，那样我会原谅他的，会原谅的。这么多年他多想有一个人抱住他，安慰他，他终于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