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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像雾一样散了


作者:和溪 布衣,170.6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6473发表时间:2009-03-07 12:07:55
摘要:梁文死的那天,夕阳像割了动脉般瞬间染红了西方的天空。清冷的殷红色的光束不分节奏地倾泻下来,挤碎了晃晃悠悠的人影。好奇的孩子高兴地往空旷的地方跑去,踮着脚,渴望看见更多的残阳,爱好摄影的人换着不同的角度试图把这一刻定格。这确实是难得一见的一道风景


   歌子说出每句话时,都很激动。
   歌子,你能说说你心中的想法吗?老大问。这么长时间以来,这也是我们三个都十分困惑的问题。
   “我从小没见过我的亲生父亲,楚耀祖不是我的父亲,我从小讨厌他,甚至鄙视他。我从未叫过他父亲,他不配。我是朝歌和别的男人的孩子,可那人是谁,我不知道。至从那天见了梁文我总感觉他是,我以前梦见过他,在我从未见过他时。也许他真的就是,也许不是。但我希望有一天能从他那里得到一份爱,一份我不知是什么感觉的父爱。”
   那天夕阳正慢慢地落山,潮湿的雾气正从学校上空凝结,层层加厚,笼罩了整个校园。
   歌子的心中埋藏了许久的故事就这样揭幕。
   歌子说,这段伤感的故事放谁身上都是种耻辱。我希望你们以后不要因此看低我,我只是很不幸的出生在这样一个家庭,更加不幸养成了这样的性格。
   有人说,有历史的人的脸是动人的,说的是女人。但这话用在歌子身上再合适不过了。歌子的脸稍显清秀又夹杂着些许沧桑,那是先天的发育欲后天的磨合造就的一张美丽而忧郁的脸。
   有一次,梁文在课堂上做现场调查,当问到歌子时,他激动的哭了,他没有回答梁文的问题,只是哭。梁文很关心的走到他的跟前问他是不是不舒服,他便哭的更厉害了。我们都知道那是一个孩子的哭泣,可泪水在歌子比女人还漂亮的脸上,便显得几分女人的娇气。
   梁文的调查被迫中止。
   梁文说:“你先坐下吧!”便开始了下一章节的讲座。
   那天,歌子是流着泪把梁文的课听完的。我也看见梁文会不自在的去瞅歌子几眼。他那天的讲座依旧精彩,而我们三个却在后边一直盯着歌子,心里万分沉重。
   我想如果不是那天歌子的哭泣,便不会有后来的不幸,或许这种不幸会转化成别的形式,即使不是美好的也不会是后来那种让人无法收拾的残局。
   那天,巨野传出了一条特别八卦的新闻。
   “长的比女的还漂亮的那个男的原来是同性恋。”
   别人说,歌子上课时总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梁文,他的目光扫过了梁文身上的每一个细节,有时会闭上眼睛去感触梁文的体香。八卦的新闻就是这样传出来的。再说,本来歌子就是校园里倍受关注的焦点,梁文的魅力更不用说,两个人合在一起的文章自然会风靡全校。巨野从那天起就开始了它的轰动。
   “谁他妈的造谣,我抓住了割了他的舌头。”三儿说。从那天起,他就一直在校园里转悠,有人说时他便气汹汹的追问吼叫。
   “回去,三儿,回去。”
   “可是歌子不是他们说的那种人。再有人说,我割了他舌头。”
   “回去,咱们知道就行。”
   三儿用力去捶打路边光秃秃的树干,血从手背慢慢滴下,染红了路人的眼睛。
   那会我正在宿舍里陪着歌子。
   歌子满脸倦容,像是隔世的猫,目光在空中游弋、摇摆。
   歌子说:“你见过流血流死的猫吗?”
   “没有,你别多想了,歌子。”
   “在我很小的时候,奶奶养了一只猫,那是我唯一的玩伴。小猫每次扒我衣服,叼我鞋子,上房爬树,都会给我带来从未感觉过的快乐。它是我那时最知心的朋友。可是后来有一天,它从外面回来时,后腿受伤了,好像是被咬断了,露着血淋淋的骨头和鲜嫩的肉,雪白的毛被染的一块一块的红。它回来后,不吃一点东西。奶奶说它活不了了,我不想让它这样死去,便不分黑夜白天的看着它,我不敢动它,怕不小心弄疼了它。它没有死去,整整一个星期,我看着它的目光渐渐暗淡,猫脸上没有任何血色,连嘴都是苍白的。但是它还是睁着眼,我认为它是在看着我,看着我,希望能多陪我一阵子。但就在那天我不小心睡着了,醒来后,它便睁不开眼了,它死了……
   我怎么也不肯把它埋掉,奶奶说,把它埋到土里后它才能享受另一个世界的快乐。我信了奶奶,便把它埋到了院子里的柳树下。那棵柳树现在越长越粗,到如今如果它还在的话,估计我都抱不过来了。
   我现在又想当时如果不是我那么的自私非得留下不让它死去,也许就不会让它忍受那流血致死的疼痛了。
   “歌子,你不要多想了。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想说什么就说出来吧。”
   “你觉得梁文会不会是我的父亲,我不希望以前他是个那样的人。”
   “不知道。”
   “我以前希望朝歌是个好女人,可是她不是。我希望梁文是个好人,更希望他是我的父亲,可这是矛盾的。”
   “歌子,你就别瞎想了。放开些,这么多年了,一切都会过去的。”
   歌子又陷入了一阵沉默,目光恍惚。
   老大把三儿拉回来了,三儿满手的血。
   “怎么了,怎么了,三儿?”歌子紧张的想哭。
   “没事,不小心撞倒了在地上擦的。”
   歌子眼中沁满了泪水。
   “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我,你们别管了。我天生一条贱命,不知道亲生父亲是谁。你们别管我了。”
   窗外,枯萎的草坪已冒出来几许绿意。很久没有去注意眼前这块草坪了。以前总是放眼去望,目光僵在半空,却忘记了看到了什么。这些日子陪着歌子一起悲伤一起静默,便学会了仔细看眼皮底下的这道风景,虽然朴素却也演绎了生命的传奇。
   “我就是在凛冽的冰雪中长大的,可是我不具备凛冽的性格这就注定了我要中途夭折。”
   “歌子,不要胡思乱想,我们都还年轻,没有资格去评论生命。”不知从那天起,我对歌子说话便多了几分沉重,虽然我在极力地去调解气愤,却难免被气氛控制。
   悲伤若不停止,生活也要继续,这是原则。
   梁文的讲座依旧继续,大礼堂依然是挤破了门的爆满。这是令人欣慰的,首先歌子会欣慰的。不管梁文是不是他的生父,就算只是他理想中的父亲,能有这样的成就也是值得高兴的。歌子很少去听了。他说:“不敢再去了,怕见了他会失控。”
   我和老大、三儿也常去了。那不是一种抵触心理,却也说不清。
   那些日子歌子总是在夜很深的时候,漫步在校园昏黄的路灯下,淡黄色的灯光摇晃着他那白皙的脸,让人感到不安。
   我们三个总是在不同的角落里远远的观察着他,怕惊动他也怕他走远。
   “我没事,你们别因为我老耽误自己的事。”不管在什么时候歌子总是替别人想的多,替自己想的少。
   有时他会去校外的酒吧里一个人喝闷酒,我们跟了几次见没有事,便由他自便了。
   有的时候他会躲在梁文上下课要经过的地方等他出现,在看着他慢慢的消失。它不声张地去想他,去看他。这个充满着男人魅力的中年人,他想这是他的父亲,就算只是梦中的理想中的,只要可以叫一声父亲,他知足了。
   “我从小到大没叫过爸爸,我不知道这两个字如何发音,怕自己永远都不会叫了。”
   有一次,梁文看见满眼泪水的歌子站在粗壮的树干背后,便主动走过去,问:“孩子,你有什么心思,而且和我有关,你可以和我说说吗?”梁文的声音是那么的和蔼可亲,歌子看了一眼便跑开了。歌子后来说他那时多想抱住那个男人大哭一场,但还是下了决心走开了了。他怕从心中失去他,他说,能在心中好好的做梦也好,总比把梦捏碎了好……
   如果你明白巨野大学到处都是故事,那么你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一个眉清目秀皮肤白皙的孩子会相信宿命。歌子说:“万事万物的玄机在于它的不可道破。一旦有一天你道破了,你便失去了做人做事的所有原则……”
   我想,那个黄昏,老先生跟他的耳语也不过如此。
   歌子说,他那天终究耐不住内心的压抑,他便去找了梁文。梁文实在是太好了,太善良了。他一心想帮我,他把我带到他家。梁文的家里什么都没有,但我感觉那个家有他就足够了。
   他紧紧地抱住梁文,用尽全身的力气。
   他把脸贴在梁文的怀里,感觉着他的呼吸,感觉着他的心跳。
   梁文轻轻拍打着他,像抚摸着自己的孩子。
   “爸—”楚歌终于喊出了声,泪水早顺着脸颊打湿了梁文黑色的西装。
   “爸——”此时歌子已激动的泣不成声了。
   “孩子,有什么事就说出来吧,别老憋着。”他说话时歌子感觉到了他胸腔的共鸣,那是如此富有穿透力的男中音。
   “我怕你不是,也怕你是。我不知道我到底希望你是还是不是,我不知道。”
   “傻孩子。”梁文有些苦笑。
   “我第一次见到你希望你是,你真的是我梦中的那个父亲,很小很小的时候我梦见过你。可到后来,我又害怕你真的是,你要是的话,我该怎么办。”
   “傻孩子,你别乱想了。我怎么会是你的父亲呢,我们以前从未见过面啊。”
   “不,我希望你是,我希望你是。”楚歌几乎狂叫起来。
   “孩子,你冷静些。我们慢慢谈谈。”
   “嗯。我听您的。”
   梁文坐在沙发上,楚歌像个孩子依偎在他的怀里。
   “孩子,有什么事就说给我听吧!”
   “我从来没见过我的父亲,但我感觉您就是。在我童年最甜蜜的那个梦境里,你是那样的真实……”
   歌子没说多久就睡着了,他感觉太幸福了。梁文正像一个父亲般搂着他,这是他在做梦时才敢有的奢侈。他睡熟了,脸上洋溢着婴儿般的酣甜。梁文尽力保持原来的姿势,他怕自己稍微一动便会惊醒了这个孩子。他已感觉到这个孩子内心的凄苦,因此便用父爱尽力地包容他,不呵斥他,让他感觉到爱的温馨。
   楚歌后来回忆说,如果那天梁文不对我那么好,他也不会再头脑发热时做出那样的傻事。如果梁文对我稍存一些戒备之心,也不会是那样……梁文太好了,我怕像失去童年的那个梦一样再次失去他,那时真的很怕。
   在梁文的怀里,他做了一个很怪异的梦,梦见梁文不肯做我的父亲,任他怎么恳求都不答应,他就在心急中醒了。
   歌子说:“那时我是清醒的,可是那个梦太真实了。梦与现实的结合点仅在于我的一个念头更真实的还有一个实实在在的人。”
   梁文已倒在沙发上睡着了。楚歌跑进厨房抓起一把菜刀,努力地看了梁文几眼,便疯狂地朝他砍去。
   歌子说:“我无法忘记当时梁文的眼神和那一声吼叫。那眼神是对一个孩子的信任,那声吼叫仍然是一个父亲的宽容,但当时我已停不下了。”
   梁文倒在血泊中,楚歌突然间感到一切都变得那么真实。楚歌趴在梁文身上,感到一阵刺骨的冰凉。
   楚歌说,我当时想报警,但我已没了勇气,我不知该对警察说些什么。当三儿的电话打进来时,我突然有了种安慰。我就像个等死的囚徒把最后一桩心愿交给了我的弟兄……
  
   四、谁是我的父亲
  
   H市的监狱在城市的西北角,离巨野大学很远很远。楚歌是在凌晨一点被捕的。天一亮,梁文被害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城市。
   “巨野大学学生入室砍死作家教授”发布在各大报纸的头版头条,晨报后面还加了著名学者的评论。都是些无关痛痒的话,不只是在批评教育制度,还是在呼吁关注社会安全。
   我们三个那天天一亮,就打车去了关押歌子的监狱。看守的门卫说歌子的案子还在审理期间,不能擅自见人。我们苦苦哀求,又给他买了两条中华,终于算是放行。
   “十分钟,只十分钟啊。”那警卫说时一脸狐狸样的猥琐相。
   警卫进去通告时,我突然想笑,他妈的弄的相旧社会探监一样。一会又突然间变得紧张起来,我的心“砰砰”地跳的厉害只能靠深呼吸来调节自己的情绪。那天,天阴沉沉的,暗淡的天灰色与监狱冷清的灰色调相互会赢,给人一种悲悯。
   好像过了很久,那个胖胖的警察才出来。
   “他不想见你们,你们走吧!”他冷冰冰地相一个不懂冷暖的畜生。
   三儿早就攥起了拳头,目光犀利的像个捕杀猎物的猛虎。
   “冷静点!”我紧紧抱住三儿,却不知怎么突然间哽咽了,泪水在那一刻突然止不住了。
   “歌子,歌子,你出来见我们啊!”
   三儿说:“禾禾,想哭就哭吧!”
   我俩抱头痛哭,厚重的灰白的天色泻下一片请冷清冷的雾气,密密麻麻地铺在我们身上。
   那是我们第一次进监狱探访,监狱的那种冷清的孤寂让我一下子不能承受。
   “你们走吧!他现在不想见人,等以后情绪稳定了,你们再来吧!”
   也许那胖警官早已见惯了这样的情形却又不好再说什么。
   ……
   楚歌入狱的第二天,朝歌急匆匆地从N市赶到H市。
   那天,是我们三个去火车站接她的。歌子这个城市没有亲人,他是孤独的,除了我们三个兄弟,他在没有其他的交接。
   朝歌果然是那种超乎想象的美丽。虽然她的脸上早已没有了那种红尘中的颜笑,连日的疲乏奔波致使蓬松的倦容懒懒地趴在脸上,头发凌乱胡乱地垂在脸上。她一见楚歌就失去了理智。
   歌子一直冷冰冰的,不对朝歌说一句话,也不正眼看她。
   朝歌那天的哭泣让歌子想起了多年前失去的那只猫,声音是一样的凄惨,给人一种撕裂的感觉。
   那里安静的可怕,我能听见朝歌哆嗦的喘息。
   两天以后,歌子的案子有了结果。
   H市中级人民法院审理此案。
   死刑。
   歌子说,那天他解脱了。
  
   “朝歌,我爹是谁?”歌子的眼中又闪出了久违的猫一样凶狠的绿光。
   朝歌的脸上挂满了积蓄了许久的污垢,脏兮兮的,像个苍老的老太婆。
   “朝歌,我到底是谁的种?”绿色的眸子突然间变得特别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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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小说一开始的语言让我眼前一亮,读到一种力度,一种近乎余华等大家小说的影子。这种感觉是不用言传的,完全一种潜意识。不过到后面,小说叙事的力度稍微差些了,但不影响这整体是一部比较好的小说。小说的主人翁当然是楚歌,一个在复杂家庭中长大的大学生,父亲乃是一赌徒,而且楚歌从未见过他,母亲乃是走皮肉生活的“贱人”,这样环境中生存下来的楚歌,并不真正理解自己的父母,而是形成了孤僻、偏执的个性,以至于最后做出偏执过激的举动来。悲剧的结局留给读者沉重的思考:一个人的成长过程中,家庭和社会对他的影响,会是多大的力量呀!许多时候,亲人们在为年轻人的成长物质上付出了许多,甚至的忍辱负重,可精神上的表率、潜移默化的作用,他们在意了吗?【责任编辑:寒鸦】 【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9030724】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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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梦洁        2009-03-11 22:29:56
  读完小说许久都未从故事中走出来,心中隐隐作痛,为楚歌、为朝歌的悲惨而死,也憎恶那个禽兽不如的“父亲”。更有太多的无奈与叹息。真是一部精彩的小说,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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