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崖边的老万(短篇小说)
一连几天,老万的儿子那里都没有动静,每天晚上回来得都比较晚,吃完饭例行公事地去燕燕的房间看看,他显然是装模作样,燕燕一边写作业,一边用手机发短信,忙得连理她父亲的空都没。他开始也说过几句,还表现得特别开明的样子,说燕燕,写完作业再发短信,误不了工的,啊!燕燕把他的话当耳旁风,连眼皮都不暸一下,依然发自己的短信,间隙再写作业。不尴不尬的他只好闭口不言,他也曾想没收了女儿的手机,没有手机她就没有那么多的心思了吧。可他刚试着把这话说出来,正在吃饭的燕燕把饭碗猛地往桌子中间一推,面汤洒了一桌,燕燕连看都不看,然后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直接拍到她爸面前,说一句,你什么时候收走我什么时候开始不吃饭,你看着办!倒让他僵在那里半天不敢再说一个字,末了,又颠颠地把手机送到燕燕的屋里,从此不再提没收手机的事了。而且每当女儿伸手向他要钱充值手机费时,他又硬不下心卡这个钱,孩子毕竟没有母亲照顾,而他能给予她的又不多,他不忍心伤孩子的心。“检查”完女儿的作业,再与电视机进行面对面的交流,到看得差不多了,呵欠一个紧似一个地打,然后就变成了女儿的角色,也不瞅老万一眼,拉开被子就睡,一点都没有要老万的期待落到实处的样子。
老万耐着性子又等了几天,儿子还是没反应,他有点扛不住,心像悬到了半空,摇摇晃晃的难受,他觉得自己的家越来越像一团笑话,孙女那般小的年纪一次次闹出“早恋”的玩意来;儿子应该再说个媳妇的,却咣儿啷当地一点都不上心;而他这个本当颐享天年的老头,倒是整天为这些事着急上火,却又总点不到穴位上。
这天晚饭后儿子从燕燕的屋里出来,一脸倦意地刚打开电视,老万过去啪地一声关了电源。儿子惊诧地望着他,捏着摇控器一脸的恼火。
老万心里才恼火呢。琦婶已经在远处的石头河找到一位离过婚的女人,孩子判给了男方没有拖累,年龄也不太大,三十出头。据琦婶说,这个女人还像朵花似的,人家催着见面呢。老万本来就为这事上心,见琦婶说对方条件又不错,更是要紧得很,可儿子半躲避的态度实在叫他蹿火。老万忍住火气轻轻关上房门,怕隔壁的燕燕听到,才轻声把琦婶说的情况告诉儿子,问他的意见。
儿子默默地听完,没有说反对的话,照样也没说同意,就那样木然着表情,好像听别人的事,与他无关似的。老万这下再忍不住火了,冲儿子高声嚷道:你到底啥意思?还惦记着那个妖精呢?有用吗?真要有心,人家能说走就走?你到外面打听一下,人家都给你戴绿帽子了,你还……
儿子站了起来,呆呆立了半天,才没有任何表情地说:那就见呗。
老万紧绷的表情这才松驰下来,脸上的喜色还没来得及荡开,儿子仍旧挂着那副爱理不理的表情,事不关己地走开,拉开门回自己的屋里睡觉去了。
石头河的女人在琦婶的带领下来相亲了。琦婶说的没错,这个女人年轻又耐看,不像农村出身的女人,看着叫人心里就喜欢。老万早早地备下酒肉,生怕自己邋遢误了儿子的好事,还刮了胡子,换上过年时才穿的新衣裳,把自己收拾得精精神神。
石头河的这个女人虽说耐看,可挑剔得很,一来就打量着老万家的房子。房子盖的年头虽然长了些,因打理得好,还算过得去,在村子里不至于寒酸,倒无话可说。只是说住在原上交通不方便,上来下去的骑自行车都不行,不过有摩托车骑能解决上原下原的交通,这不是什么问题。只是,孩子不能跟着过,她自己的孩子当时没带到身边,就是不想影响以后的生活,她还想过几年自由自在的两人世界呢……
仅这一个条件就浇灭了老万心中燃起的希望,给儿子找女人就是为了燕燕,不为燕燕,何苦这么火急火燎的?显见这个女人不合适,一遇现实的条件,好看也没用。儿子没表现出太多的情绪,老万却一脸沮丧。琦婶送走那个女人后,对老万说:凭咱这家底、老公公的精神劲,咱不愁找不到女人。琦婶还拍着胸部保证,等着吧,你老万家的说媒费我挣定了。
琦婶的这句话,老万心里还是很喜欢的。只是后来又介绍了两个女人,对老万的打击还是挺大的。一个看上了老万的儿子,也不说燕燕多余,却嫌弃老万是个拖累,老了只知道吃又干不动太多的活;另一个显然读过不少书,一听老万的儿子还没离婚就要再婚,舌头吐得像吊死鬼,连声说这可犯的是重婚罪,她可不干犯罪的事,水都没喝一口,逃也似地跑了。
老万和儿子彻底蔫了,伤到自尊了。儿子还稍好些,有意没意的,他都没太多往心里去,这事本来就是老万急吼吼张罗出来的,却一次又一次地被现实把希望击得粉碎。有一阵子,老万差点儿就泄气了,琦婶却不依不挠,给父子俩打气,赶紧把婚离了,别叫那个名存实亡的婚姻再坏了好事。
这才是当务之急。老万一下子警醒起来,之前光顾着给儿子找媳妇,却没想儿子没离婚是不是就能结婚,现在外面打工的人背着家在外找男人或女人单过的也有不少,他那儿媳不就是给别人当着“媳妇”嘛。老万心想自己也是老糊涂了,难怪儿子还挂着那“妖精”呢,这没离婚不就表示那个“妖精”随时都可能回来么。一旦想透,老万一刻也不想耽误,催着儿子当着他的面赶紧给“妖精”打电话。几经周折终于和“妖精”通上了话,还没等这头把事说清楚,人家那头就打断了,满口答应同意离婚。婚姻就像一件衣服,脱下来比穿上更快捷简便,没费丁点事,儿子就把婚离了。
琦婶果然是有心人,老万家的事她天天都挂在心头,老万儿子这面刚拿上绿皮的离婚证,她立马上老万家提出要与上次的那个女人再见面,这次总不触及法律了吧。谁知,这回老万却不干了,得理不饶人地说,如果是第一次石头河的那个女人,可以考虑一下吃次回头草,至于怕犯重婚罪的那个女人嘛,就算了吧,不值当。
这事老万说了算,连儿子的意见都不用征求。儿子呢,似乎也默认了老爹是他的代言人,行与不行,老爹说了算,反正给他找媳妇这段时间一直就是老爹的事。琦婶掌握的信息再多,也多是年轻未婚的男女,就算现在男女把婚姻当衣服一样随便穿随便脱,但那也总是有比率的,若是所有的婚姻都必须散,谁还结婚?何况,老万的儿子也不是“高富帅”,琦婶手里适合于他的离婚女人的信息毕竟有限。好一阵子,琦婶这面都没了动静。老万却着急了,隔天就要催一回琦婶,催得琦婶心里恼火,心说这世上有着急的,可没见这给儿子找二茬媳妇也急成这样的,你儿子又不是没尝过女人,至于嘛。面上却不能这么说,怕坏了财路,也动不得火,便冲老万半开玩笑地翻眼睛:都是你这个老鬼给闹的,又不是你找女人,你倒挑三拣四,这下等不急了吧!
老万说:咱不缺胳膊少腿的,叫人看轻了可不行。就是给儿子找媳才着急,你没见他那蔫头耷脑的,我不替他急,他能上这份心?你就可着劲找女人吧,少不了你的一分媒钱。
琦婶这才笑了:我说过,一定要拿上你老万家的这份钱。
果然不负所望,快到盛夏时,天热得透不过气。这时琦婶上门了,一脑门子的欢喜,说有人托了她找个人家,她第个一想到的便是老万家了。老万脸上的褶子都挤到一块儿,喜滋滋地问对方的情况。琦婶却有点吱吱唔唔,不如以前那般爽透。老万好不容易才从她的话音里听出端倪,他看了一眼儿子,儿子没有任何反应,他着急地问道:你是说这个叫淑娴的女人死了男人,不是离过婚的?
是啊,她男人得怪病死的。你去打听一下,男人病重两年多,淑娴是怎么照顾的,那份心尽的,一般女人谁做得到啊。直到男人走,她都没嫌弃。这就说淑娴是个善良、能干又敦实的女人……
那她肯定拉下了不少的账。老万叹口气,说道,你是说,她的两个孩娃,大的是女儿都结婚有子了?
琦婶把目光移开:是——呀,小的是儿子,听说大学都毕了业,考啥研究生呢……
一直不吭气的儿子打断琦婶,看了一眼老万,不满地说:那她今年都多大了?你是给我找媳妇嘛?
你是问——琦婶望着老万,问的却是他儿子,淑娴今年多大了还是她考啥研究啥的儿子?
老万的儿子站起身来,转身自顾走了。走到门口,又停住,没回头地说道:都快赶上当我的妈了,少做点孽吧!说完,才彻底走了。
琦婶热得一头汗水,偏偏打了个冷颤,她用眼神寻找老万的意见。老万却把头转开,默默地抽着烟。
一连几天,老万都没睡着觉。天也太热了,也不见下一滴雨。再这样热下去,非得出事不可,不是热死人,就得旱死地里的玉米苗。这几天,老万也曾试着与儿子就这个话题再扯扯,他们两个男人,又是父子,有啥话不能好好说的?但只要他把话题往这上面扯,儿子连搭个腔的意思都没有,一准起身走人,比风来得还要快。老万再犯湖涂,也能明白儿子的意思,甭说儿子了,他自己都熬了几天也没能说服自己接受年龄这个事实,又怎能让儿子接受。罢了,儿子虽然软弱、寡言,可不能因此硬逼他,这种事,也不是能逼成的。
老万也不看好琦婶这次给找的女方,跟儿子根本就不是一个段位,再紧迫的事也不能没有秩序吧。那个淑娴确是个贤淑之人,儿子都被培养快上研究生了,可见真不是一般人,以她那种性格,老万觉得,跟燕燕会比较合得来吧。只是,这跟儿子的年龄差距也太大了,怎么看都不是靠谱的事,他老万不能为了孙女再害了儿子呀。
琦婶这次比老万更沉不住气,在村头地尾堵过几次老万,她急等着回人家淑娴那头的话呢,这样拖着不言不语算哪门子事!琦婶有次不耐烦了,堵住老万说,以淑娴的人品,不愁再嫁的,你得抓紧点,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啊!
老万都不敢出门了,怕见了琦婶又得听她唠叨。
这天清晨,老万起得早,出门想去崖边转转,呼吸几口早晨稍微凉爽点的空气。谁知,老万被琦婶堵在了去崖边的路上。
这回,没等琦婶开口,老万不知哪儿来的勇气,竟然先发制人,一本正经地对琦婶说:你可以去给淑娴回话了,以她的年龄,做我儿子的妈得了。我老万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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