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玲带着张傻去找平平，把张世方意欲得到她的消息告诉了她，让她赶紧逃。玲玲走后，平平六神无主，能逃到哪儿呢？哪里会是自己的容身之地？她跪在刘清扬的神龛面前哭泣，哭着哭着，她想起了小凉山，想起了山洞……
　　 ８．
　　 两年后的一天，张世方吃着吃着饭就掀翻了桌子，大家正莫名其妙的时候，他就开始大骂：“刘平平，你这个小贱人，你行，居然勾搭上了罗清泉！”听他这样骂，王友琼心里窃喜，却假意地说：“罗清泉是什么东西？也敢跟你抢女人？这供销部门一枝花，粮食部门胖娃娃，人人都得敬你张所长三分……”张世方不耐烦地打断王友琼的话：“你懂个屁！那罗清泉居然在部队上混了个营长，现在刘平平嫁给他，就是堂堂正正的军嫂，谁的屁眼那么大，敢去惹她？”
　　 王友琼的嘴抿笑着，玲玲悻悻地回到屋里，她通过木格的小窗看着外面狭窄的天空，清泉哥哥回来了？原来他们结婚了！他们结婚了！我的生活怎么会弄成这样？一个傻丈夫，还得叫害死自己爸爸的人做爹……平平，你真是好命！如果当初是你嫁给张傻，清泉哥哥就会是我的了！
　　 打那以后，玲玲再没有心情去陪张傻玩，张傻也成天撅着个嘴耷拉着脑袋。张世方看着他们：“你们俩最近怎么回事？我说玲玲，你也来我们家这么多年了，外面那母鸡下的鸡都又下了好几拨鸡仔了，你怎么连一个蛋也下不出来？”玲玲的心在颤抖，不仅仅为张世方的话难听，她还担心自己与张傻并未圆房的事让张世方夫妇知道。她故作镇定地说：“我前几天还梦到送子娘娘对着我笑了，应该很快就会有了。”
　　 张世方邪恶地大笑：“惦记着送子娘娘？我看是张傻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做吧！我告诉你们，我可不想让我们张家绝了后，现在你妹妹既然嫁了人，如果下个月你还没有怀孕的消息，我就来帮你！”王友琼哭闹着：“你这个畜生，这样的事你也想得出来！”
　　 玲玲回到屋里扑在床上哭泣，她狠狠地抓住被子在心里暗骂：张世方你个禽兽，想要我给你张家传宗接代，你做梦去！骂归骂，可玲玲心里着实心虚，张世方有多卑鄙，她再清楚不过了。现在怎么办呢？孩子，如果自己怀了孩子，他兴许会饶过我。哎，难道自己真要跟张傻生孩子吗？不，绝不！我的肚子我做主，想怀上谁的孩子，那是我的事！她擦干眼泪，出去找王友琼：“妈，我知道有一个庙，虽然被人砸了，但还是有一些新婚的夫妇会悄悄去那里求子，说那里的送子观音特别灵验。我想带着张傻偷偷去拜拜！”王友琼看着她的模样：“去吧，但愿菩萨有灵有验，等你怀上了，那个畜生若敢动你，我跟他拼命！”
　　 玲玲带着张傻去了回镇上，却没有找到平平，她不死心，又带着张傻去了小凉山。在外婆的屋里，她看到一个穿着军服的人正在维修屋子，他是那样的健硕，刚毅的脸上嵌着一双神采奕奕的大眼睛。玲玲眼里的热泪滚了出来，她慢慢走过去，轻轻地叫了一声“清泉哥哥！”罗清泉回头看着她，忙迎了上来：“玲玲，是你？你怎么来了？”他又回头冲里屋大声喊：“平平，你看谁来了！”
　　 平平和玲玲走了出去，玲玲抱着平平：“平平，你一定要帮我！张世方那个禽兽，他说如果下个月不见我怀孕的话，他就要——他就要……”平平紧紧地抱着玲玲：“他敢！我去告诉清泉，让他去警告一下张世方！”玲玲的心往下坠，平平居然改口叫“清泉”了！她推开平平：“你以为这样有用吗？这只会让张世方那个狗贼更加恨我，他本欲得到的人是你，而今他拿你没有办法，就想把气出在我的头上。如果清泉哥哥去警告他，只会火上浇油！”平平抱住她：“对不起，玲玲！都是我害了你！你说吧，要我怎么做才好？”玲玲看着平平：“你真的愿意帮我们？”平平斩钉截铁地：“当然！”玲玲重新抱着平平，在她的耳边悄悄地说了几句。
　　 后山的山洞，玲玲听着有人进来，她的心抑制不住地狂喜。顺着来人的方向，她走了过去，抱着来人开始亲吻，并解开了彼此的衣裳。事后，玲玲偎在那人的怀里，亲昵地叫着：“清泉哥哥！”那人抱着她，欣喜地叫着：“玲玲！”听到这个声音，玲玲一下子傻了，她嘶声问：“你是张傻？”张傻怯怯地：“是啊，玲玲！这个地方捉迷藏真好，如果不是清泉大哥告诉我，我还找不到这里……”
　　 玲玲疯了一样地跑出洞外，她抓住平平的衣领：“你这个阴险的小人，你不答应就算了，你还骗我……”平平握住玲玲的手：“玲玲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玲玲啪啪在平平的脸上左右打了两个巴掌：“我不要听，从今天起，我跟你势不两立！”
　　 看着疯跑的玲玲和在后面追赶着的张傻，平平在草坪上跪着哭了起来。罗清泉从背后把她抱起：“平平，不要伤心，幸好刚才进去的人是张傻！”平平不解地看着罗清泉，罗清泉用头朝不远处的一片树林示意：“玲玲带着张傻来这里，自以为天衣无缝，却不知被张世方带着人盯梢。还有你，连说谎都不会。你说你会在洞里等我，还不许我带火把，不许我出声音……就是你的这些不许让我开始怀疑，然后你又不许张傻乱动，说玲玲要躲好了才准他去找她。所以，我就对玲玲突然来这里的目的产生了怀疑。起初我想自己进洞去向她解释清楚的，我是一个军人，我怎么能不顾军纪乱来呢？后来，我发现那边林子里有人，开始我以为是后山的村民，可是我叫了后山几个耳熟能详的人的名字，没有人搭话。才明白玲玲已经被人盯梢了。因此，我才告诉张傻玲玲在洞里”
　　 平平在罗清泉怀里哭了：“你不该这样的，即使你不进去，也不应该叫张傻去，玲玲现在恨死我了！”
　　 ９．
　　 一月后，玲玲发觉自己怀孕了，她隐瞒着张世方夫妇，真希望那个孩子可以烂在自己的肚子里，她渴求有什么方法能把肚子里那东西弄掉。想起陈嘉华曾给平平喝的那碗药，她哭笑起来：“妈妈，当初为什么你不把那碗药给我喝？报应啊……报应！”
　　 这时一声撞门的巨响让玲玲停止了哭泣，是张世方闯了进来。他满脸通红，歪歪扭扭地站着：“你哭啥？是不是……我那傻儿子……不能干，没在你的肚里……播上种？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上一次……如果不是你……去给刘平平……那个小贱人……通风报信，她……早就……是我的菜了！上个月……你去后山……想做什么……别以为……老子……不清楚！你不就是……想尝尝……别的男人……是啥样吗？今天……老子就……成全你！”
　　 张世方朝玲玲的方向扑去，玲玲闪躲着，可狭小的屋子根本就让她无处可藏。很快地，她就被张世方蛮力地捉住了，她狠狠咬住张世方的手，张世方不顾手痛，用力把她推到床上，奸笑着去解她的衣服。玲玲挣扎着，突然触摸到张傻平常玩的一个铁陀螺。她拿起陀螺，朝张世方的太阳穴狠狠砸了一下，张世方尖叫一声，晕了过去。玲玲翻身，她拿起陀螺朝张世方的头部雨点般猛捶，把张世方陷害刘清扬的仇，把鬼使神差怀上张傻孩子的恨，通通借助在那个铁陀螺上，她的心里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呐喊：“砸死他，砸死他！”
　　 王友琼跑了进来，她看着在床上披头散发的玲玲，看着满头是血的张世方，惊叫着厮打玲玲：“他死了，你杀了他！你这个不要脸的小贱人，你嫌我儿子傻，天天想着勾引别的男人。我掐死你！”玲玲任凭王友琼掐着，她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在砸死张世方身上了，对王友琼的攻击，她再也找不到还手的力气。
　　 张傻从外面拿着一把锯子进来，他兴奋地嚷嚷着：“玲玲，你嫌屋子里的窗子太小，我找到一把锯子，我们把窗上的格子锯了……”王友琼的手还在使劲地掐着玲玲，玲玲的脚无力地蹬着，她的脸色开始发青。张傻的锯子从手里落下来，嘣一下弹在一根小板凳上。他用力把王友琼抱起来甩到一边：“妈，你为什么打玲玲？”张傻的力气太猛，王友琼又是跛脚，她一个趔趄，正好倒在轮着的锯子上面，她一声惨叫，用手指着张傻，只说了一个：“你……”就断了气。
　　 张傻本想去拉玲玲，听到王友琼的声音，他惊慌地放开玲玲，跑去抱起王友琼，用力把嵌进王友琼后颈上的锯子取了下来。他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手，又看着满头是血的张世方和气若游丝的玲玲……他从地上弹起来，蹦到床边把那个带血的陀螺握在手里，然后把张世方从床上拉下来，让他与王友琼挨在一块，他大声地哭叫：“我杀人了，我杀了人！”
　　 玲玲缓过气，她怔怔地看着张傻，怀疑他是不是真正的傻子。粮站与供销社的人帮忙安葬了张世方夫妇，张傻在大热天穿着一件棉袄在街上游荡，口里总念着：“我杀人了，我杀了人！”街上的人指着他叹息：“哎，这就是张世方坏事做尽的结果，瞧他家的傻子变成了疯子！”
　　 玲玲不知不觉走到粮站后门的那条大河边，不知道河水能不能冲走那些如铁块般烙在心头的印记？如果自己没有平平这个妹妹；如果不认识清泉哥哥；如果爸爸妈妈没有死；如果自己没有嫁给张傻；如果没有怀上张傻的孩子……她想借河面这块大镜子好好地照照自己，然而微风吹动的树叶在河面上扭动着，扰乱了往昔的种种痕迹。
　　 她继续往前走，可每一段河面都有树的影，她前所未有的悲伤，哭着喊：“原来我的根长在水里！”她把一只脚放进河里，准备再放另一只脚的时候，却被一个满脸刀痕的老头抓住了：“姑娘，你的根长在土里。”玲玲想要挣脱他，可老头的力气特大。玲玲气急了：“你是谁？凭什么管我？”老头咧嘴一笑：“我是邱力，凭你跟着平平叫我一声外公，我就该管你！”
　　 10.
　　 在河的下游，邱力把玲玲带进他的家，那是一个用树枝砌成的像栅栏一样的小屋。邱力告诉了玲玲当年从粮站的树上跳下河后的事。他会游泳，这件事连邱桂珍都不知道。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了，再游到岸上，已是精疲力竭。他虽然知道桂珍与刘清扬在河边找他，却不敢吱声。为了掩人耳目，他用刀划伤了自己的脸，在河边以打鱼为生。
　　 明明活着，却不能与桂珍相认，又想着自己脸上的伤痕，都是拜张世方所赐，邱力心中报复的火苗一天比一天旺。他常常趁张世方与王友琼不在的时候接近张傻，起初想杀了他报仇，又想着那不过是一个傻子，杀了他张世方一定疼都不会疼一下。邱力放弃了杀张傻，回到河边继续捕鱼。不料张傻竟找了来：“爷爷，你为什么不理我就悄悄走了？”邱力大吃一惊：“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张傻掀起邱力的衣角：“因为你的衣服有鱼腥味！”
　　 邱力抱住张傻的小脑袋：“你傻吗？为什么他们都说你是傻子？”张傻呵呵地笑：“爷爷，我告诉你，你可不能告诉别人！我不想上学，学校里那些小朋友一点也不好玩。我变得越傻，我妈妈就越疼我，我爸爸就越不会约束我。还有就是，我常常听到有人咒骂我爸爸，希望他断子绝孙。我想如果我是傻子，许多人心里会好过点。还有你每次去看我，都是我爸妈不在的时候，我想你也和许多人一样，讨厌我爸爸。我相信你不会把我的事情告诉我爸爸的！”邱力被张傻的观察力和分析力大大地折服，他居然忘记了仇恨，喜欢起张傻来。
　　 趁人不备的时候，张傻总会来帮着邱力捕鱼，还告诉他父母帮他定亲了，姑娘的名字叫刘平平。虽然平平长得漂亮，可她太严肃，又总是很忧郁的样子，自己不喜欢。听他这样说，邱力真想把他扔到河里去喂鱼。后来张傻又跑来告诉他，自己娶的不是刘平平，而是刘玲玲，玲玲很好，聪明又活泼，自己很喜欢。
　　 听到这里，玲玲泣不成声。她站起来：“外公，张傻他，还会来找你吗？”这时河里发出一声重重的水响，玲玲与邱力急忙出屋，却看见张傻手里拿着一张网，傻傻地看着玲玲，对邱力说：“爷爷，网里的鱼，跑了！”邱力嘿嘿一笑：“傻小子，只要你面前的这条鱼不跑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