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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流年】狗间(随笔)


作者:苍耳 童生,996.5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830发表时间:2013-08-21 18:01:15


   这就是罗国的狗权与人权的关系。当然,这不能怪“考布同志”,甚至还得表扬它。毕竟在现代政治版图上,它人模狗样地沟通了人间与狗间的关系。有一个插曲耐人寻味。有一次,“考布上校”陪同罗国总统视察布兰科温斯克医院时,与几只捍卫“猫权”的猫发生了冲突。猫们根本不认识什么“考布上校”,因此上来便一阵乱咬。“考布上校”且战且退,但鼻子还是被咬伤。总统大怒,愤然离去。这家医院处于新建“社会主义胜利大街”的拆迁范围,尽管罗国百姓强烈希望保留这家医院,但结果可想而知。院长非常后悔,竟疏忽对猫们洗脑了,老鼠不认识不要紧,“考布上校”能不认识吗?
   查一查“考布”的出身,就知道它来自大西洋上的纽芬兰岛,是一种用于拉渔网和作搬运工的拉布拉多猎犬。果然有来历。马克思太小瞧“搬运夫”了,竟忘记“搬运夫与猎狗的差别”。巧合的是,这条黑色带白斑的拉布拉多猎犬,是十九世纪传入英国的,其时马克思正流亡英国,他想必见过这种狗。尽管未引起他的重视,但一百年后英国自由党领袖戴维·斯蒂尔,将它作为礼物送给马克思在东欧的“传人”,倒是颇有意味的。他的名言应该改为:“搬运夫和上校的原始差别要比家犬和野犬之间的差别小得多。”
   若干年后,齐奥塞斯库未经任何法律程序,竟“象野狗一样被处死”(罗国百姓语)。这同样是粗暴的兽性行为。在颠覆者与被颠覆者之间,他们的人性和人权的水平从来没有高于“考布上校”。
   六
   狗间与人间的纠缠,往往呈现于不起眼的隐裂与对峙,诸如“狗的运动”与“人的运动”。又比如“狗食文化”和“食狗文化”。国人一方面与狗亲昵,视狗为亲密伙伴,一方面又弃狗虐犬,狂嚼狗肉。在全球化时代,这种“食狗文化”遭遇伦理的困境,以此凸现的双重人格终究是“纸包不住火”了。
   不过,“食狗文化”的历史恐怕要远远古老于“狗食文化”。但也不尽然。孟子在《寡人之于国也》指责梁惠王:“狗彘食人食而不知检,涂有饿莩而不知发。”一般而言,“狗彘食人食”的“狗食文化”是统治者造成的。而“食狗文化”或起因于“人食狗彘食”,以致“涂有饿莩”而吃狗,甚至吃人。《晏子春秋》中有“景公走狗死,公令外共之棺,内给之祭。”当时一般百姓不可能享有这等待遇,因此晏子警告道:“且夫孤老冻馁,而死狗有祭;鳏寡不恤,而死狗有棺。”人与狗的强烈对比折射了当时社会的不公与两极分化。
   这种人不如狗的现象,在所有贫富两极分化的社会都会出现。富家一年狗粮远超贫困地区一家人的口粮。至于人给狗当保姆,也比比皆是。孟京辉执导的当代喜剧《两条狗的生活意见》,表现的是两条乡村的狗,因吃了狗罐头而唤醒了入城的梦想,于是成了大都市里背井离乡的异乡狗,流浪在灯红酒绿、遍布岐视的城市,他们努力过,拼搏过,痛苦过,彷徨过,遍尝恋爱、失恋、发达、没落、名利、财富、堕落的滋味。因此,这两只狗对生活有很多很多的意见,诸如对真虎假虎有意见,对三鹿牛奶有意见,对金融危机有意见,对布什和奥巴马有意见,对山寨生活和俯卧撑有意见,对索马里海盗有意见,对女秘书和男老板有意见,对贫穷有意见,对暴发有意见,对饥饿和减肥有意见。但它们的意见不可能有人倾听,于是它们决定告别地球,出走太空。前苏联有这样一则笑话:一位听众打电话到基辅电台问主持人:“共产主义到底是艺术还是科学?”主持人说:“我也不清楚,但可以肯定不是科学。”这位听众追问为什么。主持人说,“如果是科学的话,他们应该拿狗做试验。”
   几年前,一批中国偷渡客(254名福建人)涌进加拿大后令当地人愤怒不堪,他们骂偷渡客“根本不值得同情”,《维多利亚殖民者时报》直接用了这样侮辱性的小标题:“回家去!”“搭飞机、乘船都可以,只要滚就好”。极富讽刺意味的是,一只随偷渡而来的母狗却受到加拿大人的同情与爱怜,并在媒体上掀起一阵认养风,无数居民表示要收养它,动物之家还为它取名“微风”,意谓从海上“乘风”而来。如此看来,这帮人权主义者也是“狗眼看人低”了。
   七
   有关狗的喻譬构成了不同的文化镜像,它是另一种狗间。在古希腊,哲学家狄奥根尼是一个激烈的社会批评家,他坚持内心的道德准则,揭穿世间的一切伪善,摒弃奢侈、习俗和快感的追求,宁愿住在一个桶里,或者提着一个灯笼游走,以讨饭为生,声称“要找一个真正诚实的人”。有人讥笑他活得象条狗,他报以微笑。有一天,亚历山大御驾亲临,问他想要什么恩赐。住在桶里的狄奥根尼回答说:“只要你别挡住我的太阳。”
   无独有偶。在中国,孔子当年曾被郑国人视为“累累若丧家之狗”。穷困至极的孔子面对鄙视和贬称坦然处之,说道:“形状,末也。而谓似丧家之狗,然哉!然哉!”后人据此认为孔子认同这种贬称,有人甚至以《丧家狗》为书名,概括孔子浪迹列国的一生,这显然是一大误判。其时孔子正处“耳顺之年”,这种贬损与他周游列国几次被困几度命危相比,显然是小巫见大巫。孔子属狗,是性情中人,他好激动,爱抱打不平。但他的答语中不难读出一种无奈、反嘲的意味。孔子内心必定是酸楚和悲凉的。孔子原本有国有家,更有精神家园,促使他“丧家”而浪迹列国的,正是一种宣道、济民、救世之精神。倘若孔子勃然大怒,痛加驳斥,恐怕他早就“峣峣者易折”了。列国拒绝孔子表明,他的独立思想和治国理念不合统治者的胃口。在他们眼里,这条“丧家狗”是不能留作“看门”的。
   不过,郑国人此种斥责堪称“国骂”,颇具普遍性:所有高呼紧跟时代脚步的人,都对过去、传统、旧事物抱有天然的敌意。你一个孔老二,思想跟不上新时代新事物,还妄想修补礼乐崩坏之旧天,不是“累累若丧家之狗”是什么呢?那些竭力挽救没落的旧事物,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落伍者”,不是“累累若丧家之狗”又是什么呢?
   在十月革命的大裂变中,勃洛克在歌谣体长诗《十二个》中,反复将“旧世纪”、“旧世界”比作“饿狗”是不奇怪的。对狂热的革命而言,与过去的一切决裂,被视作天经地义。“一个资本家站在十字路口,/把鼻子藏进衣领。/一条癞皮狗蜷缩在他旁边,/翘起尾巴,浑身僵硬。/资本家无声地站着,/像一个问号,一条饿狗。/旧世界仿佛丧家犬,/翘着尾巴,站在他身后。”(第九节)又如:“──别跟着我,癞皮狗,/不然我要用刺刀把你刺穿!/旧世界啊,你这丧家犬,/毁灭吧──我要把你推翻!”(第十二节)为表达仇恨、鄙视与贬斥,作者几乎将有关“狗”的喻体一网打尽了。
   问题是,我们脚下的根性之物大都是“旧的”,基本的人文理念也大都是“陈的”。“旧世纪”“旧社会”或“旧事物”,在许多时候并非如别人描绘得那么糟糕,甚至在不少方面为“新世纪”“新社会”或“新事物”所不及。例如法国大革命后雅各宾专政五百零二天,共处决两千六百三十二人,平均每天处决人数超过五人,远远超过路易十六统治时期;在俄国,仅一九三O年至一九五三年斯大林处决的人数,竟是沙皇三十年的一千六百倍,平均每月处决人数是帝俄最残忍年代的六十倍。进化论时间模式是专制权力最喜欢的意识形态诡计,它以“新”为标签,以不断翻新制造“革命”成果,从而确立和维持自身的统治地位。
   勃洛克目击革命后的惨像感到困惑不已,“街上刮着风……人们挨着饿绞刑架上吊着人;全国到处是‘反动’;活在俄国实在难,忍冻挨饿,啼饥号寒”,于是他说出了他的预言:“……他们在追求火,想赤手空拳抓住它,因而自己化为灰烬。”“所有这些都预兆着一场毁灭——只有上帝之火才能毁掉这一切。”
   结果,骂狄奥根尼是“犬儒”的人,大都是利欲薰心之“儒犬”;即便是他的后学,也把“犬儒”这个词,巧妙地整容成人模狗样的。而骂孔子是“丧家狗”的郑人,大都是“看门狗”,或者希望做稳“看门狗”。因此中西历史有了一个共振点,即如何把“犬儒”变成“儒犬”,如何使“丧家狗”成为“看门狗”。这不仅是一种阉割技术,而且是文化酱坊里的一种特殊机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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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篇随笔,作者从狗说起,时间远到古代,空间远到国外,分层次、分条理对狗进行了一番剖析,狗的世界,其实与人的世界,似乎很想通;狗性,与人性,似乎很类似。作者开文就指明,人间社会的倒影是什么呢?作者以为,除了鬼间或阴间,还应该包括狗间,它与人间构成一个有意味的夹角。作者就从这个有意味的夹角进行了深入的解剖,犹如剥洋葱,丝丝剥离,越来越清晰。什么“超狗风”、“狗美”比赛、狗“盲流”、“狗狗PK”、“狂犬”、“狂犬病”、“赵家的狗”、“痛打落水狗”、“丧家狗”、“看门狗”、狗的运动、“狗人运动”、“犬儒”、“儒犬”、“狗食文化”和“食狗文化”关于狗的成语如狗眼看人低,一人升官,鸡犬升天等等,一一在作者笔下粉墨登场。原来狗的世界活脱脱地是一个人的世界的倒影。文字精深,寓意深刻,颇富哲理、讥讽、影射之意,个中滋味,读者自去咀嚼!推荐阅读。【编辑:山地731828829】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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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山地731828829        2013-08-21 18:04:38
  耐读耐品的文字,意味深长。谢谢作者赐稿流年,问安作者!
2 楼        文友:太行风        2013-11-11 20:53:33
  据我所悉,在发情期的狗最容易咬人,狗与狗也最容易发生战争。
独抒性灵,拒绝合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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