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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年】山重水复(短篇小说)
听了两人的话,李刚的心里凉了半截,坐在床上默默不语。许达看出李刚的心事,鼓励他说:“现在文化站和文化馆的人,多是托门子干的,没啥水平,别灰心。”
“那可不,和我们挨着公社的文化站长,啥也不是,这回也来了。”郭磊也在鼓励李刚。
两人的话,让李刚有了点精神。但他没敢和他们交流作品看。
晚上又有几人来了,都背着画夹子,带着大背包。有个梳大背头的和一个留小平头的一同进来,看李刚那寒酸样,“大背头”不无讽刺地说:“美术可不是谁都能考上的。”李刚也自惭形秽,不和别人搭话。
熄灯后,其他人还在议论考试情况,议论一阵子后就谈女人,谈男女之间的那点事。
“管报到那小娘们真遭人稀罕。”“大背头”把话题转到文化馆办公室那女人身上。
“搂那娘们睡一宿该多过瘾。”小平头应和着。
“那个女的可不是一般人,文革时专演‘小常宝’,是‘造反大军’的广播员,在小汽车里和头头做那事,让人看着了。”靠窗户床上有个考生说。
“别提她了,为了他多少男人争风吃醋。有一个大白天,有两个人把她挟持的北山,扒光衣服,往屁眼里给塞个‘雷管’,让她别动,说一动就炸。她楞是撅个漂白的屁股大半天不敢动。结果等来人一看插的是青酶素小药瓶。”
几个人越说越不着调,半夜也不睡。李刚也在听,开始觉得挺解气,后来有点同情那女人,但他更多的是在想自己的处境。去不去考都挺难,他在激烈的矛盾中睡着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李刚就随着大伙上了火车站。在火车站里,又见到了县城里的几个人,他们更是气宇轩昂,站在一起高谈阔论。李刚躲在角落里,看到人家的气派,想到自己的寒酸,想到招生名额之少,想到家里的困难,想到借钱之难……他越想心里越没底,越想越觉得不该去了,于是他悄悄离开大家,背着小书包,顺着铁路往回走。
李刚感到双腿特别重。似乎带着镣铐走向刑场。当他走到北山脚下,看到县一中校舍的时候,他再也走不动了。
“就这样回去了吗?多难得的机会呀,回去怎么说,怎能对得起吴助理,对得起家人呢?”想着想着,他倏然掉过头,向火车站走去。
李刚返回车站的时候,县里带队的袁老师也来了。袁老师和李刚的哥哥是中学同学,关系不错,是县文化馆专搞美术的。他对李刚的情况略有了解。李刚把袁老师叫到一边,拿出自己的作品给他看。袁老师看过作品对李刚说:“你天赋不错。但缺少美术基本知识。恐怕希望不大,不过锻炼锻炼也是有益的。”
袁老师的话仿佛是大夫给病人下了“绝症”的结论。让李刚彻底失望了。
“既然肯定考不上,为什么要去白花钱呢?这三十元钱,够全家花一年的了……”
李刚再次溜出人群,顺着铁路默默向回走着。
“呜——”一声火车长鸣惊醒李刚。他抬头看见迎面开过来一列客车。李刚躲到路基下面,看着列车缓缓向站内开去。这就是李刚要坐的列车。
“这不就是朝思暮想的火车吗?这不就是曾寄予自己理想的火车吗?这不就是自己在梦中常坐上去的火车吗?就这样失之交臂吗?不,不能!”想到这里,李刚猛然冲上路基,朝着火车站方向跑去,当他气喘吁吁要接近站台的时候,火车徐徐开动了。
李刚木然地站在那里,许久,才转过身来,迈着千斤重的双腿,顺着铁路向回挪去。
(五)
一进腊月门,屯子就有了年味,即使是在那个困难的年月也不例外。一是爆竹声,孩子们兜里哪管只有一分钱,也会买俩小鞭放放。二是备年货。家家女人们都忙着推粘米,烙粘干粮,再把一盆一盆的粘干粮备起来,准备过年吃。
腊八那天,张兰淘了一盆粘大米。这米是生产队分的,每人五斤,他们家四口人分二十斤。怕不够吃,张兰又往里掺了些笨大米。泡好后,在西院于二婶家的磨上磨了,用大盆装上,上面用口罩布蒙上,再压上一些稻草灰,等灰把粘面子里的水吸干了就可以好烙粘火烧了。
李刚和队里的男人们都到后岗修梯田去了。自从去美术加试半途回来后,他已死了那份心,踏踏实实做了农民。修梯田是力气活,李刚很有用武之地,常常受到表扬,但活重,吃得就多,没到晌午,几个屁后肚子就饿起来。特别是想到张兰在家烙年火烧,他的肚子更受不了。李刚特爱吃粘干粮,春天帮小姨子家盖房子脱坯,一顿吃一坯模子粘火烧,把小姨子吃得直楞眼,直说“赔了,不如花钱雇人干了”。
盆里的粘面子被灰吸干后,张兰就一边点着火,一边在放在灶坑边的桌子上做粘火烧,做一些,烙一些。烙好的,放在盖帘上亮着。她也爱吃粘干粮,但她舍不得吃。她要等家人回来吃饭时一块儿吃。大虎和小胖在河泡子上玩冰,隔一会儿就跑进屋拿俩火烧出去。张兰觉得孩子苛勒够呛,吃就吃吧,没想到烙的供不上两个孩子拿的。她有点纳闷,就跟出去看,结果发现泡子上的一帮孩子都在吃粘火烧。张兰又气又笑,又不能说什么,只好把后来烙好的藏起来。但一盆面子已下去一少半了。
中午李刚回来吃饭,又领进一个要饭的老头,没等张兰开口,李刚就捧出一捧粘火烧送给要饭的。结果,张兰烙了大半天的干粮,吃了一顿所剩无几。两人看看剩下的几个粘火烧,对视了一下,都无奈地笑了笑。
中午李刚将要出工,大队看门的老王头就来了,他进门就说:“大侄子,有好事了,让你明天去县医院体检,说是考上了。”
“考上了?”李刚心里纳闷,“不能啊!我也没参加美术加试呀!”李刚一边寻思一边看张兰。张兰也一头雾水。但马上意识到应向老王头道谢,就赶忙说道:“大叔,谢谢你跑来告信。”说着,就把剩下的粘火烧全包好,送给了老王头。
李刚下午没有出工,他到公社中心校去找大哥问问情况。大哥带着他去吴助理那打听消息。
“祝贺你呀,李刚。”一见面吴助理先开了口。从吴助理那得知,全公社几十人参加考试,就有三人来了体检通知书。
李刚和大哥又同吴助理分析了情况。几人一致认为是李刚几科全考了,虽没参加美术加试,但文化课分高,被横调到其他专业了。
从公社回来,李刚和张兰合计怎么感谢吴助理,想半天也拿不出好东西,最后决定把剩下的粘面子都烙出来,给吴助理送去。
张兰先跑到娘家,把喜讯告诉家人。他心里想的是让娘家人看看李刚是有志气的人。张兰当初选中李刚,并没有想到李刚会怎么样,她想的是和李刚生活即使受苦受累也是幸福。但如今李刚有了出息,也让她在娘家扬眉吐气。
张兰的家人当然把这事也当作自己的光荣。于是逢人便讲。张元更是个“广播”。消息很快传遍屯子,以至有不少人来送礼,以为李刚已经考上了。闹得李刚挺尴尬。
体检那天,李刚照例坐大队手扶拖拉机到的县城,但没起得太早,因为八点半体检。消息像长了腿一样快,抽回县城的知青哥们早早来到县医院门口等候。见到李刚,都问有什么忙可帮。
李刚和张兰同队里集体户的青年相处的都很好,那些知青到李刚家和到自己家一样。李刚家房后有几棵李子树,每到成熟日子,这些集体户的青年天天长在李刚家。农闲的晚上,他们就到李刚家听张兰唱歌。一闹腾就是大半夜。他们和李刚处的像一家人一样。即使一个个回城了,也常回屯子看李刚和家人。
李刚觉得自己身体没问题,中学毕业时体检单上写的是“身体健康,血压正常”几个字。所以他让几个哥们回去,但这些人都不走,要等着听结果。
八点半钟,李刚随着体检的人流逐科检查,李刚没见到“军帽”,有些纳闷。胸透,五官等科都没问题。最后李刚来到心脑科。负责量血压的有两个大夫,一个是青年女的,一个是中年男的。李刚打心眼对城里的女人没好印象,加之他羞于在女人面前脱衣服,所以他到男大夫这边排队,尽管这边人多。他注视着前面的每个检测的人,都很顺利通过了,他想自己也没问题。在排到只差一个人的时候他把上衣扣解开,露出了破旧线衣,李刚忙瞅瞅那边的女大夫,又把身子侧过来,褪出右袖子,把线衣袖撸上来,等前面的人站起来后,他就坐了上去。
大夫看了看李刚,问到:“以前量过吗?”
“毕业时量过,正常。”李刚回答说。
大夫把血压器放好,一边把一个像绷带的黑东西缠在李刚的胳臂上,一边把听诊器挂在耳朵上,用手加气,用耳朵认真听。李刚注意到,别人听一遍就可以了,但轮到自己,大夫却连续听了三遍,而且还不断地皱着眉头。李刚感到不妙。三遍后,大夫放下听诊器,很严肃地对李刚说:“血压太高。”
“影响录取吗?”李刚听后忙问。
“这个血压肯定不行。”大夫肯定地说。
听了大夫的话,李刚的脸顿时煞白。脑子里也一片空白。大夫看出了李刚的心理,又问道:“多大年纪了?”
“二十六了。”李刚带有乞求的声音回答。
大夫沉思了一会儿说:“你太紧张了,下午一点再过来。”
听了大夫的话,李刚先是一怔,但马上又领悟的大夫的意图,忙说:“谢谢大夫,我下午准时来,”说完把衣服穿好,匆忙向外走去。
等在外面的哥们一听也都着了急,有人去买降压药,有人去买鸡蛋,说是蛋青降压。大家帮李刚折腾一中午。李刚想到了“军帽”,想到他给的地址,按着地址找到了他。“军帽”没来体检通知,他听了李刚说的情况后说:“死孩子放屁有缓,我舅在医院,马上给你联系。”(待续)19
下午十二点半,李刚就等在心脑科门前,小哥们都在院外等着。一点钟,男大夫准时到了,再次给他检查,刚试了一遍,大夫又皱起了眉头。
“还高吗?”李刚忙问。
“高压一百五十多,低压也过百。”大夫回答说。
“还不行吧?”李刚急忙又问。“差不少。”大夫低声回答。
听了大夫的话,李刚呆若木鸡,用乞求的目光盯着大夫。大夫沉默了一会儿,拿起笔,在检验单上写到:低压90,高压130。然后看看李刚说:“我知道你很不易,也有人找我了,我只能这样了,这是要求的上线,一般专业不影响。”
听了大夫的话,李刚感动得眼圈发红。他再声说谢谢,便退了出去。
院外的哥们听了李刚的话也都很高兴。他们给李刚的孩子买了一些东西,送李刚上了手扶拖拉机。李刚也没忘了去感谢一下“军帽”。
体检过后三天,政审就下来了。政审比以前宽松多了。对直系亲属的政治问题,已不是“清白”,而是“清楚”。李刚的父亲历史问题早有结论,但下放时,档案被转丢了,无处敢出证明,最后还是吴助理找公社书记给出了证明。
“年龄高、已婚、血压偏高、父亲有历史问题。”这一连串的不利条件让李刚感到很不自信。大哥说他们学校有个老师会用名字测卜。让李刚和他去算算。李刚并不信这些。但在慌不择路时,也只能“饥不择食”了。
卜挂的老师先查出李刚名字的繁体笔画。然后按什么“巧连术”去计算,得出的数字照书对结果。结果出来时,卜挂老师直皱眉头。李刚看出他的心事,就主动说:“没事,你只管照直说。”
听了李刚的话,卜挂老师才找张纸,在上面写上“寸步难行”四个字。李刚和大哥对视了半天才向人道谢、道别。出来后大哥说:“这玩艺没啥根据,别信他。”李刚也说:“我根本不信这些。”但他心里直犯嘀咕。回到家里,他缄口不谈。晚上却翻来不去的睡不着。
“命运就这么安排的吗?”“一切都无法改变了吗?”他反复自问自己,直到鸡叫时,他才豁然开朗:
“寸步难行不一定就是不行啊?也可以解释为‘路途艰难’嘛!凡要做点事的那有不艰难的呢?关键如何对待艰难,毛主席不是说过‘事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吗?’”李刚越想越兴奋,回想自己人生路,回想考学的前前后后,哪一步不难呢,但不也都过来了吗。他决计攀登下去,坚信这上学一事也会好事多磨,有好结果。想完这些,他又被另一问题索住了:
“真的考上了,拿什么念呢?家里不仅无钱,还有三角债务。今后家里生活怎么办?”“不上学家里不永远这样吗?孩子不重蹈自己的覆辙吗?”他反复思索后还是下定了决心:“不管路怎么难,只能往前走!”
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运气则常常握在上帝手里。上帝对你开恩了,你就交了好运。李刚近来很得上帝恩赐,好事也接踵而来。先是大队有人提出让他当民办教师。但胡亭主任认为大材小用了,他觉得李刚在生产队当个副队长更合适。他还说不因为李刚父亲的问题,让他当个队长也够格。不久李刚就在生产队一年一度的改选中当上了生产队管学习的副队长。
李刚当上副队长没几天,接着又有了好消息。
国家给每个已婚知青下拨了困难补助。夫妻两人都是知青的给六百元。一个是知青的给三百元。但实际去领的时候单知青的只给一百五十元。听说让县知青办扣去一半。
当副队长,李刚并没有什么可乐的,反到因为没去上学校当民办老师而伤心了好几天,他觉得当老师能有不断学习的机会,当副队长自己那点知识就荒废了。不过这毕竟还是“重用”,李刚也领情,出身不好当队干部,这在别的地方是绝对不可能的。当然国家给钱,这倒让李刚和张兰兴奋不已。一百五十元,对各个家庭都不是小的数字,况且像李刚这样清贫如洗的家呢。至于被扣去的一半,李刚似乎没什么想法,反正这钱都是天上掉下来的。
我特别喜欢看这个年代的小说,记得当时上学的时候看“平凡的世界”“苍生”等,都是这个时代前后的故事,我总是不敢相信,那个吃了上顿没有下顿的生活,是怎么一天天的熬过来的。也曾经问过父母,他们总是说,你不曾经历过,就永远也不能体会到,挨饿的滋味是什么样的。
所以,我对经历过这一时代的人,总是充满对他们的尊敬和祝福。因为熬过来,就一直在享受越来越多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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