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的这份活，乡姑实在割舍不下。因为没有飞出大山，大学校门没进过，乡姑很喜欢沉溺在那种书卷气味中。还有，在食堂给学生们打饭，几个老师也在这边吃。乡姑注意到，一个男老师，戴着副近视镜，高个子，皮肤很白，像个女生。总在所有人都打完饭了，他才来，跑得满头是汗，对乡姑很客气，也很和蔼。这样，乡姑留了心，为他留了一份菜，如果是炒的角瓜和肉，乡姑静静地过去，也不管白莉莉怎样的眼神，盛出一饭盒子给那个老师，一来二去，经过攀谈，熟悉了。他是刚分配来的师范大学的高材生，教初一三个班的语文，不多日子，因为工作出色，做了一个班级的班主任。新带的班是初一年级最差的班。不守纪律，学生们经常打架，成绩也最次。将这么个邋遢班，交给刘书豪，也实在是难为他了。初来乍到，什么都万头无绪，所以，一切从新开始，去食堂吃饭来迟到。
　　 乡姑在学校时，喜欢写写画画，作文很棒。所以和刘书豪就有了共同的话题，刘书豪介绍一些小说散文报刊给乡姑，并希望乡姑闲暇时，拿起笔。生活是美好的，刘书豪说，站在日影下望着乡姑的眼睛，语重心长的说，“谢谢你，乡姑，每天给我打好饭菜，真的难为你了。“
　　 “没什么的，刘老师，举手之劳。”但是，白莉莉差点掀翻了醋坛子，白莉莉拿起扫帚，流风扫地，扬起厚厚的尘土，指桑骂槐，“这世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身份？还想做皇妃？”那扫帚就在乡姑脚下像一条饿狗，扑咬着乡姑。刘书豪看不下去了，“你这姑娘，说话这么难听。谁是天鹅？谁又是癞蛤蟆？”
　　 “我也没指名道姓，说鬼呢，你要是不愿听，可以出去。”
　　 刘书豪毕竟是有涵养的人，没有和白莉莉计较，再说，都在学校里，低头不见抬头见。只对乡姑说，“我先走了，记得抽空儿看看书，多看看书。”从那天起，只要乡姑给刘书豪打菜，白莉莉不同意了，你会借花献佛，谁不会。从那天起，这个白莉莉将刘书豪的饭菜统统打好了，等刘书豪一来，就殷勤的递给刘书豪，搬来椅子，坐在刘书豪身边。没话找话，故意撒着娇。刘书豪第二天，没有来食堂。就是在这一天，白丽丽叫乡姑去买水果，乡姑回来时，发现了白莉莉和李厨子的床上戏。
　　 乡姑不想离开，但是明摆着，白莉莉是在找机会挤兑她。乡姑一走，她可以大胆的和刘书豪来往，少了乡姑这个竞争者。尽管乡姑没有把与刘书豪的相遇，当做爱情。幂幂之中，乡姑感到自己对他多了一份牵挂，一种无以名状的心疼。这是什么呢？是真的爱上他了吗？不，乡姑努力想让自己不去思念他，月朗星稀的夜晚，却偏偏牵挂他。梦里也有刘书豪的影子！乡姑清楚白莉莉也是喜欢刘书豪，这一天中午，他没有来食堂吃饭，最有可能的就是，他在躲避着什么。还在食堂做下去，第一要防备的人就是李厨子，这白莉莉破鞋一只，不足挂齿，问题是她同李厨子合伙，欺负她。一路上，泪水加焦虑像一条蛇，在灵魂里爬来爬去。去留之间，乡姑瘦成了一座家乡的小木桥。
　　 乌拉草的话也不是不无道理，她还想留在食堂，就只能找明子和他舅舅沟通一下。这么想着，就说，“那二姑的意思是？”
　　 “马上跟二姑去明子家，离着也不远，一个多小时就到了。翻几个山头，就是明子的家。明子他爹妈还在等着呢。”
　　 乡姑没想到，明子爹妈，早早准备了一桌子丰盛的酒菜，等着她和乌拉草。明子喜欢乡姑，没办法，虽然有好几个女孩子追着他的屁股不肯撒手，可明子就看中了乡姑。不是乡姑有多美，说句心里话，人和人之间走到一起，是缘分。缘分到了，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天王下来也没辙儿。明子爹，吴传宝说，“明子啊，别说我没提醒你，乡姑是被动的，对你不冷不热的，日后娶回家，不定闹腾什么样子！”
　　 “爹，我就要乡姑，其他的我谁也不要，你们不给我张罗这事，我就自己办，乡姑真不肯嫁我，我就进城打工，再也不回来了。”
　　 “明子，这是什么话？你连爹妈都不要了？为了一个女人！”明子妈生气的说。
　　 “是的，不要了！只要乡姑同意给我，你们别心疼钱，以后我打工慢慢还你们！”
　　 “瞧瞧，越说越离谱了，你是我们的儿子，咋会不管呢！这不是叫乌拉草你三婶子，去请乡姑了吗？”吴传宝说，“赶紧张罗饭菜吧。唉，这儿女大了，翅膀一硬，就要和老子干仗！”
　　 “行了，明子他爹，人也快来了，我已经收拾差不多了。彩礼钱，你爹在乌拉草跟前喊出了五万，五万那！你爹在基建队干了多少年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千万别打了水漂。
　　 “这点倒不至于，乡姑爹妈也是老庄稼耙子，为人都不坏，更别说良心钱。明子他妈，这事，的和乌拉草说说，早点定亲，夜长梦多，现在的女孩子不定性，说变就变。咱钱花到位了，一旦有了闪失，丢人现眼不说，明子以后找对象也是个障碍！”
　　 “知道了，乌拉草会办圆满的。她吃了多少年媒婆饭？上下沟的有五个人家都是她给撮合的，”明子妈说。
　　 乡姑和乌拉草刚进了屋，明子他爹妈就迎出来，脸上笑得像朵山菊花。明子很麻利的把八仙桌子放到炕上，上炕吧，乡姑，明子小声说，乡姑一看到他的小个子，黑黑的牙齿，就有些厌恶，架不住明子他妈，生生脱了自己的鞋，将她推上炕。乌拉草说，“这就对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乡姑哇，好好地，我是过来人，你瞅瞅人家大院落，五间锃光瓦亮的海青房，你还想要什么？”
　　 乡姑没有回答，脑袋昏昏沉沉的，不知该怎么开口，对明子说食堂的事，席间，明子给自己频频夹菜，有一种温暖，说不出的温暖，也许这就是家的味道。但没往深处想，一团浆糊的思维里，还是刘书豪的音容笑貌。在吴传宝谈及彩礼时，乡姑说，“这事还要听听我爹妈的意见，他们养大了我，我不能不听他们的。”
　　 “哦，这是应该的，乡姑。”乌拉草说，“大哥，别操之过急，我安排一下就是。”
　　 乡姑先撩了碗筷，提出要和明子出去走走。吴传宝和老婆自然高兴，前脚俩个人刚走，乌拉草说，“哥嫂，我是为这事跑断腿累断腰，不为别的，就为了大侄子的幸福。不过，我把话说前头，你们的抓紧办，乡姑的嫂子，黑鸭子紧赶慢赶着要把乡姑嫁给她娘家侄子，这彩礼钱就别等着和他爹妈商量，赶明儿，你们就送过去！他们把钱接了，就不容易反悔。我清楚乡姑爹妈的性格，不是吊外的人，老实人，这么一大笔彩礼钱，恐怕他们干几十年，也收入不着这些钱的。嗨!你说，我要是有姑娘，死板定定，会给咱明子做媳妇。还有，今黑就留乡姑在你们家。”
　　 正说着话，明子和乡姑一前一后进来了。“爹，妈，二姑。我和乡姑有点事，出去一趟，你们先聊吧。”
　　 “去哪里？明子，天快擦黑了。”明子妈问。
　　 “没事的，一会就回来了，二姑你在这坐着，”明子的脸色很好，看来不是什么坏事，
　　 而且在明子推出摩托车，跨上车子，乡姑还抱了明子的腰一下。乌拉草一看，一拍明子妈说，“哎妈呀，嫂子，有门了！你们就等着操办大喜事吧！”
　　 理发店今天的生意不错，街上几个小姑娘来烫头。现在的发型千奇百怪，也纳闷了。如今的女孩子把自己打扮的一个比一个花里胡哨。水生不喜欢张扬的女生，开了这家理发店三年了，是有几个小姑娘有事没事的往店里跑，水生哥我想吹吹头发，水生哥我们一起去散步吧。电影院离水生理发店五百米远，八十年代时，盛行各种电影，改革开放后农村的发展变化。影片备受老百姓欢迎，比如喜盈门，月亮湾的笑声，这些影片脍炙人口。当家庭影院走进千家万户后，电影一点点的销声匿迹了。坐在炕头都能看中外电影电视剧，谁还黑灯瞎晚的到外面看露天电影。于是乡里的电影院门庭冷落车马稀了，为了所谓的文化事业，乡领导就把电影院对外承包，就有人买去了那几间大房子，放录像。都是些三级片。很多无聊的人，夜猫子似的来这里找乐子。有一次，水生就被街头那个叫花花的女孩子拽了去。晚上吗，屋里黑漆漆的没有点灯，只有那几台录像，在播放不堪入目的情节。水生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又挨着花花那么近，只穿着单薄的衬衫，青春的气息直朝水生鼻子里灌，加上那像猫一样的呻吟声，搞得水生浑身热血沸腾，裤裆那东西仿佛鸡乍了翅，将裤子撑起老高，又怕被花花发现，哈着腰装作肚子疼冲出了电影院，花花在后面追，花花说，“你干什么？”水生说，“屋里太闷，受不了。”花花说，“那你上我家去坐会吧。”水生说，“你爸你妈呢？”
　　 花花就搭上水生的胳膊，“他们都不在。来呗，我一个人很孤独。”水生说，“太晚了，我的回店里，爹知道该骂我了。”
　　 “不行，偏要你去。”花花不由分说，就将水生拉到了她家。花花就把一个影集拿给他看，我的妈呀，里面全都是艺术照，或全裸或半裸，水生的身体又一次发生了变化，花花这个时候靠了过来，将一张暖呼呼的嘴唇吸在水生的脸上，接着一对胳膊紧紧箍在水生的脖子上，胸前活色生香的俩个鸽子在水生的怀里蹭来蹭去，水生的呼吸急促，“不，不，花花我我……不会。”“哎呀，笨蛋，我教你。”就是在那一晚，水生和女人有了第一回。但水生再也没去找花花，花花即使来理发店，水生也找理由避开她。没想到小小年纪的花花，已经是个极有经验的性玩家。
　　 花花所处的环境改变了她，父母都是干部，经常地不在家。乡里那些半开放式的歌舞厅，录像厅是她常出没的地方。而且，花花和一些小流氓打得火热。水生一看花花就不是个居家过日子的料。所以，花花再来，水生尽量躲着她。
　　 黑鸭子二姑打电话，风风火火的。水生以为二姑家出了什么事儿，骑上摩托，关上店门，就来到了黑鸭子家。一路上，原野的丁香花开得正欢喜，红的粉的黄的紫的，小娃娃的脸蛋儿似的，胖嘟嘟的娇嫩嫩的，煞是可爱。淡淡的香气，令水生沉醉。心里便释然了许多，那些苞米大田，扑啦啦的刮着闷闷热的风，开始抽穗子了，水生可以听到它们冉冉拔节的声音。车速很慢，是在半道上，和乡姑相遇。
　　 出于礼貌，水生停下车，和乡姑与明子打招呼。乡姑没有介绍明子，倒是明子很自来熟的伸出手，“我是明子，乡姑的男朋友。”
　　 “什么？乡姑的男朋友？哦，恭喜你们……，”水生听了这话，不晓得为什么，心里忽然的很疼。尽管对乡姑只是几面之交，可心里还是有她的影子。乡姑是个让人见了面无法忘怀的那种女孩。觉得自己很失态，水生急忙打圆场，“你们忙去吧，我去黑鸭子二姑那里！”赶紧骑上车离开了。
　　 明子望着水生的背影，咕哝了句，“莫名其妙，咋的了这是，一惊一乍的！”“乡姑，你们……经常见面吗？”
　　 “什么话？明子，我可以不回答你吗？你要是再问这样无聊的话题，就别来找我了！我不是谁的专利品，这八字没一撇，你就问三问四，烦不烦呢？”
　　 “好了好了，快上车吧，我错了还不行吗？我只是问问，你用不着大惊小怪的，不做亏心事，何怕半夜鬼敲门！”
　　 乡姑立身就走，不理明子。这不打头不搭尾，明子就给他下马威，以后天长日久了，他疑神疑鬼的怎么生活呢？！不求他了，食堂的活计不干了，实在没路可走，就在家搞别的副业，谁说女儿不如男，乡姑早瞄上了村西的那片开阔地，在那里建一座小型的空心砖厂前景不会错。技术和销路不成问题。因为爹在邻村的马二杆子家做了好几年空心钻，乡姑早就想把爹拉回来，自己单干。爹不肯，爹说，“咱小家小业的输不起。”乡姑说，“爹，时代不同了，女子也会干一番事情的，我想我会做好的。”王大毛不同意，一个女孩子老老实实呆着，过三年两载找个婆家嫁了算了。乡姑始终坚持自己的梦想，没有放弃，乡姑觉得一个人如果没有梦，那就是没有灵魂的木头人。
　　 明子急急追上来，“别生气嘛，乡姑，我以后再不说了。上车吧，舅舅电话里说，在学校等我们呢。”乡姑无奈，这事是自己叫明子帮忙的，不想离开食堂的原因，无非是为了一个人刘书豪。
　　 事情顺理成章，因为明子是刘天成的实在亲戚，于情于理都要帮明子的，何况乡姑是明子的未过门媳妇。下午的时候，白莉莉就卷铺盖滚蛋了。乡姑没有随明子回他家，她不想提早把自己卖给婚姻，乡姑才十九岁，以后的路还长着呢，过早嫁出去，整天柴米油盐酱醋围着锅台转，有什么出息？不过有些对不住明子，家里那一桌子丰盛的酒席，糟蹋了不是。还有明子和他爹妈要给的五万元彩礼。在乡村是不少，可乡姑不喜欢明子，乡姑不愿意嫁给钱。白莉莉一走，这个老色鬼也老实了许多。明子当着舅舅的面，对李厨子说过，“你听好了，乡姑是我对象，你要是欺负她，给我知道了，别怪我不客气！”
　　 在李厨子他们休息的屋子，李厨子被明子抢白的脸上红一道白一道。唯唯诺诺说，“那是自然的，那是自然的……嘿嘿。”
　　 明子一走，李厨子就变了样。摔了门气呼呼地说，“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你等着瞧，咱们骑驴看唱门，给我逮着小辫子，我就这样，”李厨子捡起一块泥团，“咔嚓”捏碎了。乡姑没接茬，还要和他共事，择菜，买菜，生火，淘米，一系列的过程和工序，都在他的眼皮底下。搞得剑拔弩张，也不好。令乡姑欣慰的是刘书豪的到来，在这个暖洋洋的下午，刘书豪腋下夹着几本杂志，叩开了乡姑休息室的门，这个休息室现在是乡姑的，李厨子被撵到了教导处旁边的一间小屋里。李厨子愤愤不平校领导的安排，主任黄刚说，“没法子，谁叫刘天成是学校的财神爷，你知道人家头几年搞基建，为学校捐款好几十万呢，连校长都敬他三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