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我啥也不想吃，没胃口。”，“想不想吃羊肚？”小橘子知道，阿宝打小就喜欢吃羊肚，这些年家里条件没太好，但小橘子也初一十五的买只羊肚回来，煲汤给他喝。阿宝突然想起了加加，“对了，老婆，我这事儿，千万别让加加这臭小子知道。以后对他在社会上发展影响不好！”“你放心吧，我不会说的。”小橘子说，“没人告诉他，他怎么知道？”赶紧出了厕所，该去见人家就去。“唉！事到如今，只能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了。不过，阿宝，你好好的吃饭，吃饱了身体才有免疫力。”小橘子这几天总是想办法让让阿宝吃好些，好像是，只要吃得好，那个坏了的肝就能好起来似的。她想给阿宝再去市场买几页肝来，穷人也只有这样了，在回天无力的情况下，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有限的时间里，想吃什么就吃，想做什么就做，别等闭眼的时候留下遗憾。
　　 “吃不吃荔枝?这时候的荔枝很新鲜。”，“不吃！你烦不烦？”阿宝有些火了。“好好好，咱不吃，咱不吃。我现在什么都听你的，你说上东，我不上西，你说上天摘星星，我决不下地抓鱼。”阿宝想让自己笑一下，但是很难。
　　 “阿宝，我不是没想过。我想啊，在咱单位弄个捐款箱，让大家为你捐款？”，阿宝说：“哪有那么容易？你也不是不清楚，厂子效益不好，很多工人都是过了今天，不知明天怎么办。怎么好意思开这个口？！”
　　 这时候有人“咚咚咚”敲门，小橘子从猫眼朝外看，是阿宝的姐姐和姐夫，身后还站着姐姐家的女儿静儿。这些日子，阿宝的姐姐再忙也要来弟弟家坐一会，她过来还不行，还把男人也拉上，这就让人心里更加难受。小橘子打开门，静儿先进来了，眼圈有些红，张嘴想说什么，却捂上嘴巴，要哭。被阿宝的姐姐制止了。阿宝的姐夫手里提着两个卫生袋，袋里装着两只油光光的烧鸡。阿宝姐姐手里也提着一只袋子，不知听谁说的，山上的灵芝可以治肝硬化，就弄了很多来。兴许对阿宝的病情有好的疗效呢？灵芝下面有一条云玉溪烟！小橘子看到姐姐手里那条玉溪烟，泪水止不住了，过了几十年的苦日子，之前，阿宝对她说过，等有钱了买一条玉溪烟抽抽。他说，每次闻到厂长抽着玉溪烟的香味，自己连做梦都希望过富人的日子！小橘子曾枕在他的臂弯里，两个人共同憧憬着，有朝一日，儿子有了好工作，有了自己的房子，成家了。他们老两口就回到乡下，和那些土地，稻穗为伍。
　　 “想抽，就抽吧，阿宝。别心疼钱！”阿宝的姐姐说。小橘子的眼睛红肿着，“我儿子加加，离不开他，就是天老爷也不会让他走了。”
　　 小橘子的话被厕所里的阿宝听见了，阿宝说：“我身上的零件，哪一个比别人差？哪一个地方都不比别人差，都是响当当的好材料！张橘子你放心，我不会把命贱卖给土地的，我不等命运的安排了，我先下手为强，”阿宝一边系着裤腰带，一边出来，对他姐姐说有事出去一下，然后直接去了医院，已经和人约好了的，先去医院，办完事和那个人在心怡茶园见面。姐夫想开车送他，被他拒绝了，他不想让和姐姐他们知道。姐夫说：“阿宝一家人别客气，以后上班我天天送你，自己家里人！”阿宝说：“就怕到时候，有个地方你去不了。”阿宝咧咧嘴笑着说。“舅舅，你胡说什么？我不许你乱说话！”“这算什么？人人都会有那一天，只是早晚的问题。”阿宝对外甥女静儿说。
　　 “你有什么事?还瞒着我们？不是说去医院吗？”阿宝的姐姐问。“姐姐，用不了多长时间，我就赶去医院。”阿宝说：“这件事关系着小橘子和加加今后的日子，是件很重大的事！”
　　 阿宝的姐姐看着阿宝，满脸狐疑。
　　 “放心吧，姐姐，我又不是杀人放火去抢银行！”阿宝说。阿宝的姐姐说：“你要是有别的难处，你就说出来，别遮遮掩掩的！”阿宝说：“姐姐啊！就我这身板，还能杀人放火？”“你们就放心吧！”
　　 阿宝步行去了心怡茶园，想不到那个女人早到了。房间一进门的地方放了一个大花篮，清脆欲滴的鲜花香气扑鼻，这令阿宝突然涌上一种伤感，活着是多么美好的事情！阿宝想不到，这个女人长得特别标志，三十五岁左右，打扮时髦，波浪式长发披散在肩，皮肤很白。早早等在那里的人，一见阿宝的出现那几个人都站了起来，而且，都好像吃了一惊。在他们的想象中，这个要把自己肾脏卖掉的人，肯定是个身体特别壮实的人。而站在他们面前的人瘦弱不堪，脸色也不好，穿着件褪了色的体恤衫，也不是冬天却戴着顶帽子。但他们顾不上多想，因为老爷子等着肾源救命。他们请阿宝坐下，又是倒茶又是递烟。那个女的很客气，说：“找到你很不容易，无论结果怎样，我们还是感谢你，总算是拨开云天见日出了，你是我们的希望啊！”
　　 女人说：“我老爸的命也许就在你的手上。”“嗯，谁都有父亲。”“说得好，我们全家的希望都在你身上。”“你们先别这样说，我还没答应你们呢！”“那怎么可以，你是我们的大救星。”女人又急了。“好吧，好吧。我答应就是了。”“那我就长话短说？”女人采取征求的意见问阿宝。
　　 其实，事情没有阿宝想象的那么简单，直到现在阿宝才知道只有亲属之间才可以用对方的器官，如果不是亲属，只能用死体，也就是在死亡后的二十四小时内把器官移植给需要器官的人。如果不是亲属关系，活人的器官移植绝对是禁止的，那是在犯罪！即使是亲戚，要捐献器官时，是要写一份捐献合同的，不，也就是自愿书，并且还要医院方面的论证通过。女人说这些对她都没有什么问题，只要花钱就能办到，女人为救她的父亲一命，花一百万不算什么。“你这里我给你准备三四十万，医院那边准备花三十万，这事只求速战速决。”女人接着说：“只要医院配型成功，我们就先付你二十万，另外十万等手术后再给。”
　　 女人说话的时候，阿宝一直沉默着，但听完她的话，眼睛为之一亮。“现在，阿宝师傅就看你的了。”女人说：“首先，咱的把关系转一下，你是我的亲戚哈。阿宝不知道该怎么改：“那还需要证明吗？”“那都好办，只不过是多花钱的事儿。”女人说：“只要你点头，这事立马尘埃落定。”
　　 “大约多长时间？”阿宝说。他也想尽快解决这件事。
　　 “阿宝师傅，看来你是等着用钱吧？”阿宝被问得急了，撒了个谎，说自己的父亲现在在医院，急需用钱做手术。
　　 “钱我们这里不成问题。”女人说更何况你是为了母亲。阿宝说：“我真的是急需钱用。”女人说：“那咱们就尽快把事情办好。”
　　 “那好”阿宝说。“我先去街道找人开个证明。”“证明我是你家亲戚？”阿宝问。“对啊。”女人品了口茶，很优雅的扬了扬手，“必须是近亲，否则，医院那里不好过关。”
　　 “那你说，什么样的亲戚才能行？”女人笑了笑，说：“以阿宝师傅的年龄最好说是我父亲的弟弟，就说当年您是我父亲家里送出去的，您是ab型血，跟我爸的一样，不会有人怀疑的，就是怀疑也不怕，咱做好几步打算，反正这个世界，有钱能使鬼推磨。您看好不好，就说您是我父亲的弟弟？”“这没什么。”阿宝说生在这个世界，大家原本都是兄弟姐妹，都是一家人。
　　 “说得好，阿宝师傅你是个好人！”女人说：“这是个好的开头，以后吧，您有什么事，我都会帮忙，看得出，阿宝师傅是个大孝子。”
　　 “嗯，那么我这边呢？需要做什么？”女人说：“你这边只需要写一个自愿捐献肾脏的申请给我爸就可以了。”“申请？还的去申请？向谁申请呢？”
　　 “向沈阳军区医院申请！”女人说那里的伦理专家已经通过了。阿宝说：“怎么写啊？我重没写过。”女人说：“这事好办，反正都是打印，到时候阿宝师傅你只要签个字就可以了，就让我们这边的人写好。”接着，女人说：“中午饭已经准备好了，叫上你的家人也过来一起吃饭？如果肾脏移植成功，咱们就是亲戚了。你想想，你的肾脏在我父亲身上工作，还有什么比这更有意义的呢？”
　　 “中午不行，这事不能让我孩子知道，还有我的父亲，母亲。不能让他们知道！”阿宝看了看手机，想到小橘子在医院一定等的急了。就站了起来。
　　 “你看这样好不好，阿宝师傅，我下午再给您电话？”女人说。阿宝边走边说：“可以。”说话的时候，肝部又开始疼起来，通的他脸色都变了，豆大的汗珠子直往下淌。好在门口楼梯口那地方暗，他们看不见。电梯开了，阿宝才出去。
　　 小橘子不放心，迎了过来，告诉他外甥女静儿不小心被一辆轿车刮了，现在还在医院里，不过不是很重。阿宝说：“那你来干什么？怎么不待在医院里？”“姐说，静儿没事儿，只是头部破点皮，缝了几针，她担心的是你，所以就让我过来了。”
　　 小橘子说：“我现在已经和那些科室的人混熟了，只要我一去，他们就会主动的帮我取那些化验单什么的。免得你楼上楼下来回的走。”她陪阿宝先去放射科拍了片，然后去做b超，两项结果很快就出来了。阿宝坐在那里，等小橘子去拿结果，阿宝百无聊赖，打开手机，发现有很多信息，现在看来，每一条都很有意思。每一条都好像离自己很陌生，越来越远。将近一个小时了，小橘子才从里边出来，两手空空什么也没拿。小橘子对阿宝说“放射科的机器不知怎么出了故障，片子只能到明天来取。片子出来时，姐的朋友会给咱们打电话。”
　　 出了医院的大门，往南走，经过一家商场，阿宝突然想起，要给父亲买只拐杖，这老爷子到时候上楼下楼没人扶他一把，就让拐杖扶他一把。拐杖就像他一样，在履行着一个做儿子的义务和职责。
　　 5
　　 天刚蒙蒙亮，阿宝和小橘子就被父亲那边邻居的一个电话吓个半死。电话打过来的时候，阿宝和小橘子正要去医院。父亲的邻居也是和他一般大岁数的老头，但阿宝管他叫叔。
　　 阿宝的心像揣着十八只小兔子，七上八下不知所措。他可以听到自己“咚咚咚”的心跳之音，他清楚要是没有紧要事，对方不会在这个时候打来电话的。事情果然如阿宝所料，是父亲出了状况。那个张叔在电话里说：“阿宝，你快过来一下吧，你爸摔得不轻。”一句话把阿宝从沙发上揪起来，忙问：“张叔，我爸干什么一大清早的就摔了？”
　　 张叔说：“路再怎么平坦，毕竟人老了，”张叔又说，你爸擦玻璃，有一块玻璃太高，你爸搬来凳子，准备去够，不想没站稳，从板凳上一头栽下来。人这会子躺在床上动也不敢动，你考虑一下是否送医院。”阿宝说：“我爸开什么国际玩笑，一清早的擦什么玻璃，净给我整些西洋景！这是我老子啊！我马上去！”
　　 小橘子说：“这人到了倒霉运，喝口凉水都塞牙！你说说，你这里还的去医院，要不你……”“要不什么？他是我老子，我能不管吗？”小橘子便哑了口，自然无话可说，穿上衣服随阿宝一起朝外走，阿宝走到门口，想起那天买的拐杖没有带，就又转身回来拿了拐杖。
　　 小橘子和阿宝打出租车直奔父亲那里，偏偏赶上上班高峰，路上堵车，阿宝气的一劲骂娘，真他妈想端起机关枪几枪梭子下去，扫倒那些障碍物。因为堵车，前边有两个骑摩托车的撞到了一块儿，路上都是血，不知是哪个的皮鞋，一只在路当央，另一只被甩在马路边上的草丛里。被撞的人要是两只鞋都不在脚上，这个人恐怕就不行了。由于堵车，平常十分钟的路此时却要走上二十分钟，车钱多了一倍也没话可说。阿宝的父亲住五楼，上楼的时候，阿宝满脸是汗，肝部疼的又让他直不起腰。小橘子在旁边搀扶着他，并叮嘱他，“不要着急，把气喘匀了再上。”阿宝扶着楼梯只有无奈的苦笑，说：“看能这辈子都不会把气喘匀了，”“我老子这节骨眼上是在要我的命啊！不过，我的命是他给的，要拿走就拿走吧，”阿宝摸了摸几乎掉光了的头的脑壳说：“我爸和我妈当年怎么不多生几个？就生我和姐姐两个，兄弟姐妹少了，这老子有个闪失，真够呛！”
　　 小橘子说：“要不让加加过来和他爷爷一起住？”“我倒想和老爷子住一阵子。”阿宝说，这是我心里话，也许以后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就你这个性子还不天天和老爷子斗嘴说抬杠话？”小橘子想把话题岔开，免得阿宝难受。“唉！能和老爷子抬杠斗嘴也是一种乐趣，我就不知道能斗到几时？”
　　 小橘子把阿宝从一楼搀扶到五楼，阿宝掏出钥匙，那手一直在颤抖，刚想开门，门却从里边一下子打开了，是张叔。“张叔，我爸他好点没？”阿宝焦虑得问。
　　 张叔还没说话，阿宝就听见老爷子自己在屋里说话了。“你把心放肚子里，你老子一时半会死不了。”阿宝的火一下子就窜上来了，“你是小孩子呀？谁叫你上高处擦玻璃了？你也不搬块豆饼照照自己，都一大把年纪了，还上高？你就不能打个电话让我们过来?”
　　 “你和我吼啥？我再不及也是你老子！”阿宝的父亲说：“我窗帘挂钩坏了这点小事我未必也找你回来。”“总之，你是我老子你就给我老老实实的呆着，”阿宝又说：“世界上还真找不到像你这样的老子，之前，给你按电话你说怕按了电话我和姐姐不会来家，要你找保姆你又说找保姆在家里你不自在。“我想喝点糖水。”阿宝的父亲在屋里说。“刚才真把我吓了一跳，‘咚’的一声。”张叔跟过来站在厨房门口对阿宝说：“好在你家老爷子的门从不插，要是从里面插死了外边的人进不来那就危险了，”张叔说：“上了年纪的人没个老伴真的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