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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香】碎心石(情感小说)
“我赶紧给他找,让你看着他娶回媳妇,让你安心。”父亲应者,强装以坚定的口气对修说:“你爷爷就这一个愿望,就不要让爷爷这个时候还为你担心。”其实父亲也是试探着对修提出要求,让修立刻娶亲在父亲心里一点把握都没有,之前每次说起总是以修固执的坚持而失败告终,家人始终搞不清面对那么多提亲者,那么多不错的姑娘,修都以一种冷漠的姿态对付。
“好吧,我找。”修出人意料的顺利答应了。
四个字说出口,让母亲一阵欣喜,望了望儿子又望了望老伴,她惊奇的睁着眼睛,简直不敢相信修竟然会同意了,短暂的缓和,在确信儿子的话后,母亲兴奋的传出话去,给修物色对象。
一家人紧绷着的神经,添进了一股调和剂,在一种久封开启的驱使下开始忙碌着为修张罗物色合适的姑娘,在镇子上修家的物质条件屈指可数,要找个自愿与修结婚的姑娘开门就来,不到两天,父母就看中了其中的一位。
修家准备了两桌宴席,迎接姑娘家来看的人。
“闺女在家有点娇惯,以后到了咱们家,有什么错可以调教。”姑娘的父母委婉的说出自己的立场,其实修家都明白他们的用意。
“进门来,那和自己的闺女一样,你放心,不会亏待你家姑娘的,她进门来,要什么给什么。”媒人左右逢源,一张巧嘴说的姑娘父母内心欢喜。
“修,这个姑娘可以吧,个子高大靓丽,将来一定立事。你要看着行,就定了。”母亲询问着。
“你们看着办吧。”修象征性的看了看,没有反对,默许了父母的安排。
冬日的阳光给寒冷的空气带来几分温暖,早晨很多蜷在屋里躲避严寒的人,太阳一露面结冰的街面上,人流逐渐活跃起来。家人的意愿已决,仓促订婚之后婚期也随之定在七天后的二十六日,修没有任何感觉,好像是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完全一木偶角色,任由家人摆布。
修看着街上来往的人,也想出去走一走透透气,找一点自己喜欢的感觉。突然,他的心一阵狂跳,远远地眼前分明出现一个熟悉的倩影,近了,果然是雪,和皓并肩走进文静的店铺。
结婚时必备的那件大红羽绒服穿在雪身上,一条彩色的丝巾随意的系在胸前,身旁的皓新婚的喜气依然在脸上荡漾,笑着和每个人打招呼,然后顺手递给男人一支烟,显得大方得体,时不时扭头看一眼身边的雪,雪微笑的容颜在冬日的寒流里如春风沐浴着皓甜美的时光。
文静的女儿早早看见迎出来,口中甜甜的叫着叔叔婶婶,一边大声喊:
“妈妈,叔叔婶婶来了。”雪雪低下头摸摸侄女的小脸,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糖果递给孩子,孩子蹦跳着走开了。
“你们来了!快坐,快坐,看我弟多精神!”文静搬来两把椅子,拉着雪的手在阳光下坐下来,看着雪笑:“雪,你这几天真好看,嫂子都羡慕了。”
文静促人之美的自豪感油然而生,眼前的这一对新人简直是天设地造,对两家家人来说,太完美了。
“那是,不好看我能看中吗?”皓打趣的应着,侧脸去看雪,雪不由的脸发热,桃红的脸更显的娇媚可人,皓又笑了。
时近中午,文静忙着要做饭,皓赶忙站起来主动请战:
“今天你们说话,都不做,我来做,让你们尝尝我的手艺。”
“你行吗?会不会呀?没见你做过呀!”文静将信将疑,又觉得不是意思。
雪拉了文静一下轻轻说“让他做做试试!他真会做的话,我以后就有的福享,以前的男人谁愿意自己做饭呀!”
“放心,保证做好,你们吃就是。”皓自信的应承,为了自己心爱的人,皓更愿意奉献自己的所有。
修的心上无数蚂蚁在爬,烦躁气闷,听着文静一家热闹的笑声,懊恼之极,假如早一点去提亲,现在在雪身边的就是自己,一步之遥,痛失机遇。他痛苦地闭上眼睛,雪刚才那个羞涩的模样再次浮现在修酸涩的泪滴里,慢慢模糊了,看见自己刚订婚的未婚妻闪出来,修反感的睁开眼努力恢复雪的影子。
“修,去再准备一些你结婚用的小东西,时间太紧,省的到时候太忙顾不上。”父亲一边照顾爷爷,一边应付亲家突然冒出来的要求,还要嘱咐家里的细节,但娶儿媳的喜悦驱走了所有的繁琐感。
“我不想去。”修烦闷的回答。
“你不去谁去,你们喜欢什么就买些什么,别人知道你需要什么?”父亲奇怪了。
“谁想去谁去,我不想结婚了。”修没头没脑的说出一句话,似乎对父亲的催促不耐烦了。
“不结了,为什么不结了?你不是发烧了吧?”父亲惊讶了。
“没有为什么,不想结了。”修不想解释,能解释清楚吗?
“不结怎么能行,都定下的事了,亲戚也都知道了,你说不结就不结?啊?”父亲有些生气了,大声斥责着。
母亲听到动静,快步走来,看见儿子低着头坐在那里,没有一点其它男孩子要娶妻的欣喜样子,知道儿子内心定是有什么心事,此时什么都是次要的,娶亲为大,只要让修答应娶亲,媳妇娶回来,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她轻轻来到修面前,劝着:
“修,做人不能这样,惊了那么多人都定下了,这样我们以后怎么见人,谁都无法交代,孩子。”
“都二十五岁了,你当自己还是毛孩子,打光棍的名誉很好听不是?你让我们的老脸往哪儿搁?”父亲显然动了肝火,火气暴涨,“告诉你,当我们是你亲爹娘,看你爷爷佛面,媳妇你不娶也得娶,不娶就是不要爹娘了,你爷爷走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父亲下了最后通牒,没有反悔余地了。父亲明白,一个男人就算再优秀,没有一个女人,就永远不会长大。
“你在家还是老大,你不结婚,弟弟妹妹也不能结婚,你总不能让弟妹跟着你受连累!他们已经等你这么长时间了,你不急爹妈都急。"母亲担心的柔声附和着。
修不再说话,他不忍心看着爷爷带着失望离去,不孝是大,毕竟雪已经是娇花有主,过去了,没有期盼的理由了,而且弟妹也老大不小了,不能误了弟妹,否则真太无情意了。这样想着,胸口更加堵得慌,胸口如一块巨石下坠更加堵得慌,仿佛如铅灌喉,他好想大哭一场,别过脸强忍着泪水没有落下。
修娶亲了,仓促之中却紧张有序,那场面是附近乡邻里荣耀的热闹排场,凡是时下流行的样样全,引得无数少男少女向往。高朋满座,杯盏交错,二老望着给客人敬酒的一对新人,一切成了定居,一家人松了一口气。
夜幕降临,客厅里长辈们依然有很多在继续喝喜酒,新房内闹房的小伙子个个兴趣不减,各种花样变换着玩弄新娘新郎,他感觉自己犹如一个傀儡,没有灵魂,没有知觉,眼中看见的一切美好,似乎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脚下不是美好人生的又一起点,而是套上家族婚姻使命的枷锁,压得他透不过气来。最后一道程序,喝交杯酒,小伙子强制着给修灌酒,修木讷的接受者,没有拒绝,他感觉不到酒的味道,一杯一杯复一杯下肚,修有种飘飘然,脚下已经没有那么稳重了,头沉沉的欲仙欲死。
客人怎么散去的,修不知道,怎么上的床,修也不知道,他的思想游离在那个春日的店铺内,停在埋头看书的雪身上,定睛看去,却怎么也看不清,思绪飘呀飘,他又看到雪微笑着向他走来,刚到身边扔下一笺香书忽又转身像蝴蝶一样飘走了,修拼命的追上去,拉着雪的手,她的芊芊玉手柔若无骨,握在修宽大的手掌里那种温暖的电流让整个人都浑身酥软,闭上眼睛他只感觉雪在他身边甜甜的笑,那迷人的女子体香透过鼻孔刺激着他的神经,他真的醉了,醉在雪的怀里一塌糊涂。
【三】
新年的钟声响过,就预示着又一个春天的到来,时间走进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最后两个年头,春节的气氛总是热烈而短暂。
早春的风时不时的刮,有时候带起地上的尘土打在行人脸上,使人打消刚刚萌生的春游念头,宁愿躲在屋里久一些,只有小孩子不甘于家庭温暖中不能耍玩的寂寞,三三两两奔跑在街头嬉戏,打闹着,让冬天的死寂现出一些生机。
庄子上一排排土筑墙壁青灰色小瓦的瓦房静静的排列着,青瓦之间的缝隙里,时时可见一簇簇霜雪漂白过的枯草,以及几株高高的独杆小树苗,孤零零的扎在冬日的房脊扣瓦旁边,只有春节时节各家张贴的红色对联,在寒冷的早晨透出一点点暖意。
皓家三间瓦房内一间主屋,左右各一个侧房,土筑的墙壁已经用白灰细细地罩了一层白,侧房十几平方的一间新房,是小夫妻的婚居,一个粉红色布帘,阻挡了与主屋的视线,布帘是的确良材质,一对鸳鸯在清清的水面交颈相依,一双含苞欲放的荷花骨朵在肥大的荷叶下探出头来,图案是手工绣制简单而雅致,小小的布帘,在这个物质资源刚刚抬头的时代,也只有婚嫁才有破费的可能。
一米见方的木制窗架,是用多年生的硬木手工刨制,间接有致的窗棂槅子上被红漆刷了一遍,窗台下一张单屉的梳妆台,上面简单的放了两把梳子,一包雪花膏,一面镜子,一根红色蜡烛插在瓶子里,昨夜已经燃了一节。窗台右边一个双开门的棕红色大立柜竖在墙边,靠后墙摆放着一张杨木活头双人大床。房顶是有几个小伙子花了一天时间,用竹竿纵横交织一个平面,然后在下面一层一层糊上报纸搭起来的浮棚,挡住了黑色的房耙儿房梁椽柱,也算是流行的装饰一遍了。
雪躺在床上,一床绣着鸳鸯戏水花型的红色棉被盖在身上,百无聊赖的盯着用报纸糊起来的浮棚,报纸上的大点的字迹还可以看着阅读下来,中间被粘贴着的一个用红纸剪裁下来的大大的双喜字挡住了字迹,浮棚四角各有一对翩翩欲飞的蝴蝶,边缘用红纸条像一条丝带围成一个四方形团案,把蝴蝶和红双喜字圈在图案里。
结婚后,雪的生活好像变了很多,其实就是每天早上醒来身边多了个人而已,但她总有种怅然若失的不自在。已经好些天没有回娘家了,感觉空落落的,早上的阳光懒懒的照着,透过窗棂的木格缝隙钻进屋子里里,立刻有种温暖,引得雪回家的念头更加迫切,简单收拾一下,重新洗了把脸,拿起梳子对着镜子梳理秀发,再轻轻擦拭点雪花膏,脸上便油油的少了许多干燥,上下打量过自己的装束,归心似箭。
回家的路只是一条几米宽的乡间土路,路面上分布着大小不等的坑点,路上行人不多,车辆也是偶尔一次慢慢驶过,扬起一阵尘土。一场春雨过后,几场春风,尽管依旧寒意料峭,亦有无限春意包藏,远看草色渐露,绿色带给人新鲜的动力。
雪所处的村子是附近一个很大的村子,小时候在一起玩大的小姐妹很多。出嫁的姑娘回娘家,就如在外漂泊的游子回到故乡怀抱的心情一样,每见到娘家人都倍感亲切,小时候的闺中玩伴更是感触颇深,见面总有叙不完的私房话,回到自己的家见到几个儿时玩伴,雪那种熟悉的亲切感又活跃起来,不约而同相聚一起的闺中密友此刻又拉开了话匣子。
“你家就买了哪些东西?我婆婆小气的很,什么都怕花钱,我现在才明白,针扎一下也是疼,刀子剜一下也是疼,还不如早些多要点了,进了那个门我们再说话都不灵了!”说话的也是个刚出嫁不久的小姐妹。
“我听说你们不是买了三转了吗?还要什么呀?我才傻,早知道婆婆说话反悔,我就早要了,等我一进门却不给我了,我又不能和她吵着再要。”另一个姐妹抱怨着,数落婆婆的心机。
“谁叫你看见女婿的俊模样,就迷了心自己要去呀?我听说半夜自己去找人家的,是谁呀?”有人打趣的说着,说完自己捂着嘴咯咯笑个不停,引得众姐妹哄堂大笑。
“其实买了就是买了,不买也不见得省到哪里去,等自己要用了才知道爹妈说得对,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丈夫有只用换换手,丈夫穷光蛋,我们跟着受穷,现在后悔也晚了。”第一个发话的小姐妹接着发表看法。
“我们是没好福气,要找个万元户,我们不要他们也会买,妆自己的脸面图好看!”打趣的那位姐妹又加了一句。
“我觉得物质并不重要,只要是人好就行,人才是无价之宝,以后自己赚嘛!”雪发表了自己的观点。
时下三转是最时兴的,手表,缝纫机,自行车,也是小康的重要标志,哪家姑娘结婚买不买三转就直接体现自己的身价高低。姑娘一抬手,露出明晃晃的反光的手表,那种自豪就不用说了,手艺精的妹子再穿着自家缝纫机做出来的衣服,站人前一亮,引得人人称赞,来来去去有个自行车做助力,荣耀足让姑娘们信心倍增。
“我不这样认为,我要有机会嫁个有钱人,就是人有点毛病我也愿意,有钱什么都会有了。”一个姐妹反对了。
“就是,要找一个修家那样的条件再好不过,可我们哪里去找?修家买了三转,还买了收音机,还有沙发哩,摆在屋里可好看了!”一个嫁到镇子上的姐妹几分羡慕的接过话茬。
“谁能和他家比呀,我们现在住土墙小瓦房,人家就住砖墙不说,还是两层楼房,我们再有十年恐怕也赶不上人家的。”有人也撇着嘴附和着,那种发自内心的不平衡酸酸的溢出来。
“我们这辈子没这机会了,没有福气享受那个条件了,我要找个那样的家庭,多美呀!”小姐妹仰着脸,洋溢着幻觉的满足,似乎幸福马上就来到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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