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这样！”
　　 听她淡淡的语气说出一件仿佛连自己都难以置信的事情，我努力镇定下来，一边捏住她有些抖动的手：“雨韵你是不是太累了，或者做了个梦？”
　　 听我这么问，她目光有些复杂起来，最终摊开见面开始就一直蜷曲的右手，难后道：“我也希望是我的幻觉，可是，小可，如果是幻觉，这又是怎么回事？”
　　 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这才发现她右手的五根手指，就在指腹的地方，出现了五个明显被烫出来的水泡，已经结痂。
　　 “小可，知不知道这伤是怎么来的？那天客厅突然起了那么大的火，完全没有原因。我外逃的时候慌乱之下撞倒了茶几旁的一个花瓶。我就用手抚了那么一下，就感觉指间的皮肤被粘住了一样，后来看时果然灼伤了。那段时间距消防员进去不到十分钟，可是我再去摸的时候，冰凉冰凉的……这件事让我心里有个嘎达，不过没放在心上，如果不是后来发生的事情，我几乎真可以自欺欺人地以为这是幻觉。”
　　 收回手指，呆呆地看了一回，眼睛里全是疲惫。
　　
　　 沉默了一阵，我终于还是忍不住小心地问了一句：“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其实我更关心地是为何她觉得她妹妹回来了。她肩后的那团东西，忽悠一闪就消失不见，但我确信不是我的幻觉。
　　 如果那团东西跟她妹妹有关系，那至少不会伤害她。
　　
　　 “后来，大约过了一个星期，我男朋友回来了。他看我因为妹妹的事情提不起精神，加上我们在鑫南路的新房装修好了，就催我搬过去。我想着也许离了那里，换个新的环境，或许一切就会很快过去。可是没想到才搬进去没几天，又不对劲了……”
　　 说到这里，眉心一皱，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鑫南路那里的房子你知道吧？虽然贵了点，但考虑到那里安静，环境也比较好，最终还是买了下来。搬房的那天很累，所以睡得早。只是睡到半夜还是醒了，因为听到天花板上一些奇怪的声音，那声音怎么说呢，就好像二三个小孩子跑来跑去。一连几天都是如此，于是我挑了一个双休日敲开了楼上那户人家。结果……我又被人当成了神经病。”
　　 “怎么了。”我有些莫名。
　　 “因为楼上住的是一个女孩子，还没结婚。”听我这一问，她脸色有些难看，沉了声继续道：“那次之后，我总能在半夜听到一些声音。刚开始是楼上，最后家里也不时有莫名其妙的声音。好像平白多出个人。我问过我男朋友，他什么没听到。他以为我太累，帮我请了假，所以那几天我一直待在家里。可是就是这个决定，险些让我坠了楼……那天我本来在阳台凉衣服。因为洗了几张被单，阳台根本凉不下，所以我沿着围栏拉了根绳子，大半个身子探在外面。”
　　 想想那场面，的确是有够危险，于是我叹了一句：“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闻言她嘴角抽了抽，神色复杂地道：“小可，你不觉得奇怪么？围栏那么高，我只是探出半个身子，怎么可能掉下去。”
　　 听她这么一问，想想确实奇怪，于是当即点头：“确实奇怪，你后来又做了什么？”
　　 “我爬上了围栏。”
　　 我惊讶，“你怎么爬到围栏上去了？”
　　 “确切地说，不是我自己想爬，而是有人引我爬上去的。”
　　 “什么人？”
　　
　　 她抿了抿嘴唇，脸色再次难看了起来。随后双手交叉，用力握了握，低声道：“我只是看到一个人影，一个很模糊的人影，在下面的石子路上站着，抬头看着我……”
　　 “即然看不清楚，你怎么还爬上去了？”
　　 “因为那人身上穿的衣服，是我妹妹最喜欢的一件。那件衣服还是我买给她的……我看她看着我，觉得脑袋里一片空白，就在这个时候，她朝我招了招手……”
　　
　　 说到这里，仿佛又想起了那天的事情，有些后怕地打了个哆嗦。
　　
　　
　　 5
　　
　　 后来再说了什么，我已经忘记。
　　 因为除了那些莫名其妙的声音，还有她家楼下那个模糊的人影，什么事也没有。而我在她肩后看到的那团黑云似的东西，再也没出现，仿佛是我的错觉。
　　 当然我知道不是。
　　 所以眼下只能祈祷那真是她妹妹的幽魂，否则……
　　
　　 回到家静悄悄的，就在我以为唐煜非又出去厮混了的时候，迎面一爪子拍了过来。
　　 “这么晚才回来，去哪了啊？”
　　 就在我拍开那只爪子的时候，正主惬意的一句飘了过来。我简单地回了一句，伸手准备去抱窝在玄关舔毛舔得相当惬意的小黑。小黑是唐煜非捡的猫，全身黑不溜秋，所以得了这么个名字。
　　 平时小黑很粘我，今天却不知为何避我如同猛兽。
　　 我伸出去的手还没触到它的毛，它就朝我龇牙咧嘴。嗷的一声飞快窜开了，落荒而逃似的。更让我奇怪的是，刚才还嘻嘻哈哈的唐煜非，突然朝我凑近了。然后皱了下眉头，一爪子又朝我的头拍了下来。
　　 拍完还不忘唠叨：“这一身味，连小黑都不待见你，你可以啊。”
　　 我愣了愣，刚腾起的怒火骤然熄灭了——因为唐煜非说这样的话的时候，一般是我惹是不该惹的东西。
　　
　　 虽然那种东西碰过不少，但还是有些紧张。
　　 于是愣愣地被唐煜非拖到厨房，愣愣地被他灌了半碗符水，又愣愣地被他拖回客厅在朝南的角落站着。
　　 虽然站着有点累，但又不敢不站。
　　
　　 每晚的探索频道，是唐煜非必追的节目。
　　 我很难形容我当时的情况，因为唐煜非一派悠闲地坐在沙发上，手还时不时逗一下臂弯里的小黑，那场景，着实是……十分碍眼。就在我在心里默默地腹排他到二十一遍的时候，他才慢吞吞转过脸来，然后颇为惊讶地挑挑眉：“呀，可可，你怎么还站在这里，受刺激了？”
　　 我不解：“不是你要我站在这里么？”
　　 他颇为无辜地想了想，恍然道：“哦，原来你更愿意待在厨房里。”
　　 “那我在这里站了那么久，你也没说什么！”
　　 “我没看见你啊。”
　　 于是我突然明白，好像又被耍了，气愤地朝他叫道：“唐煜非，你这死祸害，为什么不去死！”
　　 “可可。”他叫了一声，朝我挑了挑漂亮的双眉，然后气不死人地道：“我死了谁给你镇宅？谁给你消灾？”
　　 我无语。然后非常奇怪地问自己，为什么还没被唐煜非气死。
　　 想到林雨韵，我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眼下明显不是翻脸的好时机，谁让我有求于人呢。
　　
　　 冷静了半天，最后才能平静地在他身边坐下。
　　 “唐煜非，我今天去见了个同学。”
　　 “不感兴趣。”
　　 “还碰上了些事。”
　　 “你可以不说。”
　　 “如果我一定要说呢？”
　　 “可以。这个月房租减半。”
　　 “你怎么可以这样现实！”
　　 “没办法，唐煜非不像可可，要养家糊口啊。”
　　 “唐煜非！你有个毛线的家！”忍无可忍，我气结，朝他一甩手：“貌似今天30号了，几个月房租我算算……”
　　 “可可。”话被打断，我非常冷静地看他在身上鼓捣了一阵：“唐煜非独家特制香囊，消灾避邪，居家旅行必备。”
　　
　　 于是最后，我拿了个据说效果非凡的唐煜非牌香囊，十分满意地进了卧室。
　　
　　 6
　　
　　 第二天我去见了林雨韵，在她鑫南路的新房。
　　
　　 刚建起来的小区，13楼，一百二十平米的房子，站在阳台上刚好可以将小区的整个绿化带尽纳眼底。就像她说的那样，很安静。
　　 房间的装饰很合她的品味，从头到尾一股闲适和优雅。
　　 她心情似乎好了一些，一身鲜红色的旗袍陪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很漂亮。特别是那细巧的肩线，弧度收得很完美的腰身，称得整个人像只精致的美人瓷。天花板上装的是新款的盘灯，微粉的光线，柔柔的打在她的身上，简直就是混然天成。
　　 唯一的美中不足，是她的脸色较之昨天，又苍白了几份。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
　　
　　 那天我们聊了一阵，说了什么，我也不记得。
　　 只知道最后她要我陪她去看婚纱，随后又跟我聊了阵她男朋友。从相识说起，一直到最近的点点滴滴。看得出她是真心喜欢，因为说那些话的时候，两只眼睛熠熠生辉。这让她有些苍白的脸也瞬间增添了几分光鲜。
　　 “可可，这就是缘份吧。”最后她如是说，一脸幸福，无须言表。
　　
　　 说实话，林雨韵的男朋友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我没什么兴趣去知道。
　　 唐煜非曾说我是个矛盾体，有时候心热到看见路上受伤的阿猫阿狗也要管一管，有时候却又对明明应该关心的事情置之不理。
　　 其实唐煜非这话最多只说对了一半。因为能力的悬殊，有时候举手之劳是种本能，有时候却是隐患。就算不是隐患，多个人知道就多个人烦恼。就拿林雨韵来说，她男友不管是个怎样的人，他们即将结婚。所以，有闲情关心有的没的，不如想想怎样让她接受唐煜非的香囊。
　　 毕竟关键时候，这才是保命的。
　　
　　 后来我想，也许那天她心情真的很好。
　　 因为我没说两句，她就收了我的香囊放在身上。
　　 至于用途，她没问，我也就没说。
　　
　　
　　 一个星期后，我再去找她。
　　 那天本来说好是要陪她去看婚纱的。结果，我最不想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一周没见，我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个样子。
　　 卧室里，她躺在床上，仿佛大病一场的样子。脸色比上次见到的更白了，人也瘦了一圈。我很奇怪，把整个卧室都打量了一圈，却没有发现什么不寻常的东西。就连她肩后的那团黑云，也再没看到过。
　　 更奇怪的是她的手，从我进去到现在，右手一直挪着左手的手腕。
　　 挪了半晌停下来，于是我才看清她左手手腕上戴着的是什么东西——那只手镯。对，就是她从汾阳买回来，本来准备送给她妹妹的手镯。不知怎么缩小了，严丝合缝地圈在她的手腕上。当初细细的丝线，如今却大了三四倍，粗粗的一条盘在手上，活像是流动的血。
　　 我惊讶，忙问她是怎么回事。
　　 她眼睛一红，眼泪就不断落了下来。
　　 嗫嚅道：“小可，这镯子粘在我手上了，怎么都脱不下来。”
　　
　　 脱不来？怎么会有这种事。
　　 我很奇怪。伸手去抓她手上的镯子。却发现那镯子真像她说的那样，和手腕粘在了一起，用力往外一扯，手腕的皮肤就跟着往外拉，活像渗进皮肤里似的。
　　 看着拉得红红的手腕，她眼泪又落了下来。
　　
　　 “这是怎么一回事？”我再问了一声。
　　 她一阵抽泣，好半天才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想了想，问：“那天你拿给我看时，好像大一些。你怎么戴上了，没发现么吗？”
　　 “没有。我戴的时候它根本不是这么小。”像是无法忍受似的，伸手又去挪了挪：“这几天很安静，什么事也没有……所以我就想，也许那几天真是我太悲伤了……家里还有一些妹妹的东西，早上没事清理了一下。这个镯子本来也是要清理的，男朋友出门的时候看见，说蛮好看的。我想，就当留个念想也好，就戴上了。过了好一阵，手腕有些疼，开始我没在意，后来疼得厉害，我再看时，已经是这样了。”
　　 说这些的时候，眼泪又落了下来：“我很紧张，想脱下来，可以一拉手腕就疼。试了好几次，怎么都拉不下来。而且，小可，它在变小……”
　　 这无疑又把我惊到了，低头去看，果然。
　　 刚刚还和手腕严丝合逢的镯子，此刻，已微微向里陷进去了一些。
　　
　　 “小可，我很害怕。”她抬起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我。“它只是一个镯子，却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小，脱不下来，砸也砸不烂。你知道这感觉么……”
　　 我没有回答，因为此刻说什么都无足轻重。
　　 小时候的经历历历在目。因为那种东西，周围没一个人看得见，对别人来看不存在的东西，对你来说却是个包含众多不确定的威胁。
　　 害怕，讨厌，怎么甩都甩不掉。这种感觉我怎么会不明白。
　　 忍不住又朝她手上的镯子看了一眼，只是仍然没看出一丝异常。所以，我很奇怪——她现在的处境，分明与邪祟有关，可为何我看不到任何与邪祟有关的东西？
　　 “真可怕！”她神情恍惚地道：“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一想到这东西在我手上，也许不用过多久，它就会融进去……怎么会这样……小可，你说这是为什么……”
　　 到底为什么？我实在说不上。因为这是唐煜非的强项。
　　 对了，唐煜非的香囊！
　　 “雨韵，那天我给你的香囊呢？”想到唐煜非，我忙问。
　　 “香囊？”也许是我问得太突兀，她怔了怔，“什么香囊？”
　　 “就是上次来时，我给你的那个小荷包，上面还绣了朵红色的花。”
　　 “那天我放沙发上了，后来……”
　　 我忙奔向沙发，找了一阵，什么也没有。林雨韵也愣了，喃喃地道：“那天我明明就放在这里啊。”
　　 “雨韵，你想想，到底放哪里去了。”
　　 “小可！”她脸色有些难看，可能是觉得我不应该在这种时候问这种不相干的问题：“这很重要么！我真的想不起来了。”
　　 “对，很重要。”虽然不想这样说，但……
　　 我没有理她，在沙发周围找了起来。
　　 她在一旁看着，那表情像是要崩溃了，在我找了一会终于提高了声音道：“小可，现在最重要的是帮我想办法把这见鬼的玩艺弄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