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死狗，敢冲我们大哥叫，不是找死是干嘛呢！”方亮气势汹汹地说。他瘦小的脸腮像个毛猴，被一种奇异的兴奋扭曲的有些狰狞。“还说什么名犬，说什么家里有亲戚在什么局的。老子们才不怕呢，照样给灭了！谁敢不服？哼！阿水，把皮剥了，今晚好好给弟兄们炖了，吃个痛快！”
　　 “好啊好啊，这个你放心，我做狗肉最拿手了，等好吧！”阿水讨好地看着强子的脸，一脸的谄媚。不知为何，紫烟突然生出了一种强烈的恶心，她感觉自己似乎就从来没有看清过阿水！这个男人，一下子变得遥远而且陌生，不再是与他同床共枕，恩爱缱绻的丈夫了。
　　 赵书记隔着人群偷偷端详着紫烟，没有像以往那样大度而且放肆。他的态度似乎突然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弯，看着紫烟的样子，有了些谦卑与萎顿。紫烟奇怪了一下，没有来得及思考，便急忙招呼他们落座了。
　　 强子今晚的眼神也似乎有些不一样。除了霸道凌厉之外，还多了些狡诈。过去，他一直认为这些人里面，他根本不需要动用那个叫做心计的东西的。
　　 狗肉香气传进了每个人的鼻子里。紫烟装了满满的一大盆，端了上去，屋里顿时变得哗声一片，吹口哨的，叫喊的，还有敲着盆子碗筷的，霎时间，像是一下子走进了原始森林中群兽的聚会，各种各样的嚎叫声把紫烟的耳膜都要被震破了。
　　 放下盆子，她准备出去时，被方亮一把拽住。
　　 “别走，今晚陪俺们强哥喝点！”方亮猥琐的脸上，满满的放荡猥亵。紫烟由于忙碌，身上渗出了微微的汗，更衬得她面若桃花，眸若星辰，十分惹人。看得方亮的嘴角似乎有涎水要滴了下来。
　　 “我忙着呢！”紫烟推脱着。企图摆脱那只枯柴一样干瘦的手。
　　 “坐下！”人群里发出一声响亮的叫声。是强子！他的眼睛似乎一股强烈的电流，直接触在了紫烟身上。紫烟不由地浑身虚软，像被抽了筋骨，脚步都迈不动了。
　　 “今晚不许走，哥哥有事要跟你商量。”看到紫烟眼中的惧意，强子的声音放缓和了些。紫烟这会儿才注意到燕子今晚不在。有燕子在，强子多少还是会顾忌一些的。她心里突然像失了火，变得灼痛而且恐慌。
　　 “我出去跟阿水说一声。”她鼓足了勇气，弱弱地来了一句。
　　 “不用，你伺候好哥哥就行啦。”强子再度变得强硬。紫烟被方亮揪扯着，强行按在强子身边的一把椅子上。她没办法，只好暂时顺从。现在的她，只能寄希望于燕子或者阿水了。她希望他们此刻马上出现，救她于水火。
　　 奇怪的是，还未曾开始动筷子，那个赵书记就拿起酒瓶，向紫烟走了过来。紫烟要站起来，却被强子有力的大手摁住。赵书记的大胖脸上，堆着无数虚假粉饰的欢喜与恭敬。众目睽睽之下，他亲自给紫烟倒了一杯酒，给自己也添了一杯，细心地帮紫烟端起来，规矩地送到紫烟手里。态度之谦卑，神情之恭顺，让紫烟目瞪口呆。
　　 “那日是哥哥不好，得罪妹子了，今晚我特地来道歉的。”他一开口，紫烟便知道怎么回事了，一定是燕子跟强子说过了。“我签的条子，明天马上就可以去村部结账。只求紫烟妹子高抬贵手，放哥哥一马！”紫烟开始明白，后来糊涂，自己什么时候成了武功高手了？要让他怕成这样？
　　 她疑惑地看一眼强子。强子一脸的严肃与凶狠，望着书记：“紫烟妹子，就是我亲妹子，你以后眼睛放亮点！不然……”
　　 “那是，那是，以后不敢了……”赵书记的婴儿一样肥胖的脸上，渗出了一层油光锃亮的汗水。他拿杯子的手，都有些抖动了。一屋子的人，都见证了这个时刻。此际的紫烟欲哭无泪，这算什么？一种身份的标注？从今而后，她就成了强子的人？
　　 那餐饭，阿水始终没有露面，像是心有灵犀。燕子也没出现。吃好之后，一行人裹挟着紫烟出了门，一起去唱歌。紫烟挣扎着，但是无济于事。离开的时候，她看到空旷的饭店门口，阿水一个人站在那里，孤独的影子紧紧地贴在墙壁上，像是一幅被涂抹坏了的写意图。
　　 她满眼希望地看向阿水，她希望阿水能够大胆地站出来，从他们的手中抢回自己，哪怕只是一点无力的表示也可以。但是，她看到的，只是阿水谦卑的孙子一样的表情。似乎紫烟只是一个跟他无关的陌生人，他远远地站在那里，如同看一出戏。
　　 一只羔羊落入虎口，结局是不言而喻。那个晚上，紫烟承受了从来也没有过的屈辱与玩弄。她感到自己的身体与灵魂同时被撕裂了。在被强子凌辱的时候，她数次感觉到死亡与她擦肩而过，有一度她似乎昏迷了过去，身体冰冷而且僵硬。即使这样，强子也不肯放过她。那刻以为自己真的可以死去的，可是黎明前的黑暗过去之后，天色还是一点点的唤醒了她。醒了之后，她发现自己仍然活着，身边赤裸裸地躺着一具可憎的躯体。那一刻，她真希望有一把刀子，将这个仍在呼吸着的恶棍送入地狱！可是，一切都只是想象，她最终什么都没有做。
　　 抖瑟着穿好衣服，紫烟摸回了如意小居。天尚没有完全大亮，有浓重的雾气笼罩着孤零零的屋子。紫烟站在饭店门口，身体与心灵一样的痛苦。她想去问问阿水，他为什么要任由他们肆意妄为？自己还是他的妻子吗？他作为一个男人以后还可以再出现在人前吗？即使怕，也不该一声都不吭啊。
　　 推开门，一室的烟雾缭绕。呛得紫烟连连咳嗽。地面上，大大小小的烟头像松针一样细密，横七竖八地扔了一地。阿水坐在椅子上，背对着她，像尊雕塑。即使听到她的声音，也没有动。
　　 紫烟突然无言。失贞了的女子，还有什么可以说的？也许，从第一次自己屈从之后，就注定了以后的悲剧。那次，她该誓死不从的。可是，她是那么软弱，平时有个杀鸡杀鱼的都要躲得远远的，从不跟人吵架红脸，也不搬弄是非，她不明白，自己怎么就会遭受这样大的厄运呢。
　　 就像这次，强子的不顾一切让她无法接受，她也曾坚决拒绝他的侵犯，并且以死相要挟。可是，强子看到她反抗，只轻轻说了一句：“你爸在那个工厂里做的还好吧？要不要我关照一下？”
　　 紫烟马上就软了。她记起那次他对那个人的关照，那个人只是瞪了强子一眼，无数的凳子就像拍苍蝇一样拍在他的脑袋上。她看到许多许多的血像蚯蚓爬满了那个人的脸，她看到他像面团一样瘫软下去……
　　 她想象着如果是自己的父亲遭到那个人的厄运，该如何？想到这里，她无法也不敢再有任何的反抗了。
　　 那日之后，日子仍旧像流水一样，继续没日没夜地流淌着。阿水没有对紫烟说过一句埋怨的话，他的嘴巴似乎被上了一把锁，对那晚紫烟的一切闭口不谈。他们之间好似凭空消失了一晚上的记忆。紫烟很奇怪，而自己也实在无法提及。于是，从外表看来，两个人倒是像以前一样平静。
　　 燕子第二天就回到了强子的身边。那晚她回家照顾自己生病的母亲去了。见了紫烟，仍然像以前一样的亲热，虽然心里似乎罩着一层心照不宣的忧虑。
　　 最近，店里的客人日渐稀少了。强子他们最近也有些反常，每次看到别的客人，他们就出乎寻常的兴奋，吹口哨，跟人家过分的热络，亮出自己胳膊或者后背上的刺青来。被特殊关照过的那些客人，来过一次之后，绝对的再也没了下文。
　　 紫烟要求阿水关了店，去做些别的，可是阿水念着投进去的钱还没有收回，仍在苦苦支撑。
　　 一日中午，店里来了两个人，以前都是常来常往的，都特别能喝。两个人喝了有二十多瓶啤酒。喝完之后，竟然还能够不摇不摆地走出去。只是，他们问阿水借了摩托车，说是要去医院看朋友，一个小时以后就回来。
　　 紫烟知道的时候，他们已经把车子骑走了。看着一脸无奈的阿水，紫烟心里的失望越发浓烈了。她一声不响地走回屋里。
　　 黄昏来临时，那两个人已经走了三四个小时了，阿水也急了。好在他们说的医院距离这里不远，于是，便和紫烟一起上了班车，准备去找回车子。刚上车，就遇到几个人在交头接耳地谈论着下午在医院附近发生的车祸。
　　 “一个当场死了，一个送去抢救了。面包车都被撞进去一个大窟窿，里面司机的腿都断了……”
　　 “摩托车是彻底报废了，也不知开得有多快，后面座位上的人都从前车窗处飞进面包车里了……”
　　 紫烟跟阿水越听越不对劲。忙着打听那两个人的样子。等到知情人告诉他们一个大概的样子时，紫烟和阿水彻底傻掉了。不是那两个人是谁？！
　　 两个人面面相觑，也不去医院了，半路就下了车。一边往回走，一边商量对策。咋办？一死两伤，车子是自己的，怕是脱不了干系吧！忧愁像天边的夜色，慢慢笼罩了他们。
　　 而店门口，强子他们像一群凶神一样排在那里，耐心地等待着宰割自己的猎物……
　　 有了好心人的帮助，紫烟和阿水被认定可以不负责。因为，他们借车的时候，他们看到阿水是不肯的，而那个人强行从阿水手中把车子骑走了。但是，一个月之后，一付担架还是被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送进了如意小居。
　　 伤者是摩托车后面座位上的那个人，他需要半年以上的休养。罪魁祸首已经死亡，庞大的医疗费用他无力支付，只能出院。
　　 看着一屋子的凌乱，小床上哼哼唧唧的伤者，紫烟感觉自己再也撑不下去了。她站在饭店门口，看着遥远的天际，始终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是谁之错？那个强子，和屋里故意吵闹不休的伤者，什么时候才能够从自己的生活中清理出去？
　　 忽然，她想起燕子，也许，这次只有她能够帮忙，把店里的那尊神请出去。
　　 燕子，她猛然想起燕子好像已经有几日不见了。最近一段时间心力交瘁，竟然没注意到燕子在何时已经不声不响地离开了。她去了哪里？家里人都还好吗？
　　 正思忖间，一群人前呼后拥地走了过来，为首的就是强子。
　　 他笑得诡异而且凶残，就好像一头雄狮面对自己已经到口的猎物一样。他摆摆手，有手下马上进屋里拿了一把椅子出来。坐下来后，他面沉似水，阴阴地盯着紫烟和阿水：“怎么样？准备怎样解决？”
　　 阿水脸色大变，噗通一下子就跪在了他的跟前。两手作揖，像街头玩杂耍的猴子。“求求哥哥了，帮帮兄弟吧！”
　　 “帮你？怎么帮？你是还钱呢，还是……”强子没有把话说完，后面的字拉得好长好长……
　　 这句话，不啻晴天霹雳，砸在了紫烟的头上。她吃惊地看着地上的阿水，一时间无法搞清楚发生了什么状况。
　　 “那钱，兄弟早晚还你，哥哥给条生路吧。我若是倒了，就更还不上了。”阿水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放屁！”强子抬腿一脚，将阿水踢翻在地，“你还不了，还有你媳妇儿，还有你爹你娘！”
　　 紫烟像被点中了穴道。许久不能动弹。
　　 阿水扑过去，抱住了强子的脚。“求求你……”强子也没搭话，抬腿又是一脚。身边的小弟们跟着过去，围住了阿水，一顿拳脚相加。阿水的呜咽声与惨叫声惊醒了紫烟，她奋不顾身地冲进人群，扑倒在阿水身上。
　　 小弟们都知道强子跟紫烟的关系，不敢动手，回头看着强子，等候指示，强子摆摆手。
　　 阿水鼻青脸肿，满身鲜血。“紫烟，我对不起你，我输了好多好多钱，是他们做了手脚。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啊……”阿水的话，像锥子扎在紫烟心上。怪不得他能够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强子带走，怪不得他对自己的去向一声不吭，怪不得最近他对自己总是欲言又止，满腹心事，怪不得……
　　 紫烟越想越可怕，她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该怎样对待这个与自己同床共枕过的男人。
　　 强哥的声音不带一丝人气：“收拾你们的随身衣物，滚出去。欠我的钱，就算两清了！”他顿了一下，“不过，紫烟可以留下，哥哥保你吃香的，喝辣的。你别说，你还真对我的胃口！”说完他仰天大笑，得意忘形得像头得了势的野兽。手下的一班小弟们也随声附和，狂笑声此起彼伏，一时间，若群魔乱舞。
　　 紫烟恨恨地看着他们，眼中射出愤怒和仇恨的光来。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站得这样直。那样子，凄绝而且倔强，带着一种视死如归的从容。她冷冷地从牙缝里挤出一段话来：“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不到！”
　　 她的话像一粒石子投入深潭中，没有多大的动静，反而激起他们更狂野的嘲弄声。
　　 几天之后，如意小居从这个地面上消失了。一同消失的还有漂亮的老板娘紫烟，连阿水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新的招牌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来来往往的客人们早已经不是当初的人群，现在的他们也不会知道关于这个饭店的一切往事。
　　 几年之后的一个秋天，一个女子开着车，从当初的如意小居门前走过。那里，已经被修成了新的高速公路，当年的痕迹一丝也无。她下了车，站在路边，手里拿着一张报纸。上面赫然写着一行大字：黑社会集团的覆灭史。下面的照片，俨然就是强子与方亮等人。她站在风里，把报纸慢慢地撕碎，像把往日的愤怒与悲伤一起都扯烂了。然后，她抬起手，用力地将那些纸屑抛洒到半空中，看着它们一点点地在风中翻飞，飘远。泪水，不可抑止的流了下来。
　　 那些过往，从今天起，将不会再像梦靥一样时刻纠缠着她了。她终是等到了这一天……燕子，她在心里偷偷地叫：你去了哪里，是死还是活？你看到这一切了吗？姐姐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