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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峥嵘】梦断丛林(情缘三部曲)
“想捉它吗?它还没跑远哩。”
“再不敢了。”
“嗬嗬嗬……”她又是那么爽朗一笑,不过很轻,“就这么点胆儿?”
“我不是怕黄鼠狼,是怕又惹姐姐生气。”
“嗬嗬嗬……”这回她又笑开了,“真会逗姐开心。”
这只黄鼠狼也真怪,它虽然跑出去很远,但就是不离开夏雨的视线,他站起身来,顺着下坡的路去捉它,它跑一气在地上闻一气又回过头来望一气,逗得夏雨火冒三丈。他脱掉上衣扑它,它跟他捉起了谜藏,说不清钻的是乔木还是灌木,也说不清踩的是草还是藤,更记不清走过了哪些地方,黄鼠狼不见了,眼前出现了一条小溪。溪水清澈透明,水花飞溅,谜宫般的流淌在岩石结构的谷壑间。在两旁断层的缝隙中古里古怪地生长着一些杂乱无章的野生花木,有一棵碗口粗的怪树横生着,曲里拐弯长着红叶子,树梢伸到小溪的中央,犹如一把遮阳伞遮住了一块大青石。青石板上卧着一只大蛤蟆,灰不溜秋有两个拳头那么大,正在那里翘首鼓眼盯着树梢,一动不动地似乎在等待扑捉什么猎物。
“梆梆!”夏雨的眼前一亮,观其形看其状准是林姐说的那家伙没错!捉住它,这回一定要捉住它!于是他脱掉鞋袜提着衣服溜下水,谁知那家伙的鼓眼睛是朝两旁看的,尽管夏雨神不知鬼不觉蹑手蹑脚抄到它的背后,它还是蹦了。一蹦人巴高,落到对岸的草叶上,扭了几下屁股钻进了一个小山洞。
夏雨趟水过了河,见洞口的边沿如同长着几根刺,中间整齐地码着几块石头,像是有谁特地堵住了洞口,他刚一搬动石头,突然蹦出来一大串,夏雨左挡右突,扑捉着一条条灰白色的“抛物线”。那些家伙像一发发炮弹,打在他的身上,“扑通”一声把他“轰”倒在溪水中。
“嗬嗬嗬……哈哈哈……”笑声在山谷里回荡了几个来回,这时候夏雨才想起来林姐一直跟在他的身后,只听她说,“这回好了,‘梆梆’吃不成,倒有‘落汤鸡’吃了。”
夏雨摔得很重,慢慢爬起来,身上和溪水果然是“一锅汤”。等他渡过河,她站在岸边上似乎无动于衷,夏雨反倒生气了,没好气地问她:
“这回你怎么不来拉我?”
“拉你做么子?一只落汤鸡不够吃,还要吃两只?”
“不怕我淹死?”
“水还没有半人深,我才不干那傻事哩,”说着她打开书包抽出一条毛巾丢给他,“别说废话了,快把湿衣服换下来。”
“我拿什么换呢?”
“我包里有劳动裤,上衣穿我的。”说着她把春装脱给他,里面只有一件白汗褂。夏雨为难了,上衣倒无所谓,那裤子灌了一罐子水,不抹抹干净怎么好换干的?可是林姐就站在他身边。要是在船上他也许没有这些顾虑,因为他把她看成“大嫂”,现在才发现她的年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又是那么落落大方,他怎好把光裸的身子暴露在她面前?
“怎么?裤子里有毛毛虫?”她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
“我是想,找个僻静的地方换才好。”
“哈哈,荒郊野岭的,哪里再找僻静的地方?”
“可是你……”
“我又怎么啦?没屁大点功夫就是两个死,还想自己闯!”说着她转过身去。
【五】
这天晚上没有月亮,峡谷的夜格外幽深静谧,夏雨第一次看见过天有这么高这么蓝而星星又是这么矮这么亮,它们深远无序地悬浮在头顶上,宛如无数的夜明珠撒向被薄纱蒙住的画屏上,然后装进混沌初开的古瓶里又用玻璃罩把它们罩起来。
他俩徜徉在湖边,今天发生的一切都使夏雨感到置身于童话里。此时淡淡的桔香伴随着淙淙的流水声从远处飘来,更使他感到如入仙境。他多想能变成一条鱼啊!畅游在水天之间山林之间香风之间,于是他说想跳进湖里去游泳。林姐说现在水还凉,再过两个月每天都可以躺在水里看星星。他说可惜我来晚了,如果从小就让姐姐抱了来说不定现在我们早就变成了两颗星星。她问他难道现在不是吗?他说他也感觉到就像挂在它们的边上,她说如果坐在小船上飘会感觉更像真的。于是他俩跳上了那条小船,湖面上吹起湿润的风,吹拂着他俩的脸颊,夏雨感觉到那是林姐的轻吻,林姐也感觉到她把夏雨揽入怀:
“小时候我有个小弟弟,很喜欢咬他的小脸巴,可惜他死了。”
“我又惹姐姐伤心了吧?”
“没有,那是老早老早的事了。”
“姐姐就把我当亲弟弟吧。”
“这会是我的福气,可是弟弟没有这么好认的,你才刚来了一天。”
“反正我也没到单位报到,我可以多玩几天。”
“难得照顾你,就像那只小黄鼠狼。”
“我会变得很听话很听话。”
“不说了,进屋去吧,水面上凉。”她的声音是那么轻柔,他几乎听不见,仿佛刚从甜蜜中醒过来,忽然想起了那张宽大的床。
“好吧,”他说,“围着被子说话会更好。”
她“噗嗤”一笑:“现在我可以楼你抱你,甚至亲你,要是在床上把被子一围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难道你家的被子只有一床?我也没说跟你围一床被子。”
“哦——看来姐姐委屈你了。”说着她牵起他的手把他拉上岸,但是两个人都没有回屋的意思。也许是这夜色使他俩不忍离去?抑或是预感着两个人必将分离?在回屋的路上她问他:
“谈恋爱了吗?”
他说:“似谈非谈。”
她又问:“有女朋友了?”
他答:“似有似无。”
她有点不高兴了:“你这是怎么跟姐姐说话?”
他说:“因为我的脑子里都是些似是而非的问题。”
她小心翼翼地问他:“能和姐姐说说吗?”
他说:“早想有个人聊聊,就怕越聊越糊涂。”
“那就说说,也许姐姐听的明白。”
“你一定谈过恋爱。”他也很小心。
“恋爱对我们山里人来说不知是哪淌水。”
“也许有过所爱的人?”
“这可没有,爱人和被人爱,我只在书本上读过。”
“你一定看过很多书?”
“这倒不假。”
“都看过什么?”
“和你比小巫见大巫了。”
“对爱情一定有很深的理解吧?”
“话看怎么说。”
“比如你的心里所爱。”
“夜色、星空、远处的丛林、近处的湖水、习习吹拂的微风,阵阵飘来的桔香……”
“我说吧,姐姐出口就是诗。”
“又都被微风吹拂到远处的丛林里去了。”
“要是让姐姐换个环境,比如说大城市、学校、办公室,姐姐还会有爱吗?”
“都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我想姐姐结过婚的。”
“所以你才把我叫大嫂?”
“现在不是改口了吗?姐姐,亲姐姐!”
“小嘴儿够甜的,我要是真有你这么一个亲弟弟就好了。”
“我有什么好的?净惹姐姐生气。”
“气过以后又是一种甜蜜。”
“越觉得姐姐越不对劲儿,不像是山里人。”
“山里人是什么样子?你以为只有城里人才是会说话的吗?”
“我倒没有这个意思,仿佛我们谈到了爱情和婚姻这个千年永恒的主题上。”
“这么说,我只希望你将来能有一个真正的好妻子。”
“‘真正的好妻子’?”他感到很惊讶,只听说过“真爱”,难道这妻子的好坏还有真假?只能向她讨教,于是她向他发表了一番他闻所未闻想未曾想的高见:
“妻子应该是集母亲、姐妹、朋友和情人于一身。”
“越说越深奥了,怎么讲呢?”
“也就是母爱以慈、胞爱以敬、友爱以诚、情爱以忠。”
“我来解释一下,像母亲一样的慈祥,兄弟姐妹一样的敬重,朋友一样的诚实——夫妻应该是恩爱吧?”
“恩爱就是灵与肉的紧密结合,情与爱的统一整体。”
“经典!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照你说作丈夫的不就擎着享受了吗?”
“当然不,做丈夫的除此之外还要当好导师、工匠和保镖。”
“啊!是这样,”他惊异万状,“还是导师?这需要多高的文化啊!”
“爱情本身就是一种文化,不过都被文人雅士夸张了。”
“也就是说,文人雅士夸张了爱情,却忽略了婚姻,是不是这个意思?”
“所以就用得上法院。”
“法院?又有什么关系?”
“比如外遇,嫉妒,虐待,时尚——”
“——红灯绿酒,纸醉金迷,构成了当代‘婚姻交响曲’?”
“奇怪——这些话都是装在我心窝子里的,怎么被你掏出来了?姐姐不该和你说这些。”
“不,我想听,从来没和任何人谈的这么痛快。照姐姐说,现在的恋爱情人多是没文化的了?”
“这倒不是,但是有些人把调子提的高高的,其实,调子越高越缺乏品位。”
“这么说罗密欧与朱丽叶应该是有品位的了?”
“也不见得,照我看,一见钟情只不过是一种本能的冲动。”
“那可是莎翁的惊世名著啊。”
“也不过是王孙贵族们的一种游戏,有人说它是一次愉快的小旅行。我问你,如果罗密欧和朱丽叶真的结了婚,往后的日子怎么过?”
“永驻青春呗。”
“所以让他们干脆死了算了,这就是写书人的高妙之处。”
“所以你才躲到这大森林里来过独身生活?”
“只有回归大自然才能理解真正的爱,这是我的亲身体验。”
“这话我也会说,可是真正理解就难了,更别说体验。”
“因为只有大自然才能诱发你的遐想,去掉你的一切私心杂念,免除痛苦寄予希望,甚至当你的心死了它还可以使你复活。如果将来你写书,也只有大自然才能启发你真实的灵感。”
“这又要说‘似是而非’了。我想这也正是我今天来这里的目的,可是我所看到的都是图画。”
“那是因为你没有把心真正地交给它,当然只能看见表面。”
“哈哈,姐姐先是我的‘导师’了。”
“其实我只不过是丛林中的一棵树,懂得什么?随风说的疯话,你只当没听见。”
说话间他俩已经来到了石屋的门口,夏雨说:“真是一串串解不开的谜。”
他感到林姐在怡情启智,她语出惊人,他还需要慢慢去体味。
【六】
这一夜夏雨无法入睡,思绪万千,带着一连串的问题和林姐娓娓叙谈,但是两个人都似乎做了一场梦,又似乎都在对方的叙谈中找到了知音。
天将破晓,当玻璃窗渐渐地抹上了鱼肚白她让他睡一会儿,等他醒来她做好了一切准备:干粮、水壶、猎枪,还有那个鼓囊囊的蓝布大书包。
这一天的天气格外好,她把他带出了很远很远,一路上上坡下坡,又下坡又上坡,经过的都是些高矮不一形状各异的一片片灌木。她给他讲解了许多关于树木的种类和常识,使得他兴致勃勃,不时用手分着草,不时攀援一棵小树,不时投掷一棵小石子,不时又追逐一只飞鸟,显出了天真无邪的孩子气,她在一旁矜持地微笑。草丛中忽然窜出一只灰色的野兔,他想让林姐打。林姐说:
“嗯——我从来不打小动物,也没有那么多子弹。”
他追了几步,林姐故意问他,“怎么不追了?”
“让你说的,我这么没记性?”
“这就好。”
前面有一棵奇形怪状的树,林姐问:“知道这棵树叫什么名字吗?”
“曲里拐弯、歪七列八、要死不活、不成形状。”
“叫杀人树。”
“杀人树?姐姐净会逗我,让我去摸摸它,看它会不会把我杀死。”
“别去,我说的是真的。”
“是真的?必定又有故事。”
“这本来是一颗老橡树,大概有三四百年了吧。过去这里闹强盗,一伙强盗捉住了另一伙的强盗,只要得了手,抢了东西就把人捆在这棵树上,要是有人来救这个人就活了,要是遇到贪心的走单了,没人来救就等着风干吧。”
夏雨挠了挠头,“怪吓人的。”
“你还知道害怕?”
远处看到了一片茂密的丛林,无边无沿,地形越来越高,要爬很陡的坡才能上去。头顶上盘旋着一只老鹰,夏雨想从林姐的肩上取猎枪准备要打,林姐紧紧拉着皮带:
“别胡闹,打不得。”
“为什么?”
“这是山林的守护神。”
“你也信这个?”
“我说打不得就打不得,这是一只秃鹫,除非你一枪把它打死,不然它扑下来会把你抓得稀巴烂。”
“让我试试。”
“它又没招你惹你,何必冒那个险。”
“这不打那不打,背来这支枪起什么作用?大老远的,又都是爬坡。”
“除非有什么野兽想要伤害你。”
“这么说你又成了我的‘保镖’了?”
“在山里不得不防。”……
他俩走到了丛林的边缘,犹如钻进了迷宫,灌木和乔木交错生长着,满地是枯黄的落叶和杂草。他俩踏上了一条没有路的小路,时而如登舷梯,时而如履蛇腹;时而听树语风声,时而见怪石嶙峋;时而满目清翠,时而野花艳丽欲滴。树的根部大多在地面上丛生出虬髯般的细枝,高高矮矮粗粗细细交相掩映,显得是那么的婀娜多姿,柔情蜜意,使人如同投入了恋人的怀抱。
夏雨情不自胜,沿路上采摘着野花:
“这朵花叫什么?”
“野杜鹃。”
“这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