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脸色当时就有些不好看，说：“你也知道你父亲不愿意在城里住。我们在昆明的那些年你父亲就过得不是很好，晚上很晚都睡不着觉，早上四五点就被楼下卖菜的吵醒了。再说在城里每天都没事做，除了在家看看电视，就是出去逛逛街什么的。你说我们老年人又没有那么多要买的东西，每天逛来逛去都是一个景，那时间长了也觉着没什么意思。好多时候你父亲嫌房间里太闷在家呆不住，大中午的也要出去透气。你知道的那里的太阳又那么大，出去时间长了头又发晕。更别说吃什么都得买，像红薯青菜什么的都得块多两块钱才能买一斤呢。哪有在农村家里住着方便啊，左邻右舍的串门聊天也聊得起来不是。”
　　 涵清就说：“您看我自己本身也没有多少钱，您孙子也十八岁了不是，再过两年就得给您找孙媳妇了。我把这农村的房子弄得再怎么漂亮，可那也是在农村啊！您是知道的，现在的女方家长都愿意在城里买房子，到时候要是您孙媳妇家里要求我在城里给他们买房子，我可就拿不出钱来了啊。姐姐都说了：房子修在农村她是坚决不同意的。本来是她的意思是要我在成都不论远近都买一套的，可是我付不起月供款啊！我都好不容易才说通了她同意我在老家县城里买的呢。”
　　 母亲就说：“那这样，你们打算要在城里买房子就买吧。家里这房子将就着也能住，要不明天你们再去看看？”
　　
　　 第二天一早，涵清还没起床就听见母亲在说：“嗯，涵清在家呢，她这次就是专门请假回来看房子的。要不，你帮我们看看哪里有合适的？户型？要个套三的吧嗯，好好好，我们上街来就给你打电话”涵清心里纳闷：“这一大早的，给谁说这话呢？”她穿衣起床，出了房门，却看见母亲正将手机放进衣兜里。
　　 “妈，你这是给谁打电话呢？”
　　 “哦，我是给立兴打电话。你不是说要买房子的嘛，我叫他帮忙看看有没有这方面的熟人。”母亲边说边向饭厅走：“快洗洗脸吃饭吧，等会我们上街去找立兴。”
　　 涵清和父亲母亲吃过饭，收拾好就上了街。在盐城茶楼，涵清见到了很久没有见面的表兄立兴。表兄妹俩简单地寒暄了几句，立兴表兄便直入正题：“涵清，听舅妈说你们打算买房子？”
　　 涵清点点头，说：“是啊，本来姐姐叫我在成都买的，但是那边的房价太高我买不起，所以就回老家来看看。”
　　 “我们前几天都在附近的几个楼盘看了一下，都觉得芸都水岸的一个套三的户型价格都还可以，只是那个楼盘坐落在三清湾里面，涵清他们又觉得离街面稍显远了一些，发展空间似乎不太大，正在犹豫中。我突然想起你对这方面可能比较熟悉，所以才给你打了电话。”母亲在一旁接口说道。
　　 “你们怎么想起来到那里去看房子呢？”立兴声音不自觉地就高了起来：“芸都水岸那个楼盘我劝你们就不要考虑了，那地方紧挨着建材市场，以后会很嘈杂的。舅舅本来就喜欢清静，到时候他又该睡不好觉了。”立兴挥了挥手，叫来服务员给涵清一行三人沏来茶水，自己也喝了口水，接着说道：“这样，我先给我朋友打个电话，叫他带你们去凰城明珠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户型。凰城明珠若是看不合意的话，再带你们去凰城花园看看。”
　　 几个人一边喝着茶聊些闲话，一边等着立兴表哥的那位朋友的到来。立兴更是将县城里屈指可数的几个楼盘挨着个品评了一番。蓝波名居因为地基不稳客户退房了，天凤明城位置太偏，幽幻环苑建筑质量太差等等不一而足。仿佛在他看来就只有凰城明珠和凰城花园这两个楼盘还算可以，其他的简直就是篾条穿豆腐——不值一提了。
　　 涵清三人在盐城茶楼坐了大约半个小时的样子，茶楼进来一位四十来岁，穿着条纹体恤的胖男人。他一进门就径直朝着立兴坐的地方走过来，立兴一看到他也立即起身为涵清介绍：“这位是成哥，就是凰城明珠老总的弟弟。你和舅妈跟他一起过去先看看房子，如果觉得满意想要的话就给我说一声。”
　　 三人站起来就准备跟着那个成哥往外走，立兴又凑到涵清耳边轻声地说道：“你们看好后不要直接跟他说要不要买，这个由我去跟他讲。价钱方面你放心，不会超过两千四一个平方的。还有就是只能选他二号楼的户型，别的位置都不能要，记住了啊！”涵清不着痕迹地点点头，和母亲一起跟着成哥下了茶楼。
　　 成哥开着车将涵清她们带到凰城明珠售楼中心，给当班的售楼小姐简单地交代了几句，那售楼小姐便急急忙忙地找到管房门钥匙的阿姨，和管钥匙的阿姨一起带着涵清她们进了凰城明珠的二号楼。“姐，您现在想看的套三户型我们这个二号楼现在只剩32楼和33楼才有空房了。我先带你上去看看户型，您要是觉着对户型满意的话可以选别的楼栋。”
　　 电梯开到32楼，管钥匙阿姨打开房门，一行人都进到房间里面。母亲往楼下只看了一眼就说道：“这楼层太高了，我简直不敢往下看！”涵清也觉得楼层有些高了，一眼望去，对面的山顶都是一览无余。下面的凰城河都成了一条绿色的带子，下面街道上的人就像是小小的玩具人一样走来走去。
　　 “这种户型这栋楼下面几层都没有了吗？”涵清问站在她旁边的售楼小姐。
　　 售楼小姐翻了翻手中的一叠销售记录，说：“没有了，就这两层还是别的客户后来调换出来的。这二号楼也只有这两层还剩这两间了，要不我带您到其他楼栋去看看？”
　　 “不必了。我们下去吧。”涵清挥了挥手。
　　 下了楼，出了电梯，成哥跟在涵清身后说：“你们先回去商量商量，决定了就给你表哥回个话。不过得快点，最好是明天就能给准信。价钱我们俩都说好了，绝对不会超过两千四一个平方的，这个你放心。二号楼的升值空间比其他楼栋要大，买着划算。”
　　 涵清和母亲在盐城茶楼下面商量了一下，都认为那楼层太高决定再去别处看看。晚上母亲给立兴打电话说明了情况以及他们的决定，立兴说再问问看有没有更低一些楼层的，结果对方回答说没有了。又问了凰城花园，还是说没有低楼层的房间了。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母亲突然说：“我已经给宁树讲好了，请他来帮我们做老房子的装修。只是他说他和别人合伙刚刚接了我们大队上王佳羽家的装修，要等二十天左右才能做完。反正你也请了那么久的假，我们就等他来帮我们做吧。对了，你姐姐说叫你把预算做出来，她把钱给我们打过来。”
　　 涵清只觉得胸口一窒，没有说话。母亲也不等她回答继续说道：“我和你父亲看了你做的效果图，觉得按照那样弄的话太费功夫，我们的意思只是把我们来用做卧室几个房间简单地整修一下，至于你把堂屋改作客厅的那部分就不用了。你看堂屋里有那么大的一个储物仓，里面装的东西还不少，整理起来怪麻烦的。”
　　 涵清说：“如果你只是将墙面泥整的话，那就没有多大的意义了。就算你现在弄了，住着心里肯定也不会有多舒服的。毕竟你没修整的房间还是土墙墙面，看着也不好看。我的意思就是既然要做，就一次做好，免得心里总有个疙瘩在那。我的计划其实也不复杂，主要还是墙面，只是为了通风透气加开了几个窗户。这样做出来就跟厅室房没什么区别，住着心里也舒坦。”
　　 “可是你姐姐也不同意你那样做。她说照你的想法那得花好几万块钱呢，还不如推倒重建。”母亲说。
　　 “那就随你们吧。你说怎么弄就怎么弄，我帮着跑腿就是了。”涵清说完起身离开了餐桌。
　　 “你这孩子，我这么做怎么说都是为你们好嘛！你怎么就不了解呢？”母亲无奈地嘀咕着。
　　 “你要是真为她好的话，就等她先把房子买好，等以后她有钱了再说老房子整修的事情吧！”一直没怎么发言的父亲突然说了一句。
　　 “你……”
　　 “我怎么我？你明知道她现在拿不出那么多钱来买房子，老二的钱一时半会又到不了账。你不说大家齐心协力帮她把房子买了，还非要在这时候装修老房子，你这是为她着想吗？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不仅让老三为难，更让老二为难！”父亲理直气壮地说道。
　　 “你……”母亲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拿眼狠狠地瞪着父亲，父亲却若无其事地起身走了。
　　
　　 几日无话，时间就这么轻悄悄地过去了。这天，姐姐、姐夫带着朋友到郫县办完按揭手续后顺道回到家里接父亲母亲并涵清去表姐家参加表侄子的婚礼。酒席之后，亲戚们聚在一起聊天，聊着聊着就聊到了涵清家房子的问题上。
　　 “涵清，听说你准备在县城里买房子？”大堂姐问道。
　　 “是啊，可是还没有看到合适的呢。”
　　 “你准备选几室的，多大面积的？”
　　 “怎么也得三室的吧。楼层还不能高了——我爸妈不喜欢坐电梯呢，”
　　 “这是怎么说的呢，电梯房嘛就是要高一点才好啊。矮了光线不好，还白摊电梯费用。”
　　 母亲在一旁听着，脸色有些不好。
　　 “涵清啊，我说你回来都那么多天了，这事怎么还没拿定主意呢？你自己孩子有那么大了，你不要过多地考虑老人家的问题，多为自己和孩子的将来打算打算嘛。”
　　 姐姐有些着急：“你请那么久的假，难道就这么在家呆着？”
　　 涵清看看母亲，低着头没有说话。
　　 “涵清，这事该怎么办你要自己做决定，尽快拿出主意来！我给你的钱暂时还出不来——你知道的，我朋友的房子还没有卖出去，最快都得等到下个月才能给你了。”姐姐说完就和姐夫一起出去了。
　　 “我说大哥大嫂，这个事情你们就不能只顾着自己了。说实话，像我们这个年龄的人还能有多少日子的活头，你们要把眼光放得长远一点，多为孩子们考虑考虑嘛。”二姨妈也附和着说道。
　　 “可是妈他们就是不愿意在城里住嘛，我自己和儿子一时半会儿也住不着这房子，那房子买来空着又有什么意义嘛。姐姐说的也的确在理，孩子那么大了，我现在在家修了房子，过几年还不是得再买一套。再说了，要不是妈和爸这次决定了要在家里住，以我现在的能力怎么都不会谈到修房子或是买房子的事来。”
　　 “可我也没阻拦她们买房子啊！”母亲觉得自己有些委屈，自己还不是想着趁自己还活着，还能帮衬着涵清解决房子的事情吗？怎么现在倒成了自己的不是了呢？
　　 “你是没拦着，但是涵月的钱一时半会还拿不出来，涵清自己的钱又不多，你说你非得要在这节骨眼上弄家里那老房子，你这不是给孩子们添乱吗？”二姨妈说着说着语气就有些严厉了。
　　 “算了，反正现在孩子还在上学，毕业以后还不知道在哪里工作呢。倒不如我现在就安安心心地把他的学业供完，看他能分在哪里工作，到那时我再给他考虑房子的问题。现在就不要再讨论这个问题了。”涵清疲倦地挥挥手，制止了二姨妈的发言。
　　 “涵清……”母亲想要说点什么，却被涵清阻止了：“妈，你也不用再说了。我也知道这些年我们对你二老没有尽到做子女的责任，我承认我没有那个能力。我也明白姐姐这些年一个人又要供你和爸的生活费，又要供自己的孩子还有大姐和大侄子，作为一个挣钱养家的女人，我知道她的难处。所以我并不愿意再给她增加负担。你说我跟她不亲热，疏远也好，我都认了。只是因为我老公的病不能工作，所以我家穷让你很没面子，我知道你对他很不满意。但是当年他得病的时候我们并没有分家，又有谁给他拿过钱让他看病来的？还不是等到我出去打工挣钱了才给他买的药？
　　 “你们口口声声说他那病能治，你们知道治病得花多少钱吗？要不是他怕影响我工作，耽误孩子学习，又怎么愿意停止治疗？你说你为我考虑，那为什么一直到现在都不能真正把他当作自己家的人来看待呢？他那会儿在成都还做着事情，你们要去昆明又舍不得家里，我就叫他回来守着。本来我打算你们这次回来后我就叫他到成都去跑三轮的，至少还能养活他自己吧。哪里能想到又遇着你在火车上生那么大的病，让你和爸自己在家我们都不放心。说起修房子还不都是想让你们过得开心一点。
　　 “只是姐姐说的这话实在是在理，我的能力又有限，没有办法做到两全其美才决定先买房。既然现在怎么都看不满意，买房子的事还是先放一放，过了这两年再说吧。”说完这番话，涵清也不再多说什么了。这一刻她只觉得自己很累很累，仿佛只需要一根稻草就能被彻底地压垮。
　　
　　 几天后，姐姐从昆明打电话过来，她这样对涵清说道：“涵清，不管怎么样，你和妹夫在家里一定要将爸妈照顾好。他们毕竟是七十多岁的人了，有些事情没必要太多计较。我知道你们的难处，父母的生活费什么的就不要你们操心了。总之我们爸妈到现在还能自己照顾自己，没有给我们做子女的找多大的麻烦，这就是我们天大的福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