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红儿诗 ——献给H.K女士
“在店里不好动手。等他们走了,到邕州之前劫货。打听到他们有多少人,请没请镖师?”这是那个叫赵青龙的声音,他是大刀会大当家的,为人心思缜密。
“打听好了。他们一共二十个人,二十匹马,十五辆车子,其中一个大车子运一口棺材。他们没有请镖师。”
“棺材?怎么会有棺材?”
“棺材或许只是障眼法,他们的宝贝一定都在棺材里。所以,我们一定要把棺材劫下。”
说了一会儿,隔壁就又安静下来。秦风见没动静,自己也睡下了。
又过了两天,雨仍然淅淅沥沥下着。黄昏后,大摇大摆进来三个人,一个是走卒打扮,一个是护卫打扮,一个则是披散长发,五尺身材壮如水牛,面上涂着青黛,扁鼻子宽颧骨,手里抓着把铜锤,锤头作铜鼓状,高昂着头目中无人踏进来,三人占了一副座头。
算命先生道:“这人恐怕是去北边的南人。”
果然老梁过来招呼道:“兄弟这是去哪里?”
那个面上涂着青黛的用南音粗声粗气说道:“去东京!叼,问那么多!快些上好酒好菜!”
那个走卒到楼上铺床去了。那个护卫则是一直站在涂青黛的身边,眼睛犀利,面色沈著,尖尖的下巴向后缩着,手里一把三尺剑;看他样子倒不像是南边人,好像是中州人。
涂青黛的吃喝了半响,也点灯上楼去了。
过了一天,又乱哄哄闯进来一群人,听口音像是两广的,看穿着打扮无疑是土匪。
秦风看赵青龙和阿海,两人警惕地打量进来的这帮土匪,口里嘀嘀咕咕说着什么。
当晚二更时分,秦风忽然听到隔壁有人砰砰敲门,喊道:“前面水磨坊见!”
隔壁阿海骂道:“他妈了个八子!看来他们也想要这批货。老大,咱们去摘了他们的瓢儿!”
赵青龙道:“他们肯定是有备而来,咱们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他们人数和咱们差不多,武功底子咱们不清楚,跟他们硬碰硬,到时却是两败俱伤。”
阿海焦躁道:“难不成咱们真要和他们平分了这批货?”
赵青龙道:“咱们先过去,看他们说什么,到时见机行事。总是以和为贵好。”
赵青龙阿海十几个土匪捎带了刀枪棍棒,一阵混乱下楼去了。秦风也起来,跟在后面。过了一片桉树林,过了一片光秃秃的的田野,便是一个小河沟,河面上横着堤坝,坝上一个水磨坊,磨坊里点着纸灯笼。赵青龙阿海一伙土匪,正在磨坊里和那帮两广土匪说话。
秦风隐在一棵木棉树上,只听两广土匪匪首道:
“咱们今天来这里说话,无非是为了明天的那批货。你们也知道我们天龙帮是两广一带第一大帮,这单生意由我们来做才能十拿九稳。”
阿海叫道:“小白龙!凭什么由你们来做?什么都得讲个先来后到,我们兄弟十几个,从辽东跟到浙江又跟到这里,在大车店等了半个月,就为的是这单货。你们说由你们做就由你们做,且不说我们白白辛苦一趟,就是传出去,将来我们大刀会的兄弟,还怎么出去见人!不妥不妥!要么五五分账,要么你们走人!否则,就比谁的拳脚硬。”
两广匪首小白龙道:“这也是你们赵大当家的意见?”
赵青龙沉吟道:“虽说阿海性子急了些儿,可是他说的也在理,说到了我们个个兄弟的心坎上。这单货还是五五分账好。”
小白龙冷笑道:“你们难道没听说过一句话吗,强龙不压地头蛇,这里是我们两广地盘,我们让你们劫货你们才可以劫,我们不让你们劫你们就不能劫。为了不伤两帮和气,你们还是回辽东去吧。”
赵青龙道:“这也忒太霸道!这样吧,我们再退一步,你们六我们四,怎样?”
小白龙道:“那我们也退一步。你们来一趟邕州也不容易,我们九你们一,怎样?”
两边土匪都对彼此的分赃意见不满意,先是对骂,后来竟大打出手。两帮匪首制止不住,也都打起来。两广土匪自知拳脚拧不过辽东土匪,便把辽东土匪都抱到水里去打。辽东土匪会水的不多,在水中只有挨打的份儿。赵青龙见情势不好,大喊道:
“阿海,拍花!”
拍花是辽东那边土匪的暗语。土匪要在闹市里绑票,就拿蒙汗药拍在对方头上,对方一阵眩晕便倒了,神不知鬼不觉。两广土匪虽说也有这么一种绑票的办法,但不知道辽东的暗语叫拍花,所以就没有提防。阿海手里抓着蒙汗药,用起水上飞的功夫,凭着灯笼的光亮辨认,将蒙汗药都拍在对方头上。水里的两广土匪一个个被拍后当即昏迷,沉入水中。在岸上,赵青龙依样画葫芦:不与对方有身体接触,让过对方身体,然后将蒙汗药拍在头上。才一会儿功夫,所有的两广土匪都被制服了。那个匪首此时已经没有刚才的嚣张跋扈,连连磕头,答应这单货由大刀会去抢。阿海却叫道:
“这时候求饶,已然晚了!”
却都一刀一个,砍翻了踢到水里。
秦风心里道:“那批货传得还挺响,两广的土匪都知道了!这阿海也忒歹毒,把所有人都砍了!”先自下了树,回客栈去。
才走到桉树林,忽然背后风声响,好似竹叶萧萧声,秦风翻身一个莲花舞,躲过了射来的飞镖,一个鲤鱼打挺立起身来。只见滴答滴答响的树林中,前后闪出来两个黑影,挡住秦风。——原来是吉秋吉春二人。
挡在前面的吉秋道:“秦风,快跟我们回老林子半边天,在大当家面前认错儿!”
秦风道:“我从来不知道错字怎么写。有本事,你们就把我抬回老林子。”
吉春道:“大言不惭!那天晚上着了你的道儿,让你逃了。今天你想逃,可没有那么容易了。”
吉秋道:“秦风你老实说,你千里迢迢来大车店,是不是为了他们所说的那批货?”
秦风道:“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吉秋道:“少装蒜!就是天龙帮想要的那批货!”
吉春道:“半边天待你不薄,你居然为了独吞财宝,就擅自下山!”
秦风道:“我说过,我想来就来,天王老子也管不住。”
吉春道:“看你是活腻味了!”
秦风笑道:“我确实是活腻味了,只是你们还没有资格帮我了结性命。拔刀吧!”
吉春便抽刀出鞘,可是还没有抽出刀来,只听当的一声响,吉春便倒在地上。原来秦风借着那刀在夜里的光亮,迅疾地打出飞镖。吉春听飞镖打在刀身上,吓得手足无措,平素练就躲避飞镖的招数忘得一干二净,只是凭着逃生本能,狼狈向后倒。直把秦风看笑了。
秦风道:“这一招新学的?什么名称?”
吉春恼羞成怒,大骂一声,从地上跳起来,刷刷刷连砍三刀,向秦风逼来。吉秋则在背后攻击秦风。这一次不比在广州客栈中,他可以用飞镖逃走;如今和他们近身搏斗,飞镖根本使不出来。他们是半边天的台柱子,功夫只在秦风和大当家之下,一时之间也很难取胜他们。
斗了一会儿,突然吉春莫名其妙哎哟叫了一声,落在地上。
吉秋慌忙道:“吉春怎么了?”
吉春痛苦道:“我右脚中飞镖了!”
吉秋吓得声音也颤抖起来:“好啊,秦风,你原来还有帮手!”
秦风其实也不知道是谁发出的飞镖,先不管他是敌是友,秦风故意喊道:“在吉秋手上也打一镖!”
吉秋惨叫一声,撇了秦风,将刀舞得好像泼风一般,护住自己全身。
秦风见他已经撤刀,哈哈大笑,先自走了。才一转眼,影子已经消隐在桉树林后。
秦风回到客栈,和衣躺下。他自己心里也纳闷,刚才是谁在暗中救自己?他把酒店中所有人都想了一遍,也想不出有谁会帮助自己。过了一阵子,赵青龙等也回来了,又说了一会儿话,也都睡了。
第二天清早,雨还在下。秦风在客栈周围转了一圈。客栈在山脚下,道路从东往西经过门前。西去三十里是邕州,东去两三里地也就是秦风来的路上有一个不大不小的观音庙。秦风走到昨晚那片桉树林,发现树下躺着几个人,以为是吉春吉秋,摸近一看,却不是;而是那面上涂青黛的三人,每人腿上都插着一枚飞镖,脑袋被齐齐地切断了!秦风思忖道:“这三个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又是被谁杀死的?杀死他们的人是否与昨晚发镖救自己的是同一个人?”
秦风百思不得其解,只觉得大车店中暗藏着各种阴谋诡计。回到客栈,除了吉春兄弟,被杀的三个人,两广的土匪外,其他的人都在:逃兵,算命先生,赵青龙一行人。他们各各面上表现得很平静,好像昨晚真的什么也没发生。秦风想,要知道答案,恐怕得等到那批货来了。
黄昏,雨却转大了,落在天井里冲冲响。秦风在一个阴暗的座头喝酒,不时看着窗外路东头。阿海赵青龙也在喝酒,眼睛也望着路东头,阿海烦躁,说道:“他妈的,什么鬼天气!一天天下雨!”
左等右等,终于前面一对马帮转过桉树林出现了。马上都栓着铃铛,走起来叮当叮当的响。货看来不少,秦风数了数,一共二十个人,二十匹马,除了马上驼着货袋,还有黄牛拉着十几辆太平车,车上满满的货物。中间一辆太平车,车上是一副棺材,棺材上盖着一卷竹席。两个男的走在最前头。一个长得眉清目秀,一个三缕美髯。
马帮在客栈牌楼停下。最前头那两个男的走进客栈里。眉清目秀的头上戴一顶青绿的毡笠儿,穿着一身紫衣,面上没有髭须,上嘴唇一点若隐若现的小痣,身板挺直,步态不缓不疾,手上一柄匕首,不短不长,看来只能护身用,背后背着一个很小的包袱,看来也装不了多少东西。三缕美髯的男人身子精瘦,头上一顶毡笠儿,身上穿绣花夹袄,一条碧玉腰带,带上挂一个紫红流苏,脚上是一双油靴,丝质行缠裹着裤子口,手上一把镶金宝刀,刀柄上少说也镶了百来颗宝石,灼灼发光——这三缕美髯真像时三国的美髯公关云长。眼前这一批货,土匪们眼睛都看直了!
店老板老梁在门首迎着笑道:“从哪儿来相府?”
三缕美髯把屋里所有人一扫,与眉清目秀的交会眼神,奇怪的是,两人什么也没有说就转身出去。
老梁在后面喊:“不住店吗,客官?”
两人什么也没说就走出牌楼。
马的铃铛声重又响起。
店里土匪阿海道:“咦?他们不住店,倒往回走了?我们这就动手,否则,到了邕州,货就不是我们的了。”
赵青龙道:“这里都是山,天下雨路面滑,摸黑他们一定到不了邕州。我算定他们今晚一定在小庙子过夜,等明早再走。我们三更天,在前面小庙子动手。”
马帮离开客栈往回走。路上,眉清目秀的男子问三缕美髯,为什么不在客栈住下。三缕美髯说,那客栈是个大车店,是个藏污纳垢的地方,那一双双精光四射的眼睛,他感觉好像进入了狼窝。他说,为保无虞,只得在那座观音庙里过夜,等明天天亮再赶路。
他们往回走三里地,回到那座观音小庙。他们在庙门外把车围成一圈,把货物放在中间,马儿都栓在车上。选派好值更人后,其余的人都到庙子里升火休息。眉清目秀的男子和那个三缕美髯睡在一处。赶路辛苦,不一会庙子里的人已经鼾声如雷。
三更天,雨转小了。土匪们起来拿棍棒刀枪弓箭,悄悄走出客栈。
秦风操刀跟在身后。
庙子里的火已经熄灭,只剩下一堆红红的火炭。
两个值更的人倒在庙廊上睡着了。
一共有十个土匪,赵青龙和阿海把人分成两拨。一拨三个,拿弓箭埋伏在暗处;一拨七个,直接进庙子里杀人抢货。
秦风跳到一棵桉树上,然后又跳到庙屋顶上。
土匪俏没声儿,摸到庙门口,先砍倒值更的两个。
三缕美髯惊醒,喊一声“有情况”。
然而许多人还没醒,土匪已经闯进来了。
三缕美髯抓起放在墙根的大刀,护在眉清目秀的身前。
呐喊声,惨叫声,兵器相交声,一起拥挤在这雨夜的观音庙里。马帮有几个兄弟才醒来就被搠死在地上,他们到死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你们是哪个绺子的?”三缕美髯道。
“你管我们是哪个绺子的!我们从辽东跟到这里,就为你车上的货。”阿海道。
“你们认得半边天大当家的吗?他是我好兄弟。”三缕美髯道。
“半边天大当家的我们自然认得,可是却不知道他有你这么个兄弟。”赵青龙道。
“我叫桥康,每年秋后都给半边天送钱送酒。”三缕美髯道。
赵青龙笑道:“兄弟们,别听他扯淡,杀了他们,货就是咱们的,那棺材里不知道有什么宝贝呢!”
土匪们一听说有宝贝,斗得更狠。马帮的兄弟死的死,伤的伤,只剩下桥康和那个眉清目秀的男子在拼死抵抗。桥康渐渐不支,右腿被人刺中,跪在地上。眉清目秀男子被十个土匪逼在墙角,看见桥康被刺跪地上,喊道:“阿康!”喊的同时,自己也被一把剑架在了脖子上。
土匪们道:“这男的眉清目秀,倒好像个小娘们。你们看他滴溜溜转的好像棋子儿一般黑的眼睛,纤白的脖子,红红的嘴唇,嘿!嘴唇上还有一颗小黑痣!”
“他是不是小娘们,一摸就知道。”阿海说着,就把手去抓对方胸脯。对方挥匕首要砍。阿海急使刀一搁,居然将对方的匕首震飞了。随着对方一声尖叫,阿海的刀又已经对准他的胸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