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好什么了？”小竹说。
　　 “要不就买套二手房子，二手房子也不错。”李晶对女儿说。
　　 “咦，您同意我买二手房子？”小竹说。
　　 “你和黄金也可以看看咱们旁边邻居的房子，重新装了一下和新房也一样。”
　　 李晶说前几天特意为了小竹到邻居那边看过了，虽然邻居那边木地板被拆掉有些可惜，可现在铺的白地砖让人感觉家里一下子亮堂了许多，最让李晶感兴趣的是阳台，到处是亮晶晶的，李晶还让老黄也过去看，老黄居然也过去看了一下，从邻居家出来后老黄告诉李晶邻居家阳台上用的都是水晶板，虽然现在最时兴，不过也最最小气。老黄说只有没受过多少教育的小市民才会喜欢这种低级的亮丽，老黄坚持认为家里装修还是柔和一些为好，老黄对李晶说下一步家里装修阳台就要做亚光的。
　　 李晶又对小竹说二手房只要布局合理也行，主要是现在正赶上房价到了顶峰，现在买房太吃亏，先买套二手房，等什么时候房价下来后再买合算。
　　 “我和黄金准备分期付款。”
　　 小竹说她和黄金已经看准了水景园那边的房子，水景园离老黄家不远，紧靠着那条河。河对过是学院区，学院区和水景区之间是个生态园，种了许多树，当然还种了许多草，别的不说，只说空气就要比市里好的多。
　　 “你又说分期付款？”
　　 李晶不看画册了，看小竹的脸，小竹的脸上最近长了不少小疙瘩。
　　 “一百二十平米的三十五万，先付十万，剩下的二十五万再付二十年。”小竹说。
　　 “二十年？你有几个二十年？”李晶马上叫了起来。
　　 “现在人们买房都是分期付款。”小竹说。
　　 “我不能看着你一进门就过穷日子。”李晶把画册合上了。
　　 “怎么就是穷日子？”小竹说她一个月挣一千五，黄金一个月差不多一千五，两个人的工资加起来是三千，每个月还八百块钱的付款，还剩两千二百多，够生活了。
　　 “你们不要孩子？孩子一个月要多少钱你知道？雀巢奶粉一桶多少钱你知道？”李晶说这还不说别的，七的八的加起来你还过不过日子。
　　 “我们不要孩子，起码是近几年不要。”小竹说。
　　 “你多大才要，三十岁？四十岁？啊呀，你要好六十岁再要。”李晶有点儿火了。
　　 “这是我们的事。”小竹说。
　　 “放屁是你自己的事！”李晶火起来了，她最近总也是很容易就发起火儿来。
　　 老黄看看李晶，他说他也不同意小竹晚要孩子。
　　 “说房子，老黄你说！”李晶对老黄说。
　　 “孩子当然还是早要的好，双方父母可以帮你带一带。”老黄说。
　　 “你说房子的事，谁让你说孩子了？”李晶说。
　　 “现在到处是分期付款买房子。”小竹又说这种事一点都不新鲜了。
　　 “好多人都这么做。”老黄看着李晶。
　　 “说一千道一万我也不同意你分期付款，到时候一进人家门就还账，我不能让你和我一样一进门就过穷日子。”李晶说她自己是穷日子过怕了，当年一进这个家就过穷日子。
　　 老黄最怕李晶说这种话，他马上掉过脸去对小竹说分期付款我看就不错，有压力的日子才是年轻人要过的日子。老黄又掉过脸看着李晶，说我知道你下边又该说什么了，我最讨厌你说谁谁谁的儿子找了矿长的儿子，又有车又有很大的房子。
　　 “反正不能分期付款买房子。”李晶说。
　　 “是我过日子还是您过日子？”小竹在一旁说。
　　 “是你过也不行！”李晶说。
　　 “我过日子就有我自己的打算，您不能替我打算。”小竹说。
　　 “反正这事我定了，就是不能分期付款，他黄金能结婚结，不能结婚别结。”李晶的火儿突然大了起来。
　　 “那您让我们什么时候结？”小竹在一旁笑了一下。
　　 “多会儿有房多会儿结。”李晶更火了，声音很尖。
　　 老黄在旁边看看李晶，说你不要这么大声好不好，邻居们还以为咱们是吵架，老黄站起来，到窗那边去，对面楼的一家厨房里有人在炒菜，可以看到煤气炉把那张小脸映得很亮。老黄把窗子“砰”地关了，然后又去了厨房，把那边的窗子也关了，这下好了一点，外边听不到屋里的声音了。老黄又回到屋里，看看李晶，又看看女儿小竹，说自己该出去量一量血压了，再这么下去血压就有危险了。老黄在厅里换鞋的时候又朝屋里说了一声，说他同意小竹的做法，分期付款不是不可以，如果因为买房子给人家黄金家造成很大的困难咱们也于心不忍。
　　 “年轻人的日子最好要有一个曲线，上升的曲线，不要一结婚什么都有了，什么都有就是什么都没有，连意思也没有了，没意思的日子有什么意思。”老黄对屋里忍不住笑了一下，为“没意思的日子有什么意思”这句话。
　　 “当然有意思。”李晶在屋里很火地大声说。
　　 “当然没意思！一说话就这么大声音有什么意思！”老黄突然也火了，说，“李晶你怎么现在变成这样了，动不动就是钱，让你姑娘找个矿长的儿子，钱倒是有，人家再在外面玩个二奶你说说哪个好，让你女儿再找个八十岁的，钱更多，你找也可以！”
　　 “放屁！”李晶把吃过的苹果核儿一下子都扫到地上去。
　　 老黄愣了一下，李晶说脏话说明她真是火了，老黄不想和她再说下去，他也不敢，白天发生的事让他一点点都不敢对李晶发火，老黄拉开门出去了，他觉得真是烦死了，警察的事加上现在的事。李晶现在怎么会变成了这样，更年期也不应该这样。老黄出了门，转过了他住的那栋楼，小区门口那边，还有人在灯下打扑克，小区外面很热闹，老黄出了小区，他要散散步，慢慢绕着走一圈儿，也就是十分钟的事，要是心还静不下来，他会多绕几圈儿，他是从东往西绕，从胡同出去往南，再往西，再经北就绕回来了。有一对小青年在电力宾馆前紧紧搂着，搂得不能再紧，再紧就没一点点办法了，有一个年轻人忽然出现在他们旁边，真是离得不远，笑嘻嘻拉开裤子就开始小便。电力宾馆旁边的小书店里有几个人在翻书，好像是看了好一会儿，靠着书架。再旁边的茶叶店里有人坐着喝茶。喝茶的人里边有认识老黄的，是那个大鼻子老白，就住在老黄楼上，老白冲老黄招招手，笑眯眯地说老黄你也进来喝杯茶。
　　 “不了。”老黄对老白摆摆手。
　　 “咱们的门铃怎么又坏了。”老白对老黄说。
　　 “我再也不管这麻烦事了。”老黄又摆摆手，说上次门铃也是按着墙上贴的方便名片找的人，让人们去找吧，问题是人人都能找得到，自己再也不管这种事，再说自己很忙，上半年在外面跑了大半年，这个月还要去一趟太原开会，十二月底还要去一趟北京。
　　 “都是你旁边那家人搞装潢搞坏的，天天把防盗门用破砖头支来支去。”老白对新来的邻居很不满。
　　 “都是邻居，也不方便说什么。”老黄说。
　　 “你不坐下来喝一杯？茶真的挺好。”老白又说。
　　 “不喝。”老黄说自己从来都不怎么喜欢喝乌龙，再说这时候也不是喝乌龙的时候。
　　 “那两个警察，是不是向你调查车牌子的事儿？”老白忽然说。老黄愣了一下，站住了。
　　 “你看见我了？”老黄说。
　　 “我还以为那两个警察找你问车牌子的事，这几天警察正调查车牌子的事。”
　　 “车牌子？”老黄不知道老白说什么。
　　 老白说小区里这几天一共丢了八个车牌子，说那些偷车牌子的人总是把车牌子放在小区的某个角落，然后再给丢车牌子的车主打电话，让他们一个车牌子交二百，再把车牌子放在什么地方告诉车主。老白说警察这几天正在调查这件事，可又抓不到人，查电话也查不到，那些偷车牌子的都是些年轻人，连警察都不知道他们是在什么地方打电话，也不知道他们在银行里的账号是怎么回事。
　　 “院子里已经丢了八个车牌子了？”
　　 老黄吃了一惊，他还不知道这种事。
　　 “你说是不是丢的少？”老白看着老黄。
　　 “我看那些警察都是吃大便的！”老黄突然就愤怒了起来，说也许他们就是那些偷车牌子家伙的同伙！
　　 “老黄你说对了，我看差不多就是贼喊捉贼。”老白拍了一下手，老白的鼻子很大眼睛却很小，样子长得很滑稽，当年开饭店挣了不少钱，现在什么也不做，天天和朋友们打打牌喝喝酒，日子过得很舒服。
　　 老黄忽然不想走了，想坐下来和他们一起喝杯茶，但他不愿意回答老白的问题，只说那两个警察是他的同学。
　　 “不过，我也不想有当警察的同学！有当警察的同学太丢脸，因为警察差不多都是硬狗屎！又臭又硬！”老黄气愤地说。
　　 四
　　 老黄已经摸透了李晶的脾气，只要他一动气，李晶那边基本就没什么事了。
　　 第二天，老黄早上起来的时候，李晶正在蹲厕所，老黄轻手轻脚要出去的时候，李晶在卫生间里忽然开口说了话，问老黄是不是去菜市场，要是去的话不妨再到花市那边看看有没有粉色的百合。
　　 “怎么又买花？”
　　 老黄说瓶子里的水竹不是好好儿的，问题是，节日已经过去了，下一个节日还没有来到，老黄家里的习惯是过节的时候要插些花。
　　 “黄金他父母今天中午要请咱们吃饭，你说这和过节有什么两样？”李晶在抽水马桶上说，“你一辈子只有一个姑娘你知道不知道。”
　　 “吃饭是在饭店，花可是往家里插，你总不能带着花瓶去饭店？”老黄说，想笑一下，但没有笑出来。
　　 “吃完饭他们还不来家里坐坐？家里还不布置布置？”李晶在卫生间里说。
　　 “想不到他们倒要先请咱们吃饭？”老黄说。
　　 “当然是他们应该先请咱们，然后咱们再请他们。”李晶在卫生间里说。
　　 “饭店定了没有？”老黄说。
　　 “还没定，咱们答应了去他们才敢定。”李晶说。
　　 老黄不走了，回身站到卫生间门口和李晶说话，说去可以，就是不能谈具体的，不能像别人那样一见面就谈项链什么的，那样太俗气，要是谈这些自己就不去，去了也最好别说房子的事，别像你昨天晚上，动不动就生气，还胡说。
　　 李晶坐在马桶上慢慢地说老黄你也别再说昨天的事，“说今天的事吧，你去还是不去？”
　　 “当然去，这种事我能不去。”老黄说。
　　 “别到时候你又有应酬，你想想，老张姑娘结婚是不是今天。”李晶说。
　　 “去可以，你别说房子的事，你想一想，咱们家加上黄金他们家，两家各有一套房子，这房子到后来会是谁的？小竹他们要这么多房子干什么？所以去了最好什么也不谈，联络感情就是。”
　　 老黄去厅里电话旁看了一下台历，老黄有什么事都会记在台历上，老张的姑娘结婚不是今天的事，是七号。看完台历，老黄又站在卫生间门口看着李晶，李晶穿着那身白底粉花儿的睡衣，在家的时候，李晶总是穿着这身睡衣，下边是那双小竹从五台山给她买回来的绣花鞋。
　　 “反正女儿是你的女儿，她姓黄，又不姓我们的李，你看着办吧。”李晶坐在马桶上看着老黄的脸，这说明她已经不生气了。
　　 “要不，我等你，咱们一起去菜市场转转？”老黄看着李晶。
　　 老黄很少和李晶一起转菜市场，转商店的时候也很少，主要是李晶看得十分细，什么都要看，什么都要问一问，常常弄得老黄心里很烦。但老黄认为自己在这个时候绝不能和李晶闹一点点矛盾，昨天晚上老黄失眠了，一晚上没合眼光想那两个警察的事，弄不清那两个警察是怎么回事，问题是自己什么也没干，要是真干了小姐也就认了，要是有人故意在背后害自己那就太可怕了，谁也拿不准下一回还会有什么事
　　 李晶已经打消了洗脸的想法，她说回来再洗。
　　 “你也不换换衣服？”老黄对李晶说。
　　 “回来再换。”李晶说现在早上出去锻炼的人哪个穿的不是睡衣或者运动衣，还有穿短裤就出去跑步的，还有穿三角裤也去公园跑步的，这个世界大了，什么人都有。
　　 “穿三角裤？”老黄看着李晶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还是没说。
　　 李晶跟着老黄去了菜市场。菜市场在老黄家小区的西边，过了那条街再往西去就是，南边正对着儿童公园。所以这里特别热闹，因为热闹，所以来这里的人特别多，人这种动物就是喜欢往人多的地方跑，菜市场外边的街道两边都是菜摊。老黄和李晶在菜市场的入口处先买了四个刚刚出锅的馅儿饼，等馅儿饼的时候买了五毛钱的绿豆芽，因为那卖豆芽的摊子就在烙馅饼的旁边，顺便还买了五毛钱的韭菜。买完这些，老黄和李晶又走到西边那个出口的地方买了两块钱的油皮，李晶知道老黄特别爱吃韭菜炒油皮，颜色就好看，金黄的油皮和碧绿的韭菜。往回走的时候老黄看鱼摊子那里的鲫鱼特别好，老黄又坚持买了十条鲫鱼，老黄想好了，这十条鲫鱼，用大量的香菜，一层香菜一层鱼，一层香菜一层鱼，鱼肚子里要填上大葱和姜块儿。老黄觉着自己最近一个时期说什么也要讨好着点儿李晶，最好还不要发生什么矛盾。从菜市场出来，老黄和李晶去了对过的花市，花市的门口和过道两边都是卖瓷器和花盆儿的。李晶最喜欢红色的玫瑰，老黄就买了一束红玫瑰，一束闻起来还很香的红玫瑰。
　　 “你闻闻这花挺香。”老黄让李晶闻闻玫瑰。
　　 “你不是喜欢白的？”李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