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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灰色灰,白色白


作者:掌上明珠 秀才,2514.6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553发表时间:2013-10-29 20:25:48


   灰灰跟上李主任的时候,已经是半年之后的事了。李主任带着一帮人来吃饭,灰灰端了大盘鸡进雅座,临出门时,坐在门口的李主任伸出一只肥手,趁人不备就在灰灰大腿根处摸了一把。
   灰灰当即变了脸,出来后去厨房寻摸了又寻摸,硬是压下来没给大姐说。再后来,李主任总是有意无意的拿胖手摸灰灰,脸蛋,胳膊,腿。灰灰都没伸张。那天中午,大姐和大姐夫去送礼,饭馆没人,李主任又来了,像是茅厕里飞出来的绿豆苍蝇,围着灰灰嗡嗡嗡的叫。
   灰灰这次没躲,也没变脸,一脸严肃地问李主任:我跟你了,你给我啥呢?
   李主任这才发现小瞧了这个山里出来的女子。但这么嫩的姑娘又是他没得过手的,就像是野狗好不容易寻到了一块肉骨头,怎么可能随便丢了呢。于是,谄笑着拉灰灰的手,庄重其事的给许诺:我娶你!
   灰灰把手抽出来,脸上挂着一丝笑:你别骗我了,我可不像白雪那么傻。你不可能娶我,我也不会嫁给你,你比我爹还老几岁呢!
   李主任就红了脸,却又更紧紧地抓住灰灰的手,急切地说:那你要啥,你说!
   灰灰一本正经地看着李主任:我要在街上买套房子,楼房。
   李主任心里暗暗骂灰灰,这个贼女子,胃口还不小。但是他又想,就算你是只小狐狸,我还是个老猎人呢。我身子底下压过的女人多了去了,还没见哪个能把我套住。
   李主任缩回手,并不着急答应灰灰,让灰灰给沏杯盖碗茶,慢慢地呷了一口,这才慢条斯理地说:行,我都答应你!今天晚上,你给我留门。
   灰灰也笑着:今天不行,留门也不行,大姐和姐夫在饭馆盯着呢,我不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丢阿家先人。
   正说着,老马两口子进来,两人收了眼色,这才断了交易。
  
   六
   因为白雪的事,饭馆也被牵扯到,白雪走了,饭馆被泼了一盆子臭水,说是来这里吃饭的就没几个好人。为了证明自己是好人,好多人就避免来饭馆吃饭了。生意更清淡下来,大姐和老马合计了一下,打算盘掉,去县城重新干点啥。
   盘饭馆的时候,大姐问灰灰的打算,灰灰脸上布满了一层愁云,嗫嚅着,说自己也不知道。转眼,灰灰也是二十的人了,也到了该嫁人的时候,念在灰灰在饭馆苦了四年的份上,大姐打算给灰灰说个婆家。
   大姐四处托亲戚打听,想找个城里的小伙子,人要本分,能吃苦,最好有工作,也算是兑现当初给灰灰许的愿。结果,问了好几家都不行,不是嫌弃灰灰是山里人,就是自家条件不好。后来,好不容易说下一家,离县城不远,姓王,和灰灰见面的是王家的三儿子。本来是给老二说媒的,结果被老三看上了,灰灰也不挑,老三就老三吧。
   转眼入了冬,王家老三陪着灰灰回固原老家成亲。在山里待了五天,回来后,在自己家又办了酒席,两人就在街上租了房子过起了小日子。大家都说灰灰命好,顺顺当当地找到对象,顺顺当当地结婚,又顺顺当当地到街上,再过几年,攒些钱,买套房子,啥都齐活了。
   几个月后,灰灰就跕着个大肚子在街上晃了。见了大姐,脸上喜扑扑的,有了小女人的娇媚。大姐问起王家老三,灰灰只说是在一个私人开的砖厂上班。等灰灰生下儿子,他们就搬到一栋旧楼住,灰灰说是自己借钱买的,王家老三的工资少得可怜,根本攒不下来。
   有一天下午,王家老三回来,见三岁的儿子手里拿着一个飞机玩具,问儿子:谁给你买的?儿子稚声稚气地说:爷爷买的!王家老三紧追着问了一句:哪个爷爷?儿子想都没想,脱口而出:李爷爷!
   灰灰正好从厨房出来,一巴掌甩在儿子脸上,呵斥着:胡说啥呢,哪有爷爷来?
   王家老三这才觉出事情有蹊跷,为啥他能随便进砖厂上班,为啥灰灰有钱买房子,为啥刚结婚灰灰就怀孕了,这一连串的事像一颗颗小型炸弹,在他心里一颗一颗的爆炸,炸得他有苦难言,忍气吞声。
   他一直不敢惹灰灰,山里人犟,他又没本事挣来钱,家里的大项开支都是灰灰掏。他也问过灰灰,你整天不上班,哪来的钱。灰灰理直气壮地说,以前在饭馆干活时攒的。他信了。在饭馆吃喝都不花钱,好歹干了四年,多多少少也能攒下些钱。后来他才知道,灰灰在饭馆挣的钱都给家里寄回去了,盖房,哥哥娶媳妇,花的都是灰灰的钱。
   最后,王家老三是垂着头丧着气从家里出来的,当初他们虽然办了酒席,但是一直没领结婚证,一拖再拖,竟然就拖到了分手。刚开始,王家老三还热心的催灰灰回家迁户口,但灰灰总是拿嘴支得远远地。她对大姐说,王家老三是农村户口,迁来也得落到农村,有啥用,还不如不迁。王家老三几乎是净身出户,而且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灰灰警告他说,你要敢出去胡说,我就告诉别人你不是个男人。
   王家老三出门的时候,儿子追过来叫他爸爸,他一把推开,觉得这个小人儿身上沾满了恶心的东西。灰灰对孩子又是一顿打骂。砖厂也不能再去了,两人红脸的时候,灰灰才说,砖厂是李主任开的,他能进去也是看在灰灰的面子上。好多事,一下子变得水落石出,清晰明了,却又不堪入目,像冬天腌渍的大白菜没吃完,放到春天,溢出来一地的白沫子,又酸又臭,不看还好,越看越恶心。
  
   七
   王家老三走了,灰灰带着孩子倒觉得落个清静。幼儿园就在家门口,隔着一层矮矮的墙,有时候踩在碳堆上,就能看见儿子坐在教室里上课。小手背在后面,规规矩矩,老老实实的。孩子怕灰灰,从小就老实,一点都不像同龄孩子那么调皮。灰灰看着远处的儿子,心里就有了慰藉。
   灰灰过日子很仔细,从来舍不得带着孩子在外面吃,随便买把挂面,调点青菜,就能对付一顿饭。灰灰以为这下自由了,只要再拖住李主任几年,攒够孩子以后上学的钱,哪怕没有男人,她也能和娃娃过上吃穿不愁的日子。她说,要男人又有什么用呢,要是挣不来钱,还不是得跟着受气挨饿。
   李主任每天中午都来,吃了饭,当然还是想着和灰灰做那事。灰灰的心思都留在下午,说幼儿园又要交什么钱,家里又没米没面了,都夏天了,自己还穿着捂脚的皮鞋。刚开始,李主任多多少少的都给一点,慢慢地就抠了,要拧踹着给,要一点,给半点。灰灰心里就有了气,但又不敢发作,现在她唯一能靠住的就是李主任,如果翻脸了,对谁都没好处。
   一个人在家的时候,灰灰心里不知咒骂了李主任多少次。她想起了她的第一次。李主任的肥爪子把她像朵花一样一瓣一瓣的撕碎了。她从来没有想过她的第一次是这样的,那夜,她好像落入一条河中央,任由河水带着她飘飘荡荡。河水肆意的拍打在她身上,冰凉,寒冷,又急速。她来不及做出反应,只能随着河水到处碰撞,碰在石头上,碰在河滩淤积的荒草上,甚至碰在死猪死狗身上。
   和王家老三做时,她已经没有感觉了。王家老三是第一次,显然有些慌乱,关了灯,在黑暗里摸索了半天也没进去,还是灰灰帮着才顺利做完。再后来,灰灰发现,不是老三慌乱,是他压根不行。从固原回来,老三能躲就躲,搬进楼房后,甚至和灰灰分屋睡。
   王家老三一直闲在家里,没啥事做,住在街上,每天都要花钱,灰灰嘴上急的起了水泡。灰灰让李主任安排老三去砖厂上班,借口是他白天可以过来,李主任正求之不得,满口答应。灰灰生了儿子后,告诉李主任这是他的种,李主任开始还不信,后来再算算日子,怎么也按不到老三头上,这才当回了事,答应以后给灰灰换新楼房,给儿子存钱,谁知计划没有变化快,除了买了一套二手的旧楼房,其他事还没兑现一件呢,李主任先蹬了腿腿子。
   是先天性心脏病。李主任出去喝酒,喝完酒回家的路上就不行了,送到医院整个人就紫了,像只腌渍过的猪,连口气都喘不上来。灰灰知道消息的第二天,人已经送到太平间。李主任和灰灰的事没几个人知道,灰灰也不敢去家里争啥要啥,李主任那个胖婆姨也不是好惹的。灰灰只好暗暗叹息自己的命不好,坐在家里自个发愁。
   再有半年,儿子就要从幼儿园毕业了,该升小学了。灰灰和儿子还没有这里的户口,虽说房子是她的,但房子是集资房,集体落户,一直没有正式的房产证,灰灰也就不能把户口迁来。儿子上幼儿园也是李主任托熟人帮忙,现在李主任走了,儿子又要上小学了,这让灰灰愁得吃不下睡不着。
   灰灰又想到了大姐。在这个县城,她能靠得住的也只有大姐。她给大姐说,自己还想走一步,又把以前和王家老三过日子的难肠事好好噱说了噱说。本来,灰灰把王家老三赶出来,大姐挺生气的,那个王家老三和大姐的妹夫是亲戚,当初也是托着人家给保的媒,如今闹得鸡飞蛋打,谁的脸上都不好瞧。
   灰灰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说,大姐是刀子嘴豆腐心,最终还是同情灰灰,答应帮着寻摸寻摸。也算灰灰命好,竟然被一个给政府开车的姓孙的司机看上。孙司机两年前死了老婆,自己没孩子,一个人正想找个伴,看见灰灰,觉得年轻,貌美,身体又好,一眼就相中了。
   一个月后,两人结婚,灰灰也跟着搬了新家,终于住进了新楼房。灰灰偷偷把李主任给买的旧楼卖了,让大姐带着她把钱稳稳妥妥地存在银行,从银行出来,灰灰请大姐喝冷饮,坐在遮阳伞下,阳光白晃晃地照在街道上,不觉恍若隔世。
   大姐眼前还是那个十二年前刚从山里出来的灰灰,穿着酱紫色的旧毛衣,黑裤子,旧布鞋,土里土气,一点都不美。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她竟然也跟了一个老男人,离了自己的丈夫,生了儿子,又跟了新的男人,组建了新家庭,正等着过好日子。
   大姐唏嘘不已,灰灰舀一勺刨冰,嚼在嘴里咯蹦响,灰灰知道大姐在想啥,不由得给大姐也掏起了心窝子话:大姐,我和别人不一样,我从山里出来,我就不能再回去。无论如何,我都要留在这里,做个真真正正的城里人。
   正说着话,商业街上走过来三个人,一个农村女人抱着孩子,蓬头垢面的,衣服是暗红色的衫子,一看就是穿了很多年的,都有些发白,腿上是一条紧身踩脚裤,脚上穿一双变形的尖头皮鞋,典型的农村女人。身旁的男人佝偻着背,一脸的窘迫,紧紧跟在女人身边,生怕走丢了。灰灰眼尖,低声对大姐说:那不是白雪。大姐也看见了,唏嘘着,却说不出话来,想起当初如阳春三月般的白雪,只能深深的叹口气。
   有车过来,按了一声喇叭,发出刺耳的响声,灰灰跳起来,对着大姐打声招呼,就匆匆忙忙地上了车,车子很快开走了,在阳光的照耀下,连半点尘土也没扬起来。
   孙司机趁着下午没事,偷偷开车溜出来接灰灰去落户,户籍所在新南街与平安街交叉口的西南角,两人一前一后的进去,上楼梯时,灰灰故意把胸脯挺了又挺,感觉这次才真正算是中宁人了,有了中宁的户口,住上了中宁的新楼房,儿子马上也要在中宁最好的小学念书,这要还不算是中宁人,她就想不通咋样才算了。
   她又想起了满脸横肉的李主任,想起了王家老三,还有那个和她订亲又退亲的忘恩负义的男人,他们成了阳光底下的三道阴影,刷拉拉的洒在路面上,又被一阵风吹散,成为天空中一朵灰色的云,阴森森的落下几滴雨,过了,天也又开始放晴。
   户籍室在二楼,一个水泥台子把里面的工作人员和外面来办户口的人泾渭分明的隔开。孙司机趴在台子上,把各种手续递给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女人拿过资料仔细地看了看,头也不抬的问,迁户口的叫啥?孙司机忙忙地说:姓张,叫张灰灰!女人依旧没抬头,在电脑键盘上噼里啪啦的敲着,灰灰以为她没听清,忙上前一步,也趴在柜台上,高着声音说:就是我,我就叫张灰灰,灰色的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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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都说人的命天注定,而现实中,人的命也要靠自己去争取,无论上学、务工还是经商,总会在一天天的努力充实中改变自己的命运。然而还有一些人的命运却是用自己的青春与身体换来,一个饭馆里的两个服务员,虽然外貌和秉性大不相同,但却同样做了权利与金钱的奴隶,所不同的是白雪头脑简单,毁了自己一生,而从大山里走出来的灰灰却有着自己的小聪明,她边看着周围人的故事,边做着自己的打算,为了留在城里,为了家里的亲人,这个看似笨拙的山野女孩走了一步险棋,以身体交换了楼房与钱财,虽然她的丈夫与占有她的李主任都没能让她如愿,但当他们离去时,新的接班者终于完成了灰灰的夙愿,她为了自己成为真正的城里人而骄傲,这种以尊严交换来的、浅薄的骄傲如此可笑,然而,我们能说灰灰错了吗,还是说大姐或者白雪错了,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这个女人是坚强而隐忍的,她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而在她的世界里,做城里人的骄傲远比做人的尊严更加重要,这个世界不只是简单的是与非,也不可能除了黑即是白,就像主人公的名字一样,很多人与事都在灰色地带中不可避免地存在着,作者在一个曲折的故事里阐述着深刻的人生道理,诠释着这个世界中以另一种状态存在的人生。这篇文字从布局谋篇到字里行间,都呈现出一种成熟练达的写作状态,特别是对人物的塑造,极是生动传神。精彩美文,推荐共赏。【编辑:瞳若秋水】 【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1310300021】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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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瞳若秋水        2013-10-29 20:44:17
  有幸编辑到明珠的一篇大文,欣喜,欣赏,问好。
秋水横波远836239137
2 楼        文友:瞳若秋水        2013-10-29 20:45:18
  明珠离开那么久,这次回来带了这么多礼物,真的让人感动,再次感谢对江山文学的支持,愿明珠在这里大放异彩。
秋水横波远836239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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