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就像杜馨雨的亲戚一样，对她倍感亲睐。可漂亮的房子、舒适的车子，都难以锁住杜馨雨越来越重的哀愁。她越成功，李城就越是和她过不去，他们之间的争吵几乎没有断过。杜馨雨吵得累了，她想把李城视为零，而李城更是肆无忌惮地表现着他的存在。终于，她开了口，说了一句老早就想说出的话：“我们离婚吧！”
　　 李城大笑：“杜馨雨，你行啊！你能了，你当老板了，你有钱了！所以你要找我离婚了！你把我当傻瓜吗？一个有钱又漂亮的老婆，我吃错药了才会离婚！”说完后跑进他的卧室，拿出一顶绿色的帽子来，就像杂耍的演员，一下子把帽子飞到头顶上，一对大眼睛鼓着往上瞅：“怎么样？这帽子还不错吧？我觉得尤其这颜色特别好看！”杜馨雨拿起手里的电视机遥控器朝李城掷过去：“你有病！”
　　 头上的帽子被遥控器打落下来，眼看新一轮的战争又要开始，电子门的声音响了起来，李宇晨挂掉话筒：“爸爸，有你的信。”李城捡起地上的帽子，拍了几拍，又吹了几下，猝不及防地朝杜馨雨砸去。
　　 原以为，战争就此结束了，没想到，那封信又带来了风波。李城把信揉成一团扔给杜馨雨：“虚伪的女人，你不是说你卖了房子会拿钱给那对男女吗？呵，我那些感动的泪，我那些歉疚的心，我他妈这些年都过的啥日子？杜馨雨，你毁了我一生！因为你，我才会跟那个母猪一样的女人发生那样的事情！因为你，我才会打破我的铁饭碗！因为你，我弟弟一家才会在梅山被人欺辱……”
　　 杜馨雨看完那封信，愣愣地看着李城，这个如同小丑一样的男人，说着一些本来与自己毫不相干的话，怎么会有脸把所有的罪责，强加在自己的头上。她不知李城是什么时候与李精联系上的，如果真如他侄子李光信中所说的那样——经常被村里人吐口沫，被那对男女的亲戚殴打，倒好像是与自己当初的悄然远走拒不付钱有点关系。可凭什么这样的烂事该自己来买单啊？李城也说那个女人像母猪，别说当初要一万五，就算现在，给一万五还可以去最高档的酒店，找一个最漂亮的小姐。
　　 李城数落累了，又喝了半瓶酒，倒在沙发上睡着了。李宇晨挨着杜馨雨：“妈妈，爸爸为什么总是这样？”杜馨雨抚着女儿：“别管他，他成天无所事事，所以才会无事生非！”李宇晨仰着头：“妈妈，我觉得是爸爸不喜欢我长有尾巴的缘故！”杜馨雨搂紧女儿：“我可怜的孩子，不要难过，一定有办法的。如果能遇到你杨叔叔……”李宇晨翻身用双手撑着下颌：“杨叔叔就是杨秋林吗？”杜馨雨心里一惊，这些年只顾做生意，遇着李城胡搅蛮缠只知道发泄回击，却忘了吵架时的一言一行，已经全装进了女儿的脑子里。
　　 听见客厅传来的咳嗽声，杜馨雨起床走出去，坐在沙发的对面冲着李城说：“如果李精他们愿意来这里，可以给他们租一套房子，让李光去学电脑维修，李精去商场做保安，至于你弟媳梁凤，可以去说一下让她在商场做保洁。这工作虽不是很好，比起农村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应该轻松多了。如果你觉得行，就让店里的小黄开车送你去接他们。既然那里的人这么恨你，你就在车上不用下去，让小黄进屋叫上他们。记住，他们家里的东西，一样也不许带！”
　　 8.
　　 半月后，李精一家全来了，本来小黄已经把他们送到了出租屋，梁凤嗷嗷地说一定得看看嫂嫂和宝贝宇晨，这么多年不见，怪想念的。杜馨雨给她们泡好茶，就坐一边看宇晨练钢琴去了。她不喜欢李精酸不溜秋的语调，更不喜欢梁凤夸张的表情，还有他们的儿子李光，看上去贼眉鼠眼的。她有些后悔，自己把他们叫来是不是错了？
　　 可这是自己招上门来的，就必须对自己的冲动负责。她打电话去餐厅订了餐，说是为李精一家接风。吃完饭后，就叫小黄把他们送回出租屋了。
　　 第二天出门，她去了小区的保安室，给那里的保安每人一个红包：“弟兄们，以后看见昨天到我家来的那一家子人，不要放他们进来。”
　　 李精一家，常常在下班后就往李城这边跑，总盘算着能够在这里饱吃饱喝了在慢慢回去拉伸，可每一次来，保安都故意拨杜馨雨家电子门的电话，以没人在家给打法了。李精要求打开小区铁门让他们先进去，保安说啥也不给他们开门。李精给李城打电话，有时碰巧，李城确实不在家里。但这样的次数多了，李城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少不了又和杜馨雨吵上一架。杜馨雨觉得这些年她忍耐李城已经受够了：“我把他们一家叫来，是为了帮助他们摆脱梅山人的欺辱，不是为了弄来影响我的生活。如果你舍不得他们，很好！你可以搬到出租屋，与他们一家同住啊！你以前又不是没与他们同住过！想当年我跟你从广东到这里，也是租房子住的。那时候，还没有人能这么好心给我们付房钱呢！”
　　 李城本来极度愤懑，却找不到驳斥杜馨雨的理由。除了说她冷漠无情，就无话可说了。杜馨雨只是冷笑，她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还要与李城过这种名存实亡的婚姻？还得去照顾他家的那几个拖油瓶，并落了个冷漠无情的罪名。
　　 在李城和杜馨雨不间断的吵闹中，李宇晨已十六岁了。她的脸蛋长得就像熟透了的红苹果，紫葡萄一样的眼睛，长长的睫毛，黝黑飘逸的头发，樱桃般的嘴巴，让人看着是那样的喜欢。与她妈妈上街时，总有一些人忍不住回头看她，还赞扬一句：“那姑娘真漂亮！”这样的赞美虽多，李宇晨却从不会骄傲，她会攥紧她妈妈的胳膊，腼腆地埋着头。
　　 这些年的光景，杜馨雨壮大了事业，也老去了容颜。在她的心里，自己抓不住青春，就一定要抓住钱财。时至今日，她的产业已经由原来的三家店面，转变成了极有规模的馨雨公司。从数码到服装，再到餐饮，只要觉得可以赚钱，她就会钻进去干。
　　 这天，杜馨雨在她的办公室里查阅会计刘飞送来的账本，觉得有一笔账比较模糊。她打电话给刘飞，让他到办公室来解释一下。刘飞在手机里答应马上就来，可杜馨雨等到快要下班了，也不见刘飞到来。再打电话过去，说在必经的都司路上发生了车祸，塞车很严重，请再等一会！杜馨雨本来想叫刘飞第二天再来，可想着他平常为了自己的公司也常常加班，那自己又何尝不可以多等他一会呢？
　　 冬季的天，暗得是那样的快，还不到七点，楼梯口就黑咕隆咚的了，杜馨雨等得有些烦躁起来，她想叫上正在里面玩电脑的宇晨回家。突然听到了有人上楼的声音，她打开门，伸头出去看了一下，不是刘飞。正准备关门，从楼下上来的两个长相相似的男人走了过来：“大姐，请问一下这里招不招临时工？”杜馨雨想要回答，却脑筋急转——什么人白天不去找工作，天黑了才来？她收紧了嘴巴，顺手想将门关上。
　　 那两个男人冲了过来，让她没能把门关住。其中一个朝另一个嘿嘿地笑：“这里不招工，可阎王说他那里缺人手了是不？”杜馨雨心惊肉跳，她环顾四周，那里的人早已经关门下班了。她把希望寄托于楼下的保安，希望他们能巡逻到这里来，可随即又觉得想靠保安来救自己，是那么的渺茫。宇晨，宇晨看见了吗？她是那样矛盾地希望女儿这时注视的不是电脑，而知道妈妈所处的危险后机智地报警，又担心着胆小的宇晨看见这样的事情会给吓傻了。
　　 她冲着他们笑，脸却像吃了酸涩的果子一样难看：“两位朋友，我和你们无冤无仇……”她本来想说，如果他们想要钱的话，一切都好说！可是，那两人不等她的话说完，就掀开自己的棉衣，取出一把匕首朝她刺去。
　　 她不想让女儿看着这一幕的，可女儿“妈妈”的一声惊呼，让她拼出全力地闪躲着，她躲开了一个人的匕首，却被另一个人的匕首刺到了大腿。她捂住伤口，跪在地上，血迅疾从她的手掌窜出来，然后从五指滴落。李宇晨跑过来抱着杜馨雨，也跪在地上：“求求您们，别杀我妈妈！求求您们……”
　　 一个男的一脚踢开李宇晨：“老子们今天只接了这一单生意，你要是再啰嗦，咱们就买一送一。”杜馨雨听到这里，努力想站起来，可她怎么也站不起。她咬着牙：“如果，你们只想要我的命，我给你们！我留下，麻烦你们放我女儿出去，她胆小，别吓着她！”
　　 俩男人嘿嘿地笑了起来：“把我们当憨包是吧？放你女儿走，好去告我们？”杜馨雨嘲笑自己的脑子怎么越来越笨了，居然天真地渴望歹徒的怜悯。他们既然害怕宇晨告他们，就不可能放过她的了。其结果，还是买一送一！
　　 一把匕首又向杜馨雨刺来，李宇晨扑过来，想要挡在杜馨雨的前面。杜馨雨就地一滚，抱住了李宇晨，用她的背挡住了匕首。李宇晨看着白晃晃的匕首和她妈妈身上的血，一下子晕了过去。杜馨雨想要抱紧李宇晨，歹徒又在她的肩上、背上连刺了几下。她无力地撒开了抱着李宇晨的那双手，慢慢地倒在地上。
　　 9.
　　 歹徒终于停手了，他们擦干了匕首，一呼而散。这时又进来一个人，他把杜馨雨桌上的报表装进自己的包里。回头朝地上的杜馨雨冷笑了一下，再看看躺在地上的李宇晨，却挪不动脚步了。他放下包，走到李宇晨面前，抚摸着她的脸，然后开始脱她的衣服。衣服越来越薄，那个人喘着粗气，恨不能一下子把李宇晨吞进肚里。他吞咽着口水，等不及帮李宇晨脱下裙子，就先伸手去捏她的屁股。
　　 突然，那个人的手不动了，脸上的烂笑一点点收拢。他取出自己的手，却又极不甘心地猛将李宇晨的裙子剐了下来。一条如中指粗，筷子长的尾巴露了出来。那人的眼珠子仿佛就要滚出来了一样，他潮红的脸一下子变成了棕黑色，他好像听见自己的膝盖在嚓嚓地响，腿打了几个颤，就拿起自己的包朝门外跑去。
　　 李宇晨醒来，看见自己一丝不挂，她一边哭着一边把衣服抱到杜馨雨身边一件件穿起来。杜馨雨的眼睛慢慢睁开，她用如同来自很远的声音叫着宇晨。李宇晨停止了哭泣，她趴在妈妈的耳边：“妈妈，不要离开宇晨！”杜馨雨的脸微微地动了一下，她费力地觉得，自己好像连微笑的力气都快没有了。她努力着，此刻不能死，还有好多没有交待的事情呢，至少，她要让女儿勇敢地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
　　 她的手指微微地指着电脑的方向，李宇晨回头看了一下：“妈妈，您想要什么？”杜馨雨嘴唇蠕动了两下：“把监控——删除，不要看！”李宇晨马上想到自己赤身裸体的情形，她又开始哭了起来。杜馨雨又说话了：“别难过，你的尾巴——救了你！”李宇晨删了录像，又跑到杜馨雨身边：“妈妈，这可连歹徒的证据也给删了呀！”杜馨雨的脸终于笑了出来：“妈妈，不要证据，只要，宇晨，活得好！”
　　 李宇晨试图把杜馨雨抱起来，可她怎么也抱不动。她拿起手机，正要按电话，杜馨雨制止了她：“不用了，你听妈妈，说一会话。你的尾巴，也不是——没有——办法，只要找到……”李宇晨接口：“找到杨秋林叔叔对吗？妈妈，这么多年了，我一直想问，我的亲身爸爸究竟是李城，还是杨秋林？”杜馨雨的眼睛睁开又闭上：“你的爸爸，是……”
　　 话，还未说完，杜馨雨就长久地离开了她无限牵挂的女儿。
　　 警察的时候，李宇晨却像傻了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把杜馨雨的丧事办完，李宇晨就失踪了。李城想通过报纸和电视把她给找回来，却被他弟弟一家给阻止了。
　　 李精：“以前哥受够了那母女俩的气，好不容易有个清闲的日子，你还找她做啥？”
　　 梁凤：“哥，你可别傻了！别以为俺们不知道，打你从宇晨出生以前，你就知道她不是你女儿了。不然你也不可能在那女人生孩子的时候，去梅山住那么久。”
　　 李光：“伯伯，以前有伯母在，甚至不让咱们一家人上这里来。她的目的明显着呢——不让您跟亲人团聚倒是其次，巴不得一脚把你给踹开才是真。”
　　 李精：“李光说得对！哥，李光才是你娣亲亲的大侄子，他是咱们李家唯一的血脉，将来给咱们几个养老的人，就指望他了！”
　　 李城靠在沙发上，他用十指梳了一下头：“你们几个，说了半天，究竟想说什么呢？”
　　 梁凤站起来：“哥哥呀，你怎么还不明白呢？我们的意思是，馨雨公司，现在可以完全是你的了！”
　　 李城笑了：“是吗？我的，我又能做什么呢？我从来没有帮馨雨打理过生意上的事，我也不懂生意场上的那一套……”
　　 李光屁股移过来挨着李城：“嗨，伯伯，你怎么把我给忘了呀？这些年，我一直呆在馨雨公司，那里面的门道，我可是一清二楚！”
　　 李城扫视三人，觉得喉咙堵得快缓不过气来，他仰着头，用手掌抹了一下脸：“馨雨死得太惨，她的案子还没有破，这几天我也太累了，无暇考虑她公司的事情。你们先回去吧，我想好好休息一下再做决定。”
　　 10.
　　 一月后，桂馥花园的小亭子里，杨秋林两手交叉抱在胸前，对李宇晨说：“姑娘，你可真行啊，这大冷的天，你把我约到这里来，究竟有什么话要对我说？”李宇晨静静地看了杨秋林几秒钟：“我确定，你就是我爸爸！”
　　 杨秋林的双手一下子滑下来：“姑娘，这话可不能乱说！”李宇晨走近他：“一定是的！不然我爸爸就不会和我妈妈吵那么多年；不然我妈妈也不会在我面前提起你这么多次；不然我也不可能长一根和你一样的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