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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品 【旋转木马小说】村话


作者:王玉峰 秀才,1770.4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9982发表时间:2009-03-22 21:11:34
摘要:眼下古镇的政治形势很复杂,干部面临选举换届,移民工作也即将全面展开,黄河小浪底水库的建立,古镇作为重点移民区,移民款听说就有好几亿,值此千古不遇的历史时期,能不能保住村长位子对于高大红来说可谓至关重要。前些日子刚刚把房产普查工作搞结束,移民钱还没有见到一分,高大红已经感到古镇局势的动荡不安,就像一洼水,大小鱼在里面来回游动,水面自然不会平静。

【旋转木马小说】村话
   高大红说:“你说那一套我不懂,用我在部队的术语讲,我要占领一座阵地,首先要闯过一片雷区,那么我先要排雷,扫除障碍,才能畅通无阻,现在我就是要排除障碍。这障碍就是你,你必须退,否则……”
   杨爱民说:“我要是不退呢?”
   高大红说:“你要是不退可就不好看了,到时候你别怪我高大红翻脸不认人。”
   高大红把话说到绝处跳起身走了,一路连头也没回一下,他在心里说:“杨爱民,你这个书呆,你算是把我高大红得罪下了,连带着把一圈人都得罪下了,我看你最后咋样收场哩!”
  
   七
   高大红、杨爱民、郝当官、花篮,他们四个原是儿时伙伴,少年同学,到了情窦初开的年龄,他们之间的关系便急剧分化,开始变得微妙。在学校时,高大红最粘糊花篮,鼻涕虫儿似的总跟在花篮屁股后头,花篮却是爱见一根棍子似的杨爱民,这就叫郝当官心里很不平衡。郝当官长一付窄条儿脸,窄条儿脸上嵌一双黑豆儿似的小眼睛,脸时常惨白似鬼,加上一肚子坏水,花篮就不爱见他,甚至讨厌他,郝当官的仇恨心理就在那时候种下了。
   他们长大成人后,花篮却是没有嫁给他们中间任何一个人,却出乎意料的嫁给了镇街上的屠夫张三为妇,此公性恶貌凶,经常对花篮拳脚相加,花篮三天两头变作熊猫眼,好在张三吃喝嫖赌样样全来,暴吃暴饮毫无节制,终于有一天在豪赌三天三夜后心脏病发作暴毙于麻将桌上,留下一双顽女劣子叫花篮终生消受无穷。
   随后他们各自有了各自的日月,随着岁月的流淌,他们在古镇逐渐显露锋芒,成了人面上的人。高大红和郝当官有权,花篮有钱,杨爱民则有事,但他们之间的关系仍然微妙着,高大红仍鼻涕虫儿似的粘糊着花篮,郝当官却是当仁不让睡到了花篮的牙床上。只有杨爱民一心一意做着自己的事情,很少人前张扬,但郝当官依然仇视杨爱民,俩人见面从不说话,互相采取回避的态度。
   但眼前的情况就不同了,杨爱民宣布竞选村长势必要打破古镇的政治格局,这和郝当官的切身利益是相悖的。在古镇两派政治势力中间,杨爱民是一杆大旗,他要想在古镇成就一番事情,必须先砍倒这杆大旗,只有砍倒这杆大旗,才能牢牢地把高大红掌握在手心里,到那时他占用文化中心搞娱乐城也就唾手可得。但郝当官也想到要彻底降服高大红还要花一番心思,因为高大红这个人不是十分有头脑,相反朴素的阶级感情却是很浓厚,这样的人往往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必须教会高大红认清当前形势,明白自己面临的处境,把姿态调整明确。
   郝所长在他办公室里等着高大红时想,人这东西挺有意思,别看现在和高大红每日共事,原先在学校时候可没少治高大红。弄活脚下的垫脚石让高大红滚进粪池子里那是一回,还有一回他让花篮给高大红写了一封信,约高大红晚上在土地庙见面,土地庙在学校背后,是一处“紧”地方,学生娃儿们装神弄鬼和打赌常拿它做由头,郝当官在信发出去的当天早就准备好一套孝服,天不黑就和几个坏学生悄悄躲进庙里等高大红来赴约。别看高大红平时像条鼻涕虫儿,在“爱情”方面倒也勇敢,天一黑就到庙前来了。他在庙门口转一圈不见花篮,再转一圈还不见花篮,又见庙门张着,黑洞洞像一只巨口,心里就有些发毛,就想往回溜,但“爱情”的力量终于战胜了胆怯,他想花篮平时疯疯颠颠的死大胆,该不是在庙里等着他吧?这样一想他就“色胆包天”了,就朝庙里摸去,一进庙门猛然见白森森一条鬼影竖着,当时吓得“妈呀”一声怪叫,扭头往外跑,就听见鬼在后头“咕咚咚”撵,他跑出庙门,鬼也跟着撵出庙门。高大红边跑边叫:“有鬼呀——打鬼呀——鬼撵我哩呀——”野地里那声音听着已不成人声,令人毛骨悚然。
   当晚高大红就发烧发冷害起病来,还说胡话,一会儿鬼一会儿神的,吓得他爹妈又是请仙儿又是请神婆,最后终于弄清楚是在土地庙里遇见鬼了,就到庙里烧香磕头许愿,直折腾半个月高大红才算回了阳,这事儿郝当官他们再胡作非为胆大包天也不敢往外说,那半个月他们倒是学乖了,走路都夹着尾巴,弄得班主任莫明其妙,在课堂上发表了一通奇谈高论,说人学坏是一下子,人学好也是一下子,比如郝当官同学吧,以前如何如何云云,现在如何如何云云,害得郝当官一伙背地里差点没把肚子笑破,直骂班主任自作聪明自以为是其实是头蠢驴,等过了半个月郝当官们故态复萌时,班主任只好捂住半个脸害起牙疼来。
   快到饭时,没有什么事可做,郝当官一人坐在办公室里,把两脚高高搁在桌子上,一边修理指甲,一边想陈年旧事,想到开心处忍不住“咯唧唧”自己笑开来,原来他会笑。正笑着高大红推门进来看见,说你一个人笑啥里笑?郝当官说我想起那年你在土地庙遇鬼的事情来。高大红说:“你还笑哩,那回没把我吓死。”他极为认真地说:“你说怪不,还真就有鬼,那天黑夜我明明看见一条白影子,还撵了我一截子路,你说怕人不?”
   “你那是自己吓唬自己哩,朗朗乾坤,哪里有什么鬼不鬼的,人才是最大的鬼。”
   “你说的啥意思?”
   “你不清楚吧?我来告诉你。”郝当官说:“那天黑夜有人装鬼吓唬你,你到现在还蒙在鼓里头。”
   “谁吓唬我?谁知道我那天黑夜要去土地庙?”
   “你以为你聪明可有人比你还聪明,人家那是故意捉弄你哩,你上了当受了骗,到现在还不知那人是谁。”
   “是谁?你告诉我。”
   “你想想在学校时谁最爱花篮,花篮又最爱谁?”
   高大红说:“那还用想,杨爱民最爱花篮,花篮最爱杨爱民。”
   “这就对了。”郝当官说:“当初花篮最爱杨爱民,可你鼻涕虫儿似的总粘糊花篮,杨爱民为了排除情敌,同时也为了讨花篮欢心,就想出个一箭双雕的计谋,他先指示花篮写信约你,他自己在那天晚上则装鬼吓唬你,于是就发生了那天黑夜你遇鬼吓病那件悬案。”郝当官不愧是派出所所长,逻辑推理合情合理丝丝入扣,不由得高大红不信。
   “原来是这么回事?这么多年我都不知道。”可又一寻思:“不对吧?杨爱民不是那种人,这人从小就一派书生气,人又软弱,他不会干那事,我咋就觉得那件事情是你干下的哩。”
   郝当官说:“放你妈的屁,当年咱俩是共同的受害者,是一条战壕里的战友,是同盟军,眼前咱俩又成了一条战壕里的战友和同盟军,别看你还在台上,可我看你也蹦跶不了几天啦。”
   高大红突然激动起来:“对对对,原来是杨爱民!这个阴谋家、野心家、地主阶级的孝子贤孙!我早看那小子不是个好东西。他爷爷过去就是伪县长,解放后叫人民政府镇压了,在学校时我就看出他有朝一日要翻天,要做人上人,要统治全古镇。这不,竞选宣言都印出来了,正大光明跳出来和我对着干,闹死羊群、劐掉大棚的事情也是他叫人干的,这样的人不治怎么能行?这样的人怎么能叫他在古镇妖言惑众为所欲为?……
   郝当官见火已点起,苍白的窄条儿脸上又浮起一丝阴恻恻的笑。他见高大红仍在那里忿忿然激动不已,就叫住他问:“你说杨爱民叫人闹死羊群、劐掉大棚有没有证据?”
   “那不是明摆着的事情,要啥证据哩?”
   “法律不能靠嘴说,要讲究证据。听说县上几家联合对杨爱民进行采访有没有这回事?”郝当官问。
   高大红脸吊下来:“咋没有。前几天说来,叫我把杨爱民打发到小浪底水库参观去了,县上人下来扑了个空。今天杨主任又来电话,还说要下来哩。”
   郝当官听后把腿从桌上拿下来。“你和杨主任定时间了吗?”
   “没有。咋?你问这事干啥?”
   “你马上给杨主任打电话联系,请他们后天一早到古镇来采访杨爱民。”郝当官指示。
   高大红不解:“你是啥意思?”
   郝当官说:“高村长,如果我帮你把杨爱民摆平,叫你稳坐村长位子,你拿啥谢我哩?”
   高大红见一下午绕来绕去终于绕到正题上,一下子兴奋起来,他拍胸脯表示,保障文化中心那块地方给郝所长腾出来。郝当官摇摇头:“那不行。开娱乐城需要几十万,我到哪里弄这些钱去,到时候还得你高村长慷慨解囊,反正是移民补偿款,咋花都是花,谁花都一样。”
   高大红嗫嚅道:“行是行,就怕村委会……“
   郝当官打断他:“村委会算个球,你高大红要是做不了主,连这点魄力都没有,我扶持你还有啥用?我何不去扶持杨爱民?”
   “那倒也是。”高大红不甚痛快地承认,“那咱就照你说的办,只是叫艺校搬到哪里呢?”
   “那就是你的事情了。”郝当官说这话时,脑子里迅速跳出一幅画面,一个计划很快在他脑子里形成,只是他暂时没有说出来。
   这日下午,郝当官和高大红只顾在办公室说话了,天啥时黑的俩人都不知道,总之黑暗中说话不需要开灯,黑暗有黑暗的好处,黑暗有黑暗的意义,黑暗可以把人真实的嘴脸隐藏起来,可以把人心中的罪恶隐藏起来,可以使人为所欲为无所顾忌……
  
   八
   在古镇东城角有一处窑院,院中有两眼窑洞,一眼塌了,一眼没塌,没塌的一眼住人,塌了的一眼土从窑口流出来,像坟。院四周虽有围墙,却豁豁牙牙到处是缺口,人们有门不走,反而走缺口。院中另有两间砖房是后盖起的,和周围景色不搭配,就像光着身子的人头上戴顶帽子,不伦不类。古镇人历来幽默,把这块地方戏称为柳家堡,柳家堡的主人柳老万便是柳叶儿的爹。柳老万一生好赌且奢赌如命,老婆是早些年就输出去的,如今只差女儿没有输出去。柳老万常年开赌局,赌场设在他那眼窑后拐窑里,所谓拐窑就是窑中窑,在窑里拐一个弯再挖一眼小窑进去就叫作拐窑。平日里要是瞅见窑里呼呼往外冒烟,你千万不要认为那是在做饭,那是从赌鬼们鼻子里冒出来的烟。派出所抓赌的人就是根据这个现象来判断窑内有没有人赌博,一见冒烟,从缺口冲进去,就像瓮中捉鳖,十拿九稳会人赃俱获。抓过几回,这地方就明了,没人敢再在这地方赌了,柳老万也想洗手,连罚带输,几回下来把他弄成一条干棍儿。可他不甘心,赌了一辈子还没赢下一份光景,就架不住别人撺掇,每日里生法子四处闹钱,闹来钱桌上一拼死活。这一日拐窑里又在鏖战,今日是第三天,和柳老万相对坐的是驴球马蛋等古镇一伙混混儿。几天前,驴球马蛋们找到柳老万,要赌博,柳老万不耍,怕派出所抓,驴球马蛋们不怕,说保障不会出事,出了事罚款由他们出。柳老万动摇了,想上桌又说没有钱,驴球马蛋们很慷慨,借钱给他叫他耍,言明他要是赢了场上还钱,输了将来从他房产款里扣。柳老万同意,驴球马蛋就借给他一万块钱耍开来。第一天下来柳老万赢了三千多块钱,心中暗暗高兴,心想就你几个臭把式还敢跟我柳老万斗法,想赢我你还得跟我学二年。柳老万未免得意忘形,殊不知驴球马蛋们使得是车轮战术,几个人轮番上阵缠住他鏖战,柳老万赢钱心切,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不下场。第二天又赢下六、七千块,心就狠起来,想尽快赢干驴球马蛋们的钱结束战斗,他没有想到到了第二天后半夜,形势急转直下,一个四圈不和牌输出去五千来块,又一个四圈下来就把万把块钱倒出去了。柳老万心慌起来,越慌越不和,到了天亮把借的一万块钱又输了出去,柳老万提出借钱,驴球马蛋又借给他五千块。柳老万急于翻本,在桌上把把抛,把把不和,到快吃早饭光景把后借的五千块钱又输光了。这下驴球马蛋们不再借钱给他,反而拿出一万五千块条子来朝他要钱,柳老万说等移民房产款下来还,驴球马蛋不同意,说你的房产一共才做下一万二千元,谁敢把你的钱取走?到时候黄河水上来你没有房子住怎么办?逼住柳老万要钱,柳老万自知惹不起这伙混混们,却又没钱还人家,急得抓耳挠腮团团转,后来逼急了,到院子厨房掂把菜刀出来要剁自己的手指头。驴球马蛋们说你吓唬谁哩?放着钱你不去取在这里耍死皮哩。柳老万问哪里能弄来钱?驴球马蛋说这得问你闺女去。柳老万说你把话说明了,不要拐弯抹角,究竟咋回事情。驴球马蛋们就说你有个大棚是吧?你那个大棚你从没迈进过一步是吧?都是你那闺女柳叶儿照料着是吧?你那闺女拜谁为师你清楚吧?你知道他俩在棚里干啥哩吗?柳老万头上冒汗问干啥哩?睡觉哩干啥哩。驴球马蛋一伙混混儿告诉柳老万,柳叶儿和杨爱民怎么好,俩人怎么形影不离,怎样在花篮酒家跳舞,怎样深更半夜手拉手在黄河滩上转学说一遍,末了说他们亲眼看见俩人在棚里小房关上门睡觉,连柳叶儿咋样哼叫他们都听得清清楚楚,他们边说边长一声短一声学起来,一伙人弄出一院子凄厉无比的猫叫春声来。气得柳老万紫头涨脸,脖子上青筋暴起,驴球马蛋们同情地说,柳老前辈,连我们都看不下去,这等于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一苗好白菜活活叫猪给拱了呀!你只要发话咱们立刻找他去,不赔个三万、五万这事跟他搁不下。柳老万好歹活了五十多岁,输了钱不说,还受一伙混混儿们的羞辱,直气得暴跳如雷七窍冒烟,加上有众混混儿们背后撑腰,掂起菜刀就要去找杨爱民算帐,众混混儿们发一声喊身后紧紧跟随,一伙人气势汹汹杀奔南河滩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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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是一篇大气、朴素厚重的作品。 作者描绘了一幅生动的农村生活画卷,人性的美丑跃然纸上。小说气势宏大,以争选村长这条主线作为小说的载体,把故事的情节与人物清晰地呈现出来。作者的写作功力深厚,的确令人佩服!【推荐阅读】李荣 【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9032308】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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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红荆鸟        2009-03-22 21:26:31
  人性的善恶美丑纷纷上演,是一部厚重大气的小说,欣赏学习。
2 楼        文友:穷乡老叟        2009-06-29 19:44:35
  村话并非简单俗气的村话,而是现代乡村芸芸众生的一幅真实的生存画卷,其中揭示的问题,直击到了一个“阴阳社会”的丑陋私处,读来令人战栗不已....玉峰好,握手!
当那苍凉而悲怆的信天游一次次淹没黄土高原的时候,蚂蚁总是看到我随它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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