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墨镜(短篇小说)
一想到“死刑”,女死刑犯的惨状,就缠着他不放,仿佛那惨状是他造成的。那次他执行的死刑,在子弹穿入脑干后,微微的挣扎了一下,大概二十秒后,就没命了。两个男死刑犯,挣扎不到一分钟。女死刑犯惨烈的挣扎,就像一部活教材,给他上了一堂什么是残忍的课。
滨湖市枪毙死刑犯的地方叫姜塘,离市区二十三公里,省道S313旁,每次枪毙犯人时,姜塘两端S313都有交警值勤,并将这一区域封闭,长度一公里左右。这次执行张军一个人,阵式还如以往执行四五个一样,封闭的公路上,面包车,领导坐的小车,解放牌的大货车,大小车辆停了一十八台。两头的封闭口上站一排交警,封闭区内武警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四周山头,站满了看热闹的人。
他印象中,不管什么季节,来姜塘执行死刑,山上都是油绿色的,只有春天,才季节鲜明,满山都是花,尤以映山红最多,红了一座山,血一样。满山的红花中,还夹杂少量黄颜色花朵。
张军的脚镣手扣换成了麻绳,双手被绑在背上,双脚间的麻绳长度,半尺左右,刚好迈出小步。张军上衣左下方,粘了一张不干胶似的纸条,上写“张军,男,三十二岁,尸长168cm”。法警架着张军的两只胳膊,从汽车上抬了下来。开始,法警要张军自己下车,下了两次都下不来,法警把张军架下车,放到草地上时,张军的双腿如面条一样,一百多斤的男子汉,一滩泥似的,软在草地上;裤裆全是湿的;脸色像一张白纸。
这时,他没办法和那个杀害七条生命的张军联系起来。王文好采访张军时,张军说,杀第一个人时,没有特殊感觉,而且还杀了两刀,从第二个开始,刀从肉里抽出来,血打开伐门一样,往外飞,就兴奋,全身都有快感。只有第一个杀了两刀,其余都是一刀。杀第四个后,兴奋得一晚没睡觉,觉得自己是大英雄,把放光的眼睛杀尽杀绝。
张军罪大恶极,这一点他绝对坚信。在没有废除死刑的前提下,判张军死刑,立即执行,是合法的,也是符合大众期待的,能让大众产生血债血还的报仇式快感。他执行的死刑犯,都杀害过无辜的生命,都是有血债的,但一看到生命在痛苦中挣扎,没有一次能激发他血债血还的快感。那个中了九枪的女死刑犯,也是罪大恶极之徒,女死刑犯杀害三条无辜生命,最少的杀了三刀,最多的杀了七刀。一个失去了人性的女人,外表最美,也绝不同情,但作为一条生命,在草地上苦苦挣扎,留在他脑袋里的只有恐惧,一种残害生命的恐惧。不管是女死刑犯,还是张军,或法律判决的任何犯人,肉体无罪,有罪的是灵魂。
行刑队,执行工作开始。一切程序都完成后,科长转过身,对他们说。
预先安排好的两个同事,一左一右架着张军,另一个同事拉紧锁着喉管的麻绳。夹着张军左臂的同事,飞起一脚踢在张军膝弯里,张军膝一弯,跪了下去,同事刚松手,张军瘫在草地上,同事又把张军提起来,让张军坐在自己的脚后跟上。
张军全身发抖。
他戴着墨镜,眼前一遍墨绿色。张军右腿旁,有股液体在流动,开始是溪,后来成了河,还往四周溢漫。墨镜里的绿,变成了红,液体仿佛也变成了红的,红得黑黑的,发紫。张军身旁什么时候躺一个人?女的,双脚在蹬,草地上蹬了一个坑,女人身上和草地上都是血,血汇到张军身边的液体里。躺在张军身边的人,是女死刑犯。执行女死刑犯时,估计也是张军跪着的位置。难道这世界真有鬼?他不相信有鬼。如果有鬼,鬼都在各人的心里。
镇静!镇静!他想把墨镜取了,看看这草地上到底有没有鬼。抬起左手,手指刚接触墨镜,发现科长的嘴唇在动,以为科长要发布射击命令了,手指推推眼镜架子,忙从头部放了下来。手在抖动,两个手都在抖。科长的嘴唇动一下又没动了。他再次向自己发布命令,镇静!镇静!手没镇静下来,又传染到了双脚。两只脚像站立不稳似的,膝总是往下弯。
枪手注意,预备——射击!
他颤动地勾动板机。板机的力比往次大,一个手指勾不动似的。勾动板机的一瞬,眼前突然出现一个影子,像张军,还像科长,也像自己。他感到子弹朝前方的影子飞去。
飞了,飞了。听到科长急燥的语气,小声说。
他想把手臂再次抬直,再勾动板机。手臂一抬直就发抖,抬起来,如一根绳似的,往下垂,他又试着勾两下板机,板机一动不动,焊死了似的。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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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您赐稿流年,祝创作愉快!
作者又提出了一个问题,张军是灵魂犯罪,只能惩罚灵魂而不能羞于肉体,在无神论者的眼光中灵魂应当是思维,是思维指挥肉体,国家提出一枪命中,现在改为打针,也是人道主义的做法。要他服刑就是触动他的所谓的灵魂去改造,变为新人。执行者偶有失手未能一枪命中,那也是罪犯凶残的阴影造成的。不过也可以说叶强的性格有软弱一面,如果吃透了法律实惠大义凛然的。我很欣赏这篇小说,它带给人们许多思考,耐读、耐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