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警】给我坚强(小说)
后来,我才明白,他是在尽其所能地让女儿了解和记住自己的爸爸和妈妈。
可惜!真的很可惜!听爸爸讲着讲着,他唯一的听众——我竟昏昏沉沉地睡着在了“肯德基”里。也许,是那天玩得太累了吧!我为此将抱憾终生。我为什么不能再坚持一下把爸爸的所有话全部听完?为什么不能完整地与爸爸一同欢度这最美丽的最后一次共餐?爸爸一定很失望,虽然,我当时年仅六岁,但一辈子我也不会原谅我自己,不会原谅。
爸爸把我带到老爷爷老奶奶家,并亲自为我脱去了衣服掖好被子,又与他的爸妈们说了很长时间的话。临走时他对我长吻而别。
睡梦中,我朦胧听见爸爸在我耳边说的话:“你要做坚强的女孩儿”。那天晚上,我总是迷迷糊糊的,睡得很不踏实。
沈奉强坐在程遥的床边,握着爱妻的手,眼泪终于流淌了下来,象一股涌破闸门的洪峰,无法阻挡。他也不想阻挡。在这静静的沉夜,只有他(她)们两个人的空间里,他还需要强制自己的情感吗?在年幼的女儿和老迈的父母面前,他强颜欢笑地与他(她)们一一决别,他尽量地控制了自己的眼泪与情感的喷发,那是怎样的克制呀!沈奉强忍耐着的,是撕心裂肺的悲痛。然而,在同与自己共同拼搏奋斗了十几年的妻子面前,他已脆弱得象个孩子。虽然妻子已无半点回应他的能力,但在做大事情之前,他还是习惯了与妻子商量并赢得她的支持。
“遥,一切都准备好了,就在今晚,侯勇在‘东瀛大酒店’吃饭,消息很准确。”。沈奉强已经从激动的情绪中摆脱了出来,他冷静而从容地从程遥的床柜中取出了一个精制的小包,欣然苦笑“让我再给你画一次妆吧!还信得过我的手艺吗?最后一次为你画妆,还是在我们结婚前的那次模特儿大奖赛上,也是你最后一次登上‘T’型台。那天,团里所有女孩儿都笑我对你偏心,为你画的妆最好,时间最长,所以,你才获了冠……回首一算,十一年了,就象还在眼前。今天,我们相互辞行,让我再仔细地为你画一次台妆,祝我们顺利结束这最后的一幕演出吧!”
沈奉强已经完全停止了流泪,他精心地动作着,十分细致。
“家里,我都安排妥当了,小潮刚才也都安排好了。她将来一定是非常坚强的孩子,因为她是你和我的女儿。我已经写好了一封长信留在了她的书柜里,我想让她长大之后能够了解自己的父母,我们不是无故地抛下了她。女儿是懂事的孩子,会理解我们的。现在,我还需要你再给我帮个忙。”沈奉强手抖了一下“今天晚上,我不能回来了。一会,让我先给你打一针……遥,别怨我,因为我们不可能一同上路,只好送你先走一步了,你可千万别走得太远了啊!勉得我找不到你,你平时总是很容易在陌生地方走丢的,别离我太远,你的灵魂跟着我,看着我,帮助我杀掉侯勇,然后,我们再一同上路,”沈奉强再次流下了眼泪。“你自己是走不好夜路的,需要我领着你,就象我们去广东进货时那样”沈奉强哽咽了。
强烈的旋转灯光,激烈的欧式音乐,金色的“T”型舞台上,美女如云。她们不时变换着衣饰。
金碧辉煌的“东瀛大酒店”门前,灯光似火,霓虹闪烁,它刻意地打扮着这浓浓的大都市的夜晚。
针头轻轻刺进了一只白嫩的手臂,无色的药水慢慢地推入着。滴落下的,那是沈奉强一颗清淡的泪珠。
程遥象一匹精力流充沛的七彩小鹿,行进在众多佳丽之中,长发抖动,光艳夺目。
“东瀛大酒店”一楼的大厅二里,钢琴的琴健发出着清澈透骨的旋津,水滴深泉般幽咽。沈奉强走向电梯口。
摇滚乐的节奏和模特儿们急速的步履,已把观众的情绪推向了高潮。程遥阿娜多姿,美貌袭人。评委们而露惊讶与喜色。
静静的夜晚,潭水一样的沉寂,白色的窗纱被轻轻的风而吹起;白色的墙壁;白色的病床;玉一股的女人停止了呼吸。.
电梯门打开了,一个小女孩儿嘻笑着手拉爸爸和妈妈与沈奉强一同登上了电梯。
金色的沙滩,蔚蓝的天空,海鸥于远处盘旋,寻找着食物以回巢喂养它年幼的孩子。小潮拍打着海水,笑逐颜丌,露出幸福和快乐还有两颗刚刚新生的门牙。
沈奉强低头望着电梯内的小女孩儿,终于,他还是把伸在胯包里的手从炸药拉环中退了出来。虽然那是最万无一失的方案。
电梯升到了五楼,门轻轻打开,宽长的楼道映入眼帘。行进中,不时有妖艳的女人被各色的男人们搂抱着经过。服务生端着托盘,脚踏着旱冰鞋一闪即逝。一个个“KTV”包房从他身旁向后退去,不同的音乐不同的男嘻女笑声飘远。“518”包房,就是它了。沈奉强推开那间房门,音乐声与男高音的波浪向他迎面扑来。他拔出手枪,枪与人几乎同时进入了这个房间。
硕大的包房里,二十几个男男女女圈坐在一起,他(她)们立刻做出了反应。在《人鬼情未了》的巨大音乐伴奏带声中,时速似乎已放慢了一个节拍:男人们以不同的姿式同时立起,手伸向了腰间或怀里。浓艳的女人们则尖叫着四处躲藏……沈奉强的目光与枪口同时发现了侯勇。于是“砰”第一粒子弹急速怒射而去,对着他的头,确切地说应该是脸。在这座城市里,还有准不认识这张令人惧怕而又赠恶的脸呢?然而,枪的巨大坐力使他大吃了一惊,手都麻了,甚至枪差一点脱手。第一粒子弹没有按他预想那样使侯勇脸部开花,而是射进了棚项。沈奉强毕竟没有当过兵,这把为了对付侯勇而高价买来的枪,是他人生第一次也将是最后一次触枪。于是,他迅速把左手移出,双手托枪以求稳定。“砰”第二粒子弹又射了出去,还是瞄准了侯勇的脸。子弹划开一道金光,直线飞进着扑向了前面的方向。血,沈奉强十分兴奋,他见到血从侯勇的肩头迸出,象一束喷裂的火焰。他的脸正因疼痛而扭曲。“砰”也几乎是同时,一颗子弹从对方射出,沈奉强看到了那道寒光——一根针似的东西从他的腹部穿过,猛得钉在了脊柱骨上,沈奉强就在踉跄的瞬间,又一次勾动了板机。“砰”第三粒子弹飞出。五个同时用身体护住侯勇的保镖中的一个立刻倒了下去。“砰”“砰”对方的两颗子弹含着杀机同时呼啸而来。沈奉强听到了那刺耳的风声并夹带着血腥。他的脖子被一颗射穿,另一颗钻透了肺叶卡在了肋骨上。滚烫的东西象几柱热泉,携着流年中的往事,向外喷着。他看到了程遥身披缀满群星的彩衣,轻步向他走来,嘴角挂着微笑……“砰”在他栽倒前,第四粒子弹从他枪口中哭喊着扑了出去。对方倒下的仍是一个保镖。棚顶倾斜,地面直立,“砰”、“砰、“砰”,子弹从沈奉强手上的枪口中机械而茫然地射出,毫无回响,漫无目标,带着遗憾的哨音,空荡荡地流逝……
程遥含着笑,低身扶摸着他的伤口“你呀!怎么这么不小心,侯勇就在我们眼前呐!”
“我有点着急了”他轻声回答。
对方子弹的光亮,象群拥记者们的闪光灯扑面而来。口吐鲜血的沈奉强瞪眼目视着这一切,瞬间,没有了颜色,没有声音,四周,天簌般寂静。
“走吧!”程遥拉着他的手,“把侯勇留给别人吧!”
沈奉强笑了,他点了点头。于是,他(她)们相互依偎着轻身而去,飘向了远处群星闪烁的地方……
2000年5月《中央新闻》——……全国范围内,正在进行着一场坚决的“打黑”、“除恶”的斗争……
2001年3月《中央新闻》——中央纪委,下决心严惩腐败官员……
2001年7月12《辽沈晚报》——沈阳头号黑帮边境落网……
2001-年7月《辽宁新闻》——沈阳市一百多名涉及黑社会的腐败官员被拘留审查。
2001年10月10口《中央新闻》——沈阳市原市长被判死缓,原副市长被判死刑。
《法律纵横》2001年专号——与腐败的黑社会杀人越货相比,更多的社会失范不会如此激烈和骇人听闻,但可怕的是,来自上层的官员腐败和混乱正在造成整个社会恶性循环,普通百姓被无形中卷了进去……
那些日子,无论是街头巷尾还是居家学校,私下人们谈论的话题,多是黑社会的清除和市长被判了死刑。
老爷爷老奶奶每天都不厌其烦地一遍遍看着各台的新闻节目,尽管那都是些重复的内容。一天中午,我放学回家,电视正在播放《午间新闻》。我看见老爷爷老奶奶的眼睛是红红的。我从未见他(她)们哭过,既便是爸爸妈妈出殡的那天,老爷爷老奶奶也没有在我面前掉过一滴眼泪。
“爷爷、奶奶,你们刚刚哭过吗?”我一边吃饭,一边抬眼望着他(她)们,小声地问。
奶奶深情地看着我,用手扶摸着我的头说:“爷爷奶奶不会哭的,因为你爸妈是我们的孩子,他(她)们很坚强,所以,我们也坚强。你是他(她)们的女儿,你也应该做坚强的孩子,懂吗?”
老爷爷、老奶奶真的是很坚强,他(她)们已很老了,他(她)们害怕自己在我还未长大之前就死去,所以,拚命地活着,为我而活着。他(她)们在锻练着我的坚强,以便应付自己随时的一下栽倒而不再醒来。我很坚强,但他(她)们更坚强。
坚强,我想我可以理解它的含义了。
一个阳光艳烈的正午,宽阔的操场上列满了动作整齐的学生。随着铿锵有力的音乐拍节,每一名学生都在认真地完成着间操的质量。盛夏的太阳悬浮于睛朗的天顶,吐纳着炽热耀目的光芒。我突然感受到那是它在肆意着凶猛和残暴。于是,我仰起头,望向无垠的广漠,直视那颗独霸于天际发着强光的球体。虽然,它刺痛了我的双眼,但我还是迎着它的利刃坚强的向其深处探去,久久的与它对视。慢慢的,我停止了做操的动作,老师和同学们从我身边无声地消散,领操的音乐声默然飘远。我置身于空旷与天簌之间……我突然发现,那强烈的光芒背后,原来竟是一片漆黑的深暗,那深暗在无边地蔓延着,渐渐把我围绕了起来,就象爸爸用手托着我一步一步走向茫茫的大海。很深,很远——巨大的波涛,汹涌的海浪,还有爸爸妈妈的笑声……
结笔此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