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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笔尖】荷殇(小说)


作者:腊狗进山 秀才,1615.81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10157发表时间:2013-12-16 20:50:48
摘要:一个恩怨相报的传奇故事……


   四季更替,斗转星移。
   转眼到了2013年夏季,又是鸭子湖荷花飘香时节。房地产开发的潮水,已从北京、上海、广州、深圳等一线城市波及到江城、夷州这些二、三线城市,很快漫过了葫芦洲市这些四线城市。
   葫芦洲市鸭子湖镇委、政府,经过四处招商引资,终于有一家广东省的民营房地产投资企业,看中了鸭子湖这块风水宝地,果断落户鸭子湖,征购了鸭子口村五千亩沼泽地,规划五年开发建成大型旅游房地产项目。当地政府为了迅速增加地方财政收入,一路绿灯,优先审批,很快协助开发商办妥了一切开发建设手续。
   按照招商引资签订的合作协议约定:道路、水电、燃气等所有市政配套设施,必须由当地政府负责完成。此项工作是大型旅游地产项目是否按计划顺利建设完成,及时投入运营,发挥最快、最大经济效益的关键。镇委、镇政府十分重视,特别委派镇党委委员、常务副镇长贾献忠担任市政配套工程的指挥长。
   6月12日,正是农历五月初五端午节,上午九点五十八分。指挥长贾献忠副镇长亲临鸭子湖旅游地产项目市政配套工程工地,下达了市政道路扩建破土动工令,指挥三台推土机和五台挖掘机,在鸭子湖口村的十字路口,挖下了第一铲土,标志着鸭子湖大型旅游地产项目正式动工。
   当一阵震天轰响的烟花爆竹之后,巨臂上披挂喜庆吉祥如意红绸缎的一号挖掘机,将第一铲泥土倾倒在路旁时,一个陶罐滚落出来。
   在现场指挥挖掘机的城建所李所长立即命令机手停车,谨防破坏文物。同时大声呼叫站在五十米开外的贾副镇长。
   “贾镇长,请过来一下。”
   “李所长,啥事?”
   “这里发现一个类似文物的罐子。”
   “哪里?”
   贾镇长走近挖掘机旁边的一堆泥土,李所长捡起那个陶罐子递给贾镇长。
   贾镇长接过陶罐子瞧了又瞧,发现陶罐子十分普通。不同的是,罐口被一块难以辨别颜色的硬皮纸封住,罐口外壁一圈用细金属丝将硬皮纸捆扎得严严实实。
   贾镇长心生好奇,心想,也许这罐子里就有什么宝贝吧。过去,在鸭子湖地区,有钱人家就是将金子或者银元装入陶罐中后再埋藏在地下的。
   他小心翼翼拧开了那几圈细金属丝,然后揭开了那层硬皮纸,发现罐子里面空无一物。顺手将陶罐子抛弃在路边说:“这就是农村一般家庭常用的油盐罐子,放心开挖吧,这里没有要保护的文物。”
   贾镇长刚走,推土机和挖掘机又热闹地轰鸣起来。
   可是,贾镇哪里知道,此刻正在家里切肉、剁鱼为他和妻儿准备过节午饭的,六十八岁高龄的老母亲万艳梅,就在儿子贾镇长打开陶罐子的一刹那间,她的那只右手食指被菜刀划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鲜血直流,伤口正是四十四年前被郑艳荷咬伤的部位。
   万艳梅看到流血的食指,诱发了四十四年前那个夜晚患下的疯癫病,口中念念有词,径直向鸭子湖荷塘走去……
   贾镇长的老爸贾虎,因患肝癌病正在葫芦洲市人民医院住院治疗。早上,妹妹贾献心开着他的车,去葫芦洲市人民医院接父亲回家过节还未返程。
   将近午饭的时候,贾虎、贾献忠、贾献心几乎同时回到家中,发现厨房的肉、鱼还未剁切完毕,母亲却不在家里。
   这时,有人来报噩耗,万艳梅已在鸭子湖边那口荷塘溺水身亡,也就是四十四年前的6月12日,郑艳荷自杀身亡的那口荷塘。
   贾献忠和贾献心兄妹,对母亲意外溺死荷塘百思不解。
   贾虎站在家门口,远望十字路口轰轰隆隆的挖土机器,明白了一切。
  
   二
   1966年文化大革命开始,无论干部和老百姓,随时都有政治上的危险。在鸭子湖鸭子口大队这个偏远的农村也不例外。
   1969年6月,是文化大革命学习毛主席著作、早请示晚汇报、个人崇拜达到顶峰的时期。家家门前升国旗,人人手中举宝书(人手一本‘88000字’的毛主席语录,又叫红宝书)。
   鸭子口大队,田边地角立着毛主席的画像,语录牌子林立,红旗迎风招展。农民每天早晨出工前,要面对毛主席请示,说我今天准备下地干什么活。晚上回来后,又要面对毛主席汇报我今天干了多少活,连干活期间拉了几次屎尿也要说清楚。
   在自己家里早请示晚汇报都好办,最怕的是晚上集中在生产队仓库里学习毛主席语录,有时还要上台汇报,一旦说错话,就会遭来横祸。
   1969年6月12日下午。在基干民兵的押送下,全大队的“地富反坏右”分子,集合在大队来兴中小学操场的土台子上,等候接受贫下中农检举揭发和批斗。
   大队造反派头目革委会主任贾虎主持会议,宣布大会开始,命令基干民兵道:
   “将地主分子、潜伏在鸭子湖的蒋帮特务郑坤带上台来。”可怜的郑坤已是63岁的老人,他每天白天都要下湖割草喂养三头水牛和两头黄牛,晚上回到家来不及休息,又要参加学习毛主席著作活动,接受不间断的批斗。长期繁重的体力劳动和精神压力,他已是骨瘦如柴。他站在土台子上,两腿不停地颤抖。
   贾虎接着提出一个上百遍的老问题:“郑坤,你最近和台湾的郑乾联系了几次?如实交待!”
   “我没有和他联系。我不知道他在哪里。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郑坤已记不清是多少次,这样回答造反派提出的老问题了。
   “你不老实,你是很希望郑乾还活着吧?你很想知道他在哪里吧?你做梦都在盼望他反攻大陆吧?”
   “我希望他早死了,他们死光了我们就安全。我不想知道他在哪里,他死有余辜。我更不会想他能反攻大陆,他反攻了大陆,我们就会吃二遍苦、受二遍罪。现在毛主席领导我们多幸福啊!哪有用幸福换苦吃的道理?”郑坤象背书一样准确无误的回答道。
   “算你还明智,那我问你最近在忙些什么?”
   郑坤每天养牛的事件很多,寻青草、剁干草、溜湖草、砍棉饼、除栏粪、垫栏泥、治牛虱、梳牛毛……等等。他不知从哪里说起。于是,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精辟概括:“我每每天天、时时刻刻都是跟着牛走的,都在为牛服务。”
   郑坤的话一出口,犹如在会场扔下一枚重磅炸弹。
   贾虎立刻从坐位上跳起来,大声命令台上站岗的两个基干民兵道:“给老子把郑坤捆起来,他这个顽固不化的地主分子、反革命派。竟敢影射和辱骂我们伟大领袖毛主席;胆敢贬低我们革命群众。我们每天都在学习,大家都是异口同声的说,紧跟伟大领袖毛主席,为人民服务。难道毛主席是牛吗?革命群众也是牛众吗?”
   贾虎的话音刚落,台上两名基干民兵立即用绳索将郑坤捆绑起来,又将他提到乒乓球桌上跪下。
   台下几名基干民兵接着振臂高呼:“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打倒地主反革命分子郑坤!踏上一千只脚,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整个会场如烧开的油锅,“噼噼啪啪”响声一片。有的在喊打倒,有的在愤怒指责。
   “我要大义灭亲,我要检举揭发地主分子郑坤和地主女儿郑艳荷的罪行。”刚刚评为学习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被列为大队预备基干民兵的李南森冲上台大声说。
   “好!很好!革命不分先后。我们革命队伍里就是需要李南森这种阶级立场坚定,旗帜鲜明的同志。”贾虎鼓掌说道。台下也响起一阵鼓励的掌声。
   “去年冬天下大雪,我听到郑坤和郑艳荷在牛栏屋里对那头低角老水牛说,‘老伙计啊,你就吃点干稻草吧,冰天雪地里去哪里弄青草呢?想当年你妈在我家里,我每年在冬天到来之前,就会给牠储存吃不完的青草。唉!今非昔比啰’。
   郑艳荷接着说‘是的,现在牛也是家大口阔’。这两个地主分子时时刻刻不忘他们过去的剥削生活,没有地方去诉无产阶级的苦,只有对一个听不懂人话的畜生说。”李南森揭发道。
   “咚咚咚!”贾虎用拳头在桌子擂了三下,质问:“郑坤,你的亲外孙郑南森不会冤枉你吧,你还有什么狡辩的?”
   “我说过那话,我不狡辩,我虚心接受革命群众批判,不关艳荷的事。”
   “不行!将那个地主子女郑艳荷和郑香菱一起揪上台陪罪。”台下的妇联主任、贾虎的老婆万艳梅提议说。
   “赞成万主任的提议,将地主子女郑艳荷和郑香菱揪上台去。”几个造反派的家属积极响应万艳梅的提议。
   四个基干民兵很快从台下人群中,将李南淼的大姨郑艳荷和母亲郑香菱押送上了台。
   “郑艳荷,你听着,你是一个可以改造好的地主子女,你要和郑坤划清界线。如实交待去年冬天说的话。”贾虎用开导式的语气说。
   “郑坤是我爹,我是他的女儿。这种血浓于水的父女界线永远划不清,我也不想划清。去年冬天,在牛栏屋对牛说的那些话,都是我说的,我爹没说。我说的也没错,过去,每家每户养一头牛看得金贵,青草料备得多,当然冬天有青草料给牛吃。现在集体养几十头牛,加上平时湖草都割去烧砖烧瓦了,哪有多的青草料储存到冬天给牛吃?”郑艳荷从小受爷爷郑汝儒宠爱有加,继承了她爷爷郑汝儒宁断不弯腰的性格,说出的一番话没有一点承认错误的意思。
   “你还不老实,大家瞧她名字‘艳荷’,艳得更厉害啦,满是地主资产阶级的情调味……”贾虎的老婆,妇联主任万艳梅积极主动上台批判发言了。
   “荷花顶多就是一个粉色,那能艳到哪里去?梅花却是红艳艳的,艳梅岂不是更浓的资产阶级情调吗?”郑艳荷有力反问万艳梅。
   “你个地主女可反了,给她把头发剪掉,让她长长记性。”万艳梅恶毒地说。
   女民兵队长,大队会计贾龙的老婆周红芳,带着几个女民兵一拥而上,拿着剪刀协助万艳梅要强行剪掉郑艳荷的两条长辫子。郑艳荷用力反抗,一口咬住万艳梅的右手食指,一股鲜血从指尖渗出来,万艳梅痛得“哎呀”一声,反手狠狠地一巴掌打在郑艳荷的嘴上。当时,郑艳荷的口腔被打出了血。万艳梅急忙退到台下找布条包扎伤口。
   接着,台上两个男民兵架住郑艳荷的两条胳膊,任她如何反抗已是徒劳。几个女民兵三下五除二将郑艳荷两条长辫子剪了下来。又用瘸腿理发匠郑先纯家里拿来的推剪,推平了郑艳荷头上所有的短发,那短发,带着郑艳荷的一切自尊纷纷飘落在土台子上。
   女民兵队长,大队会计贾龙的老婆周红芳,举着郑艳荷的两条长辫子,向台下的群众大声喊道:“大队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的老方来了么,这辫子比马尾巴都好使,拿去绷二胡的拉弓吧!”
   台下却没有一个人应声。
   这时,李南淼的大哥李东鑫冲上了批斗台。李东鑫冲上台,第一件事就给李南森响亮地一耳光,狠狠地骂道:“吃里扒外,叛徒!”。接着将外公郑坤扶下台。母亲郑香菱将被剪成光头的姐姐郑艳荷扶下台。
   郑艳荷走下台前,瞪着一双血红的大眼睛,对贾虎和万艳梅说:“姓贾的和姓万的,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这对狗男女。”同时将一口带血的涎液喷射过去。
   贾虎和万艳梅两口子正欲上前再揪住郑艳荷。
   “住手!”这时,一直站在会场下面人群中,拿着一个酒瓶喝闷酒的张三斤老人实在忍耐不住了。他冲到台上,借着酒劲,红着脸,瞪着两只充血的眼睛大声吼道:
   “造反派们,你们给老子听着。郑坤是我的女婿,解放前就是老实巴交的,他剥削谁了?我的亲家郑汝儒曾经给了你们那么好处,你们都忘记了吗?如果不记得,回家把你们已死了的爹妈从土里刨出来问一问。还有我的外孙女郑艳荷,解放前她还是一个小丫头片子。她又剥削谁了?值得你们这样整她么?老子今晚不准备活着回家了,看谁再敢动郑家一根手指头,老子就和他拼命。以后有谁再敢动他们,老子就去找县革委会马跟党主任评理。”
   造反派听到张三斤发横的话,都被镇住了。他们都知道这个老贫下中农酒疯子是不好惹的。更何况马跟党当年打小日本和国民党残匪时,曾经在张三斤鸭子湖边几个酒厂里躲过难。
   造反派头目贾虎瞟了一眼那块上海牌手表,他认为当晚的批斗会已达到预期效果,于是宣布散会。
   他走下主席台,骑着那部草绿色的邮电半旧自行车离开了学校。
   随着人们议论纷纷的散去。李东鑫陪同母亲郑香菱,扶着外公郑坤和大姨郑艳荷,将他们送回到第七生产队紧靠鸭子湖家里的时候,大约已是晚上十点半钟。
   郑香菱离开之前,又特别安慰了姐姐郑艳荷几句:“姐,你也算一个读书之人,一切想开一些,这种政治运动很快就会过去的。”
   “妹,我知道,没事。时间不早了,你和鑫娃子回去吧,你要多保重自己。”郑艳荷说着这话,显得十分坚强。
   郑香菱接着又安慰了几句老父亲,才放心的离开。
   夏季的深夜,说静也不静,只是隐去了人为的喧嚣。鸭子湖那边,偶有几声蛙鸣传来,间或伴有野鸭子的“嘎嘎”叫声。近处那几只蝈蝈,永远都有纺织不完的线,总是不得安宁。一阵夏风吹来,虽然有几分热意,但传来了荷花的清香,夏风告诉人们,现在正是纯洁的荷花开放吐艳的季节。
   月亮已渐渐当顶,郑艳荷已换上那件干净的粉红色大襟褂子。青灰色的月光泻进屋来,照在老父亲疲倦的脸上。郑艳荷知道父亲郑坤已习惯了,或者说麻木了,他已经极度困倦熟睡了。她没有惊动父亲,她最后看了一眼父亲,轻轻带上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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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我每每天天、时时刻刻都是跟着牛走的,都在为牛服务。”一句大实话,却成了顽固不化的地主分子、反革命派影射和辱骂我们伟大领袖毛主席,胆敢贬低我们革命群众的铁证。荒唐的年代,导致荒诞闹剧的发生。贾虎和万艳梅两口子,和村里的造反派一起,百般刁难、责难、羞辱郑艳荷一家,导致郑家妇女屈辱自杀。屈死鬼做鬼都不能放过恶人,尽管后来遭到高人收复,封在盐罐里永世不得超生。然而,因缘巧合,几十年后,在开发大潮的冲击下,贾虎的儿子却意外打开了这个盐罐子,放出了屈死的灵魂,导致万艳梅的投河自杀。小说故事离奇,具有传奇色彩,情节曲折,引人入胜。在荒诞的故事中讲述朴素的道理,做人做事,要留有余地,要守住底线,心中要有所敬畏。小故事大道理,令人深思,令人启迪!精彩的作品,推荐赏析!【编辑:航帐】【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3121807】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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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腊狗进山        2013-12-16 21:48:26
  感谢社长老师牺牲休息时间编辑拙作,并给予推荐按语。
还童心本真,续文学旧梦,不计名利得失,只求一吐为快。
2 楼        文友:航帐        2013-12-18 09:05:08
  祝贺作品获得精品推荐!笔尖因你更精彩!
我手写我心! 航帐文友群:231199696,欢迎参与交流!
3 楼        文友:铁禾        2014-04-13 00:35:20
  有作家言:“小说最大的挑战不是主题,不是结构,不是语言,而是细节,情节只能组成小说的骨架,细节才是小说的血肉。”优秀的小说当有细节之魅!读到好的小说,当顶!
铁禾
回复3 楼        文友:腊狗进山        2014-04-13 11:19:39
  谢谢文友关注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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