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们不愿意听他磨叽，嘻嘻哈哈打趣他“哎呀！二叔啊，你整天叼个烟袋在庄里绕哄真是屈才啦！咋也得在镇政府当个干部吧！”
　　 “当政府大门的门鍤官，给看门的狗擦屁股……”
　　 老头站起来，用呆滞的眼睛审视着这群女人，往下咽着唾沫，质问道：“最后一句话是谁说的？”
　　 “我呀！”二嫂子笑嘻嘻地回答。
　　 碰见这个主儿，老头退缩了，他嘟囔着：“糊涂老娘儿们，没人跟你一般见识。再说，男人们都出门啦，我也得避避嫌疑，总跟你们唠嗑不是个事儿，别到时侯抖落不清……”
　　 笑的女人们都岔气啦。
　　
　　 从小要好的艳玲轻轻碰了碰她，“上我家去会儿，我那儿有个做棉手套的样子。”满生媳妇还想在这儿待会儿，但是看到她眨了下眼睛，就站起来跟她走了。
　　 “启新妈这两天老跟你套近乎，是惦记上你家小宝了吧？”
　　 “你咋知道的？”
　　 “嗨，都不是啥新鲜事啦，庄里几个没定媳妇的小子，她都惦记到啦！……”
　　 “都惦记谁啦？”
　　 “二民家春儿，大会家的小玉，还有西头的大国。听说大国已经两人相看了。……哪份都是提到这儿，往下就没信儿了。”
　　 “咋的？”
　　 “启新妈跟大国说过，小兰手头有三十多万呢，想在镇街上买房做买卖。你想啊，她那钱是好来的吗？这样的人谁家敢娶？娶了她，那男人就是活王八，能不气馁吗？只怕生下的孩子也不肯学好。……”
　　 “是啊是啊，我家满生也猜疑着是这样的。……”
　　
　　 有几天了，启新妈在街巷里走的时候，觉出人们看她的眼神变了，有些爱答不理的，就是原本至近的风儿妈，明明像是眼里有话，可又不说，有一搭没一搭的来上两句，就匆匆走掉了。她也去探过满生媳妇的口风，那嘴上无德的女人说你家小兰比城里人还像城里人，钱又多，咋肯到我这个穷窝来下蛋？我们不敢高攀啊，还是等个穷人家的吧，省了我小宝气馁，生了孙子也肯学好……气得她在被窝里把满生家祖宗都骂翻了。
　　 转过头来她就怨恨小兰，把道儿走瞎啦，光想着有钱了就有好日子，如今钱倒是有了，可日子谁跟你一堆过？
　　
　　 鸡叫头遍的时候刮过一阵风，刮得篱笆寨子吼吼响，还有哪家没关好棚子门的乒乓声，刮过一阵风停了，在黏黏糊糊的黑暗中，远近连成一片的鸡啼也变得低沉多了，天空像是等待什么似地沉闷着。一道耀眼的蓝光划破寂静，紧接着就是一声干雷，雨点就劈里啪啦地响起来，被干渴折磨的土地终于尝到了入夏以来的第一场雨。
　　 启新妈坐在堂屋缝一个裂开的瓢，雨早就停了，太阳已经老高，院子里静悄悄的。庆和上鸡场去了，小兰也已经起来，她从厕所出来拐到大门那儿，站在门口朝街巷望望，人们都下地去了，外边听不到人声一片寂静。
　　 来姨妈家一个多月了，打算找个老实人嫁了，安分守己过日子的想法一点点凉了，她不愿出屋门，庄里人们不论男女，看她的眼光都有些异样，就连自小怜惜她的姨夫，也像是远了。表哥更可恨，住在鸡场根本不理她了，那天她到鸡场看看，表哥扫了她一眼，一点都没掩盖眼里的轻蔑，那眼神像是说：哼，拾掇成这个样，又想勾搭什么人吧？装得细声细气的，就好像你没做下啥丢人的事？……
　　 她站在大门那儿，看家狗戒备地过来闻闻她。这狗也不是以前那条了，她不知道称呼它什么，就蹲下来，“启新，启新”的招呼它，狗就蹭过来趴在她脚边，把嘴巴搁在她鞋上，摇着尾巴。她抚摩着狗的脑门，“我就那么让你讨厌吗？连个好模样都不肯给我吗？”想着，泪终于簌簌地落了下来。
　　 邻家的狗冷丁叫唤几声，小兰吓了一跳，又回屋里去了。
　　 启新妈说：“等我缝完瓢，你跟我描肥去吧。”
　　 “不去，我不会干活儿，也没那兴趣。”
　　 她掏出手机拨了号，没人接，就到里屋开开电视。启新妈听着她一个劲的拨台，一会儿是刘老根，一会儿是纪晓岚，一会又是唱歌的。正乱着，手机就响了。
　　 “秀儿，刚才有人吧？……我一猜就是。你少烦人吧，还没找到，这里的人们鼻子灵着呢……哼，咱又没少了鼻子眼睛，要饭的都嫌酸了……唔，是想回去……再说吧，好了。”
　　 启新妈从地里回来大门关着，钌铞搭上了，眼里插着根树棍，她知道外甥女已经走了。开了门，坐在月台上，盯着那一株大麦熟花，傻了一样痴痴地坐着，不知道她是在惦记着外甥女，还是在寻找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