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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江南】混沌(小说)


作者:爱在无言 进士,8962.61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52040发表时间:2014-03-09 13:56:19


   “喂,”忽然,Y出现在他身后,原本柠檬一样的肤色在脸部变了样儿,涂上了层增白化妆品,眼圈也淡淡地映出一片湛蓝,还有粉红色的唇;只是她的脖子和那部分裸露出来的胸(位于V形锁骨之间的那一片区域)依旧是柠檬色的。转眼间,她已经从后面抱住他,柔软的胸部顶住他的脊背:“你没想我呀?”
   “想,当然想了……”说这话时,他不自然地回头向门口瞥去,似乎她随时会摆动肥硕的臀部游过来,不带丝毫声响;那把刀就藏在被褥底下,用张旧报纸包裹着;和那把刀并排放着的,是一个2800万伏的电击器。无论是刀,还是电击器,都是M带回来的,说是C送给他的礼物。
   “怎么,你害怕她?!”她嘻笑着,双手扳过他的脑袋,将它扳到她的胸前。
   “当然怕了,你不怕吗?”
   一汩淡雅的香水味飘入他的鼻腔;他反问道,又依稀回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瞬间。那个时候,他并没注意到她的存在,只觉得一大群女孩子都在看自己。后来,据她说,他和B站在一起,头上顶着奇怪的帽子;B很严肃,就象一首首直指现实与政治的诗;而他张大一双眼睛童话般地笑着,令她不禁迷恋起来。
   Y没回答他;她蝴蝶般离开他双臂能够接触到的范围,坐到床上,就象一位既典雅又淘气的新娘子,一手支撑在床上,另一只手抚了下额前的头发。他的视线落到她的胸前,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联想到新娘子。也许是因为他占据了她的初夜,也许仅仅是他脑子倏忽闪现过的一个想法。接着,他又想到了B,一位兄长般的朋友,一位在陌生人眼中严肃与古板的男人。
   B的确是个很严肃的人,戴着近视镜,穿着米色西装,唇角向下耷着,就象那位著名的沉思者;他不能想象,一个和他一样年轻的人怎么会有着那么多不同的看法,对社会,和对政治的;他很讨厌政治,只想生活在属于自己的童话里,充满诗意的蓝天白云,潺潺溪流,和一米和煦的阳光;他曾尝试着写下一首政治寓言诗,但他并不满意,从此再没写过。政治并不适合他,就象一只鸟儿不适合生活在水里一样,或者象一条鱼不适合生活在空中一样。他不会象B那样蹙着眉头思索人性,也不可以和S一样做个歌功颂德的人物;在这点上他是他们之间的中和;当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S又是他和B的中和,她既不象他这样置身于社会的漩涡之外,又不象B那样深陷其中;但有一点他们是相通的,那就是都喜欢诗。
   “那时我就知道M的存在,但我不在意!”Y抬起骄傲的头颅向他宣示。
   “可M在意。”
   说出这句话,他忽然觉得自己很残忍,残忍得象个屠夫,血淋淋地宰杀着那些并无反抗能力的小动物,取出它们的内脏,剥掉它们的皮毛。但他不能不这样说;她对于他实在太重要了,重要的不能简单地用爱情来衡量;在这个家里,她有时是无微不至的妈妈,他和木耳处于同一地位,被她照顾着;有时又是妻子,躺在他身边,任由他的爱抚。他喜欢M的乳房,喜欢躺在她身边,手臂绕过她裹着厚实皮肉的肋骨去碰触她那个柔软的部位;至于Y,他喜欢她的身体,喜欢她锁骨之间小巧的,以及她胯间蜷曲的黑色体毛。
   “那你爱我吗?”
   “爱呀,当然爱!”他毫不迟疑道。
   “不,你不爱我,你爱的只是你自己。”Y一边这样说着,一边轻佻地将自己的胸部向他的鼻尖蹭去。
   恍惚间,他的脑子里又浮现出M愠色的面靥。他搞不清楚她到底在想什么,也不想搞清楚;正因为搞不清,所以他才会在那天怒气冲冲地向M大吼大叫,还使劲儿扔掉了C送给她的包;那可是个名贵的羊皮坤包,她总是喜欢拎着它,逛街,或者向她的新朋友炫耀,这一切都令他不能忍受;他把它视作她和C的定情礼物;当然,C不止送了她坤包,还有别的,包括花束和首饰,以及其他别的东西。在他的世界里,只有眼前的窘境与美丽的诗境;除此之外,其他都是没必要的。而M看着他,看着他扔掉那款羊皮坤包,只是冷眼看着,什么都没说,就象他扔掉它,跟她毫无关系一样;或者,在默默向他宣战,通过这种方式来告诉他,也同样不要干涉她的生活;正因为这样,她才允许他和Y纠缠不清,才容忍他和Y的事情。
   其实Y公然和他在一起,还有M的一份功劳。几个月前,她第一次来到他家,冲凉的时候,忘记拿毛巾,在里面大嚷着他的名字;M笑着将毛巾递给他,努努嘴;红着脸,然后隔着半掩的玻璃门把毛巾递给她,他腔子里那颗心砰砰地加速跳动着,就象有一双毛茸茸的手在抓挠;虽然他没看到她裸着的身体,却感觉到她的诱惑。
   夜里,M背对着他;他试图扳过她的身子,但她执拗地抗拒着,他只好作罢,脑子里回味着玻璃门后Y曼妙的胴体,想入非非。窗外,从池塘里传来聒噪的蛙鸣,马路上不时驶过大小不同的车辆,电动助力车,摩托或者不同款式的小车。忽然,M挪动下身子,他吓了一跳,Y从他的想象里逃走了。
   “跟了你,一天好日子也没有!”走出北方那座偌大的城市之前,M曾经抱怨道。
   他承认。有那么一段日子,他每天都吃同一个菜,白菜粉丝豆腐,早晨做好一大锅,中午和晚上再热一下,吃得他和她都头疼,即便现在看到白菜粉丝豆腐还地直作呕。他手头拮据得令人吃惊,他还是一名月薪不足二十元的锅炉工;有一阵子,他试图换个工种,去做木工,因为那样就能多挣几块钱,改善一下自己的生活,但单位不同意,反倒让他订购了一套《毛泽东选集》;每位职工都必须订购一套,没有能够拒绝;除此之外,单位还购置了十几套,恭敬地摆放在显眼的位置,就象某些生活必备品,或者宗教虔诚者们小心翼翼的祭品。那套书,他看都没看,扔在一边;他并不热衷于政治或者其他,他只喜欢文字,喜欢用最简洁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心境;但那套书掠去他一部分薪水,使他更拮据起来。B来到他家,看出他和M的窘迫,一言不发,起身走了,他以为他不会再回来,就和M发脾气,说她不懂得款待客人,说她慢待他的朋友;她也生气了,但不象他那么激愤,只是走出房门,站在院子里任由眼泪淌过脸颊;忽然,她看到B拎着一堆东西出现在院门口,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直到B招呼她,她才反应过来,不再呆立在那儿,同时不禁惭愧起来,赶紧抹把眼泪,接过那堆东西。但他并不知道B踅返回来,还在那儿生气;直到看见B和M一同走进屋,他一下子楞住了,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尤其看到M浮出张久违的笑靥;有那么刹那,他甚至怀疑起B和M有奸情;但那只是刹那,只是他脑子里一丝闪念,闪过去就忘记了,似乎没留下一点儿痕迹。
   Y出现在他的视线,和她有了关系后,他一度陷入矛盾的泥沼中;虽然他沉溺于自己营造的那个美丽童话世界里,但还是知道没办法过上那种衣食无忧的日子;他压根儿不知道该去怎样挣钱,包括该怎样去和那些责编和出版商谈论价钱;在他的骨子里尚存一份强大得足以抵制掉其它愿望的自尊。
   “真不知道你和Y以后怎么生活!”一天正午过后,正看着《第二性》的M突然抬头说了句。
   他怔下神,抬头向她望去;两点多钟的阳光映在她的鼻梁上,更令她的面靥辉映出某种神圣。她含着笑半垂下头,继续盯向书页。迷迷离离他有些糊涂了,不知道刚才是不是自己的幻觉。他垂下头,捏着那支铅笔继续在白纸上涂来涂去,写出女宾这俩字;优雅的弗朗索瓦丝,年轻刻薄的格扎维挨尔,以及爱着这两个女人的皮埃尔。白纸上出现一双眼睛,然后又是一双,嫉妒的眼神,还有一只鸽子,一把刃部滴着血的斧头,穿着高跟鞋的脚。他喜欢这样的涂鸦,喜欢笔下随意而至的线条;它们不经意地组成一幅幅图案,云朵、小房子和绳索般的小人儿;那些小人儿就象一具具走出秦始皇墓穴里的兵马俑,甚至可以跳出纸的束缚,站立在他面前。
   偶尔他在想,是不是自己也属于别人笔下的人物,一双看不见的手在某个神秘未知的地方用根空气般的绳索牵动着,控制着,思想,以及肢体动作;这样想着,他不禁恐惧起来,慌张地向M望去。她一直在那里镇静而悠闲地读着书,B邮寄过来一册俄罗斯白银时代的作品《贝壳》。他咳嗽了声,然后直盯盯向瞅向她,等待她抬起头的刹那。但她没抬头,依旧沉浸在那些诗句当中。于是,他又重重地咳嗽声,试图唤起她的注意。
   果然,她站起身;但她看都没看他,一言不发地走过他身边,走出房间。他扭头瞧了眼她的背影,不禁懊丧起来。他后悔和她闹别扭;他已经习惯了她的存在,习惯她存在于他的生活里;如果没有她,他真的不知道日子怎么过下去,甚至不会知道内裤或者袜子放在哪里了。
   “你说,到底皮埃尔幸福,还是那俩女人幸福?”那次,M读着波伏娃半自传的作品,抬眼望向他问道。
   “他们都幸福。”他说。
   “我看你们男人都太自私了!”M淡淡说了句,丢开书,站起身走到窗前,盯向那盆茉莉茶花。
   那是S托人送来的;S不知从哪里听到他喜欢茉莉的清香,打过电话,问候了一番,告诉他这个消息,令他吃了一惊。他早就忘记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这话的。M看到这盆花,怪异而疑虑地瞥了他眼,顺手把它放到窗台上。
   “你挺有女人缘呀。”
   M忽然回过头,令他想起传说里的奥尔嘉。那时,他还不认识Y,或者说还对Y没什么印象。沉醉于文字意象里的他,似乎对其他女人丝毫没有兴趣;而M不过是个意外,一次不期邂逅。他的朋友,包括他的家人对于M的出现,感到惊讶,尤其是他的父亲,简直不相信那是真的。老G在家门口看到他和M肩并肩地站在自己面前,甚至忘掉了应有的礼貌,站在那儿,笑着说不出话,就象置身于梦中,就象半年前站在街边冷眼观望着那些为结束文革高呼口号狂欢般的人们;半晌,老G才省悟过来,慌乱地把她让进屋,一边大声叫着G的母亲。在他们眼里,他,他们的儿子仅仅是身体长大了,心智却依旧停留在童年,不谙成年人的事情;可他,居然突如其来地领来了一个女友,一个颇有气质而又体态苗条的女孩子,这不能不令他们吃惊。
   她很会说话,很会讨他母亲的欢心,一起在厨房里有说有笑,就象早就相识一样。他抑制不住兴奋,破天荒地在他的房间和厨房之间走来走去;以往,下班回家,他都会躲在他的房间里悄悄读书,《雪国》、《有只鸽子叫红唇》、《悲惨世界》、《简爱》和艾赫玛托娃,以及一些秘密流传的手抄本。他喜欢那些禁书,不明白它们为何会遭禁;在他的眼里它们都是一阙优美的音符,令他浮想翩翩。不过,那天他一页也看不下去,时不时隔着厨房探进脑袋,试图倾听她们在讲什么。
   “我这孩子,就象一汪水,总是生活在童话里。”
   听到母亲这样评价自己,他只是笑了笑。他喜欢水,是因为《红楼梦》,是因为那句“女人是水做的”;他渴望着水,渴望着G对他的认同。他转动下眼珠,回想起自己的初吻,居然忘记了那次黑暗中的滋味。迅即,他又想到了姐姐;很小的时候,他喜欢跟着姐姐;等到他成为锅炉工,就很少和姐姐接触,直到有一天姐姐领回家个男人,他郁闷而嫉妒地躲到房间里不出来。几个月后,姐姐出嫁了;姐姐出嫁那天,他自始至终都没有笑脸,心里空落落的,就象丢了什么;又过了几天,姐姐回门,他看到那个男人,脸色立刻阴沉下去,砰地摔上门,躲进屋子里,任谁来敲门也不肯敞开。也就在那年,他结识了B,以及其他一些同道中人。在姐姐的引荐下,他参加过一次文友聚会,不同城市的男男女女,彼此熟悉而陌生;B是招集人,就象个宽容而勤恳的兄长,周旋在他们之间;而他,不过是个腼腆而任性的小弟弟。
   “其实,写作就是在跟时间抗衡。”躲在眼镜片后面,B环视着座无虚席的小会议厅,站在主席台上,抿着嘴唇轻声说道:“时间流逝了,可文字还在,这就是永恒;时间可以静悄悄地使一切有形的物质腐烂掉,却不能令文字丢失;如果一个民族,连文字都丢失了,那这个民族就会整个儿腐烂掉!”
   大概就基于这个理念,B才会和那群人搅在一起,并且成为一名才气非凡的呐喊者。不过,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认同B,S就对此保持缄默;所以,参加过那次会议不久,这些喜欢用文字建筑音符的群体就不再是个群体,从而四分五裂。B也更加忙碌,积极参加各种会议与活动,出现在不同的场合,朗颂自己创作的诗歌,或者发表一些个人见解。那次文友聚会后不到半个月,他又被B拉着参予过一次这样的会议;那不是一间会议室,而是一间私人的客厅,大概是B的一位志同道和的朋友家,十几个人聚在一起,他们谈论着政治、人权,谈论着凯撒前的古罗马,谈论着《国富论》和孟德斯鸠,谈论着那些不被官方媒介发表的文字和画作,也谈论着十亿人民九亿商,谈论着国家制度,以及一些人情世故;每一次不善言谈的他坐在角落里,静静听着他们激昂的言语,一直听得头晕脑胀;下次B再招呼他,他借口有别的事情,没再去;他之所以没去,不是因为害怕;有一些人,特别是年龄比较在的,看到他们聚在一起议论,就会下意识地认为他们在做反党反政府的事情,就会躲得远远的,甚至会报警;有一次聚会时,半途来了一群警察,如果不是B和他们相识,就不仅仅是一场警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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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篇小说,给我们营造出了一种独特的意蕴,似乎看到了,一个富于幻想,心里装着远大的理想,但又极度迷茫的人,处在一个混沌的,又以自我为中心的人,在无端的挣扎,纠结着。整个文章,以第三人称的叙述方式,行文流畅,刻画细腻。特别是作者刻意创造出来的那种比较切题的混沌世界,与人物心理紧密的结合着,环境描写与心理独白交相呼应,渲染着气氛,彰显着人性色彩。人物一直在现实与理想之间挣扎着,而身边的两个女人,又是如此的不同,一个百媚千生,一个居家朴实,他爱着两个不同的女人,在感情上也徘徊着,似乎也混沌不清,是因为这个世界的缘故吗?文章所反映出来的,人性的挣扎,精神世界与现实生活,真实而脉络清晰。使我们感觉到现实中的压抑和孤独,沉沦和坚持,理解与回馈,所有的似乎无法兼得,无法舍弃。而许多在主人公生活中出现的人物,都是用字母代替的,但形象确实如此的鲜明,栩栩如生,仿佛生活中的你我他。小说非常耐读,引人深思,欣赏了,并倾情推荐。——责编:哪里天涯【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4031113】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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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哪里天涯        2014-03-09 13:57:11
  问好爱在无言,祝创作愉快!
哪里天涯
2 楼        文友:哪里天涯        2014-03-09 13:57:58
  混沌的生活,混沌的人心。。。。。。。。。欣赏了,期待更多精彩!
哪里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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