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自己将来嫁个姐夫这样的人怎么办？”幺妹这一转念把自己吓了一跳，她安慰自己：“不会的，自己并不是逆来顺受的脾气，将来一定要当家作主，不受男人的气。”
　　 幺妹又想，自己成家后要好好种地，有钱后去学理发或者做服装，学成后开个理发店或者服装店，等自己的店里挣了钱，就回老家看看，接济母亲，给父亲买新衣服，答谢以前留自己在家吃饭的村里人。
　　 幺妹想得挺美，不料厄运就要开始了。
　　 幺妹出门的时候，听外人议论姐夫，说大胜尸骨未寒，姐夫就去勾引人家媳妇，头几次被骂出来，仍旧没皮没脸，像个狗皮膏药，见了大胜媳妇就挪不动脚。放着自家的活计不干，在大胜的地里献殷勤，还拿出钱来给人家大人孩子买东西。也是大妹命苦，大胜媳妇下贱，终于就让他得了手。
　　 幺妹听了这话，气气地拿眼瞪着说话的人，人们就不说了，转移话题。
　　 姐夫的脾气越来越坏，回到家看谁也不顺眼。嫌孩子吵闹，嫌家里收拾的不干净，嫌饭菜不好吃。大姐急了，骂姐夫好吃懒做，不安分过日子，姐夫开始摔东西，并动手去打了大姐。幺妹冲到姐夫面前：“你为什么打我大姐？”姐夫朝她脸上来一巴掌：“你这小妮子管事还不少呢！连你也打你能怎么样？”然后摔门而去。
　　 大姐抱着幺妹大哭：“妹子，都是姐不好。本来是让你随姐来享福，到头来却连累你受罪。姐对不起你，对不起远方的爹娘啊！”幺妹没哭，她平静地劝大姐：“姐，别难过。咱还有两个孩子呢。咱再难也要把两个孩子拉扯大。”
　　 从此姐夫和大姐开始了无休无止的战争。幺妹和大姐的两个孩子，就夹在这战争中惶然不可终日。
　　 后来，大姐想开了，为了找清心，她不再理会姐夫的行踪。姐夫回家，就伺候他吃喝，不回来就守着幺妹和两个孩子过，与姐夫话也不说几句，但总是一个人偷偷落泪。
　　
　　
　　 （四）
　　 六月的天，热得让人透不过气。知了躲在树上的树叶下，也不管人们心里烦不烦，不住声地扯着嗓子呼喊，门前小河里的青蛙不时地“呱呱”几下，胡乱地应答着知了的鸣叫。
　　 下午一点多钟，大姐的孩子都相继上了学，幺妹来到里屋，脱掉外衣倒在床上午睡。
　　 大姐坐在沙发上为孩子做鞋。
　　 一个人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哼着小曲，穿着敞开扣的短袖衬衣，手里拿着一个折扇走进来。
　　 大姐站起来打招呼：“是吴三兄弟啊，快请坐。”
　　 “哈哈……，嫂子，你随便忙，我来找俺哥聊聊。”吴三笑着在屋里环视一边，坐到椅子上：“怎么，俺哥不在家？”
　　 “他是大忙人，在家里坐不住。我给你倒杯水喝兄弟。”大姐拿起一个杯子洗了洗，又拿起暖瓶给吴三倒水。
　　 吴三赶忙站起来，从大姐手里接过暖瓶：“嫂子，我自己来。”
　　 吴三从大姐手里接过暖瓶并没往水杯里倒水，他把暖瓶随手放到桌子上，拍了拍大姐的肩膀：“嫂子这样热情，兄弟担当不起，来来来，坐下歇歇，别忙活了。”说着把大姐推到沙发上，紧挨着大姐坐下。
　　 大姐笑了笑，往旁边挪了挪：“这大热的天……，对了，我去把电扇打开。”
　　 吴三按住大姐的手：“开什么电扇，我这里拿着扇子呢。坐着别动，我来给你煽煽。真是的，天气这么热还穿这么多，你傻啊？快把外衣脱下来！”
　　 吴三说着就去帮大姐解外衣口子。
　　 大姐有气无力地去推吴三，小声说：“别闹了，这么没正经，幺妹在里屋呢。”
　　 吴三攥紧大姐的手，笑着说：“小叔给嫂子说句笑话怕什么？幺妹也长大了，早懂了。”说着又在大姐腿上轻轻地拧了一下。
　　 大姐红了脸，因怕幺妹在屋里听见没敢吭声，吴三就顺势把大姐搂在怀里亲热。
　　 过了一会儿，吴三说：“嫂子，我们相好的事幺妹知道了也没关系，她姐夫天天往大胜家里跑，咱村里的人谁不知道？大胜死了，媳妇成了寡妇，寡妇门前是非多，正派的人躲还怕躲不及，谁想去趟这浑水？再说嫂子你脾气、模样、活道那样比那小寡妇差，他却把你舍到家里受孤单。人家都纷纷议论这件事，说大胜死了，媳妇照样有男人陪，有男人心痛，有男人给钱花，嫂子你却成了真正没男人凑边的寡妇。幺妹也知道，她姐夫光知道喝酒骂人，钱也舍不得给你姐妹，不拿嫂子当人看。现在天天在外面吃喝玩乐，把钱和力气都花到外面那个狐狸精身上，你不憋气，我还替你抱不平呢。”
　　 大姐眼圈红了，低着头不说话。
　　 吴说完往里屋看了看，又转过身来把手放到大姐脸上：“别这样，这样我看着会心痛。”
　　 大姐和吴三的不正常关系，幺妹早看出来了。
　　 因为是地邻，下地干活时经常碰到一起。吴三时常自己地里的活不干，跑到大姐身边献殷勤，附和着大姐说姐夫坏话，当着幺妹的面在大姐身上蹭来蹭去。有时还趁大姐不注意冲幺妹做鬼脸。幺妹刚到青春期，已开始懂男女之间的事，为吴三和大姐的言谈举止脸红心跳，会由此联想起干爹和母亲的关系。她自嘲地想：“当初母亲为了活命与干爹苟且，现在大姐又为了自己的生理需要委身于吴三，这就是女人的命运吗？难道女人离开男人就不能活？”
　　 幺妹想到这里后，自己就默默地走到地头重新开始干，与他们拉开很大的距离。后来看见吴三像大姐走来时，她提前就跑出老远来回避。
　　 一次吴三的媳妇突然来到地里，幺妹感到大事不妙。果然吴三媳妇看到吴三在大姐的地里和大姐说笑，就大骂起来，吴三灰溜溜地走了，吴三媳妇不解气，又对着大姐大骂。大姐一句也不敢吭，光低头流泪。
　　 见吴三媳妇不依不让的样子，幺妹忍不住了，对吴三媳妇说：“你家男人不要脸，跑到我大姐地里，与我大姐有什么关系，骂我大姐干嘛？”
　　 吴三媳妇冲过来就要打幺妹，幺妹挥起镰刀：“你过来试试，我姐好欺负，我可不好欺负！早想砍死吴三那个王八蛋，没找到机会，砍死你也一样！”
　　 还别说，幺妹瞪着眼一发怒，还真把吴三媳妇镇住了。回过身也哭也骂地走了。
　　 听说吴三媳妇到家后就领着孩子走娘家了，吴三去叫，被大舅哥骂出来。再让别人陪着去叫，媳妇说什么也不会来，非闹着和吴三离婚。
　　 吴三干脆不去叫了，一个人在家过自由自在的日子。
　　 吴三媳妇一气之下，真和吴三离了婚。
　　 吴三虽然离了婚，与大姐的关系也只限于在地里干活的时间，到大姐家里来，今天还是第一次。
　　 幺妹在里屋听着吴三和大姐的对话，也顾不得闷热，扯过被单蒙上了头。
　　 从此吴三不但在地里过界，又开始频繁地登大姐的家门。
　　 姐夫在家的时候，吴就拿上一盒烟，一瓶酒，几个小菜与姐夫对饮。姐夫不在的时候，吴就与大姐说说笑笑，拉拉扯扯，还往大姐兜里塞钱。
　　
　　 （五）
　　 这天大姐不在家，吴三进了大姐的门。
　　 幺妹正在洗衣服，没给吴三打招呼，头也没抬，好像没看见吴三进来一样。
　　 吴三不在乎幺妹的冷淡，他搬了椅子在幺妹对面坐下笑着和幺妹说话。
　　 “幺妹，山东的生活过得惯吗？”
　　 “还行吧。”幺妹冷冷地回答。
　　 “这么小离开老家跑出这么远投奔姐姐，你姐夫还不正干，拿你姐俩不当人，你心里不委屈吗？”
　　 幺妹没言语。
　　 吴三接着说：“你哥我是热心人，看你姐俩无依无靠的心痛，所以常来帮你姐俩。你姐带着两个孩子不容易，幸亏你善良能干，也是你姐姐的安慰。”
　　 幺妹还是不说话，吴三那双色迷迷的眼睛就在幺妹身上转来转去。
　　 幺妹洗完衣服去擦地，吴三走过去要拉幺妹的手。幺妹把眼一瞪，铁着脸喊：“想干什么？”吴三讪笑着：“怕妹妹累着，想帮帮妹妹。”“不用，躲远一点！”看着幺妹凶狠的样子，吴三大笑起来：“幺妹，对哥有意见就说出来，别气昂昂的，气坏了你的身子。”说着一双手就伸到幺妹胸前。
　　 幺妹怒从心起，一下子把拖把抡起来，吴三一看不妙，拔腿就跑。拖把虽然没打到吴三身上，拖把上的脏水却溅了吴三一身。
　　 幺妹扶着拖把站在地当中生气，吴三又转回来，远远地瞧着幺妹说：“还挺烈性，哥就喜欢你这烈性的脾气。哥天天往你大姐家跑，就是为了你这个小冤家。我和你大姐只是玩玩，对你才是真心。你不在爹娘身边，怪可怜的，我来疼你还不行吗？你也知道，我现在没了媳妇，和你一样一个亲人也没有。女孩子早晚要嫁人，做我媳妇不行吗？”幺妹破口大骂：“放你娘的狗屁！你把自己的媳妇气走了，又来欺骗我姐，还充什么好人？姑奶奶不信你那一套，给我滚得远远的，再敢冒犯我，我就给你拼命！”
　　 吴三并不生气：“妹妹消消气，我知道你不答应我是怕你大姐不愿意。放心，我不会让你在你大姐面前为难，我领着你远走高飞，到外面打工挣钱，一切都由你说了算，让你当家。”
　　 “姑奶奶不当你的破家，去找你娘做你媳妇吧。再不滚我就不客气了。”幺妹两眼冒火，拿着拖把扑过来，吴三看幺妹真急了，只有溜之大吉。
　　 吴三再次来大姐的家，还是嘻嘻哈哈地与大姐说话，好像与幺妹之间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幺妹仍旧不理他，自己躲到里屋看字典，有时就从字典上找出字来在外甥不用的作业本上练习着写。
　　 虽然幺妹一直没停止学习，但因为基础太差并没什么进展，报纸、杂志都不能正常阅读。从老家出来时她曾让舅舅找人给她写下了老家的地址，现在有空时就一遍遍地比着纸条上的地址去写。在求学的道路上，她已经没有更高的追求，只希望自己能写出让家乡人能看得懂的书信。但就这点要求，幺妹也要费很大的劲才能做到。
　　 夜深人静，幺妹睡不着觉的时候，就会想起母亲和弟弟。她在心里问自己：母亲还那么瘦吗？弟弟是不是还不能吃饱饭？父亲是不是还穿着干爹替换下来的不合体衣服到大山里面转悠？干爹是不是还和母亲住在一起？
　　 幺妹越想这些事心里就越烦，越烦就越睡不着觉。她索性起来拿起纸笔给母亲写信，碰到不会写的字就查字典，写了一封又一封，但她从没想到把这些信寄出去，也没存起来，而是看过后撕掉，扔进废纸篓里。
　　 她觉得自己还没到和母亲联系的时候，虽然她没文化，但她常听有文化的人说这样一句话：“君子报喜不报忧”，现在大姐过得不顺心，自己还一无所有，没有高兴的事需要告诉母亲，也决不能给母亲添乱，让母亲再为她姐妹分心。再说和老家的人联系，姐夫是决不允许的，好像一和老家人沾边，就会给他种下“鸡飞蛋打，人财两空”的隐患，所以在姐夫面前，她和大姐连老家这两个字也不敢提。不提归不提，那个给幺妹留下无数酸苦的老家早在幺妹心里扎下根，已和她的血肉融合在一起，永远不会从她的记忆里擦掉。幺妹又一次暗下决心：我一定要争气！争气！！争气！！！长大后一定要挣很多钱，风风光光地回老家去，用自己的能力振兴门庭！。
　　 虽然幺妹不住地在心里发誓，但她清楚自己现在所面对的现实并不乐观。姐夫整日在外面胡混，大姐和吴三又搅和在一起，更让人气闷的是离开大姐的眼，吴三就低三下四地挑拨她。“这个王八蛋，”幺妹想到这里暗暗骂道：“欺负我姐妹女流，真恨不得一棍子打死他！”
　　 “唉，”幺妹无奈地叹一口气：“本以为有饭吃，有衣服穿就可以无忧无虑，没想到还有这诸多的烦恼来困扰。”
　　 幺妹又想，这事也不能全怪吴三，也怪大姐水性杨花。男人有什么了不起，姐夫不成器，自己不能破罐子破摔，还有两个孩子呢。吐沫星子淹死人，人们的风言风语传出来，自己做妹妹的就受不了，外甥、外甥女怎样去受？那次碰到外甥的老师，就是以前教过她的那位戴眼镜的女教师，让她转告大姐，以后多关心一下孩子的学习，别让家里的小事影响孩子的学习和成长。
　　 “别让家里的小事影响孩子的学习和成长”，幺妹琢磨着女教师说这话时的表情：“到底是有文化的人，说出话来也好听，要搁我的嘴里，肯定直来直去地说‘爸妈没个爸妈的样，上梁不正下梁歪，这样下去孩子也学不出好来。’”
　　 但这事又能全怪大姐吗？
　　 都怪大姐嫁错了人，姐夫那臭脾气沾火就着，一句话说不准就摔盘子打碗乱骂人。和大胜媳妇好上后，脾气更是见长，不往家里拿钱不说，每次回家都沉着脸无辜找茬把大姐骂一顿，对自己和两个孩子也不再有笑脸。大姐摊上个这样的男人也没法子，也只能为了两个孩子忍着，就是找吴三开开心也不为过。
　　 幺妹纳闷的是，姐夫回家时碰到吴三在这里并不生气，而是大声和吴三谈笑，叫吴三去小卖部里买酒买菜，和吴三对饮。
　　 吴三和姐夫在一起，规规矩矩的，眼神不再在幺妹姐妹身上停留，与姐夫天南海北的胡扯，扯来扯去扯到找老婆的事上。吴三为姐夫斟满一杯酒，自己先端起一杯来一饮而净：“大哥，小弟一时不慎把老婆丢了，求大哥留意着点，再给小弟划拉一个，小弟会感恩不尽。”姐夫哈哈一笑：“只是幺妹年龄小，不然给了你咱们也做个亲戚。”吴三也大笑起来：“不愧是我的好大哥，豪爽！说心里话，我也有这想法，因为年龄差距太大不敢对你和嫂子说出来，再说幺妹还是个孩子，咱可不能做这种缺德事。大哥早先说过，要把嫂子家的二妹介绍给我的，所以这些年我一直把你和嫂子当亲人一样孝敬，求大哥开开恩，就成全了我吧。”姐夫看了大姐一眼：“算你小子有心计，我还真说过这话。大妹，你说这是有门吗？”大姐回答：“二妹虽然从小跟了别人，也没断了与我们走动，不过这事要和二妹本人商量。”吴三又给姐夫斟一杯酒：“大哥，这事就全靠你在嫂子面前替小弟说好话了，明天我就送五千块钱过来，由你和嫂子支配，你抽空陪嫂子回老家一趟，把二妹领过来，事成之后再重谢。”“你这小子倒挺精明，五千块钱除去来回车票，我和你嫂子路上的花销，走丈人家要买的礼物，二妹出嫁的费用，说不准还要我往外赔钱呢，你哥我虽然粗苯，这赔本的买卖却不干。”吴三陪着笑脸连连说好话，姐夫就说：“不如这样，五千块钱我先收着，你和你嫂子去领二妹，二妹过来后我用这五千块钱给二妹置嫁妆。你看怎么样？”吴三赶紧答应，说他家中也没别的亲人，一切听姐夫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