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好了，人们对她的看法有了转变，甚至不再嫌弃她是个生不出娃娃的公鸡，四处张罗着为她说媒。但月儿淡淡的，养着自己的猪，干着自己的活儿，不为任何人所动。
　　 她密切地注视着院坝那头红妹家的动向。她看到红妹经常带了鸡鸭瓜果去肖扬的姐姐家走动，看到红妹在肖扬老屋的宅基上，盖起了三层红砖房，听说肖扬娶了大官的女儿，升了官，生了孩子……
　　 她不顾哥嫂们的不满，在院坝的这头，母亲柴房的屋基上，盖起了三层青砖瓦房，又拓宽了原猪牛圈附近的自留地，盖了一排猪舍。
　　 在劳作了一天后，她会坐在阳台上，一个人静静地发呆。
　　 她明白，自己和肖扬，注定是两条平行线，无法再走到一起。她烧了和肖扬的所有信件，挣扎着要把那些或甜蜜或痛苦的记忆统统抹去。但是，她做不到。她依然会看到夏夜里飞舞的萤火虫就浮想联翩；依然会鬼差神使地到小树林，那个他们经常幽会的地方默默流泪；依然会为从别人口中听到的一星半点关于肖扬的传闻而彻夜难眠……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等待什么，期盼什么。
　　 二十年了，早已物是人非，就连当年的小树林，也变得面目全非，何况，一段儿时的爱恋。但是，对肖扬的爱和牵绊就象一个死结，牢牢地结在她的心上，成了她生命的全部、成了习惯、成了她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或许，她在等待着一个契机，让肖扬亲自来解开这个心结。
　　 只是，她自己并不知道。
　　
　　 【15】
　　 山下突然闹腾了起来。
　　 月儿站起来，看到红妹家的客人都站在院坝边，院坝下的公路上，肖扬的军车和姐夫的小轿车已亮起了车灯。
　　 “哥，别走了。这么晚了，又喝了酒。黑灯瞎火的多不安全，还是明天再走吧。”红妹老公嗓门不大，但夜空中显得格外清晰。
　　 “不……不行，孩子从小粘我，没有我睡不着觉。”肖扬舌头打结，身影摇摇晃晃的。“你嫂子打了几个电话，孩……孩子哭……哭得很厉害……”
　　 “扬儿，那在城里处理完事再回来耍啊……”红妹父亲颤颤地说，一副难舍难分的样子。
　　 “不了，二叔。下去还……还有事，办完就回去了。”
　　 “哎，要常回来看看啊……”
　　 “会的……你们都回去吧”
　　 一会儿，汽车马达的声音划破了夜空，肖扬的车子喧嚣着离开了山村……
　　 月儿颓然地目视着车辆在灰白的山道上越行越远，最后与魑魅的夜色融为一体，甚至车轮的轰鸣声也被重重叠叠的山道阻挡、消失……
　　 他最终没有来！
　　 月儿的脑子一片空白，软软地滑坐在草地上。
　　 她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母亲苍老的声音在夜空中尖锐地响起：月儿，月儿，你跑哪儿去了？母猪生崽了，快回来呀……
　　 月儿木然地站起身，脸上涩涩的。她用手背抹去泪水，吸了吸鼻子，仰起脖子望着天空。她看到月亮在一片如水的氤氲中荡漾，象个委屈的孩子。
　　 月儿踉踉跄跄地下了山坡。
　　 在老院坝里，看到邻家几个贪玩的小孩儿正在玩萤火虫。他们用可乐瓶子装满萤火虫，象举着个光瓶，互相追逐、嬉戏，还高声唱着一首好听的童谣――
　　 萤火虫萤火虫慢慢飞，夏夜里夏夜里风轻，怕黑的孩子安心睡吧，让萤火虫给你一点光……
　　 月儿停下脚步，痴痴地听着、看着，渐渐地，心情变得宁静而平和。
　　 她抬起脚，轻快地越过院坝，向家门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