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真情五月天(散文)
五月是暮春初夏,有春的红情绿意,夏的郁郁葱葱,花草树木呈娇呈美,是个温馨浪漫的季节。五月的风,是柔和的,如纤纤玉手抚摸着走过秋冬的草木,于是,草木彻底蜕去了枯黄的外套,换上了绿装;五月的雨,如丝,如缕,如烟,如雾,湿了花香,润了蛙鸣,足以荡涤被岁月蒙上的风尘。人世间的一切变得愈发整洁而充满活力、暖意浓浓。
(一)
就在这个和风细雨的五月天,她诞生了。由于是个女孩,盼望是个儿子的亲生父母遗弃了她,并让亲戚把她送给了一个已经有四个儿子的家庭。
她的到来,无疑给这个普通的家庭又增添了一丝快乐。并且一家人还兴致勃勃地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地为了给她取名而忙碌着:找算命先生、翻书、查字典等。工匠多了,房子都会建歪。由于大家意见不统一,有的取“丽娟”,有的取“欢欢”……你说我的取得不好,我说你的俗气。结果,养母没有采用“军师”们的名字,而是直接就喊她为老五——因为,前面四个都是哥哥,她是第五个,理所当然就是“老五”了。
老五苹果脸,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单眼皮,胖乎乎的小脸蛋泛着似乎很健康的红晕。但是,由于先天的不足,却经常生病。最严重的一次,是在两岁多的那年腊月间,因为感冒而继发了支气管炎,去医院治疗了两周都不见好转。这可急坏了她的养父养母。正月初二,春姑娘原本应花枝招展地带给人们良辰美景,谁知道冷艳绝俗的寒冬仙子还在留恋人间的烟火,迟迟不肯离开凡间回天宫去。冬天的残雪和房顶上的残冰,不但感觉不到风和日暖,相反让人感到刺骨而冷心的寒冷。她的养父养母,看着整日整夜不停地咳嗽、气促且还发烧的老五,做出了一个好多亲朋友都反对的决定——去八步镇找那个叫张达仁的老中医看看。就这样,都已经五十多岁的养父养母不顾正月初二还在过年、冰雪尚未融化、交通不方便等诸多因素,背着老五就去了距离城市有几十公里的八步镇。
到了八步镇以后,那老中医张达仁仔细询问了病情,并认真为老五望闻问切后,给她实施了小儿推拿、针灸、口服中药等中医治疗。在张老医师家治疗了三天后,市医院都治不好的病居然被张老医师治得渐渐好转,不发烧了,但是仍然咳嗽和气促。
老五的二哥当年正在读大学,度完寒假返校读书后,放心不下的他经常写信回家问五妹的病好了没有。二哥是个读书人,却很看重这来之不易的兄妹情,尽管这个妹妹是捡养的,可是他也和父母兄弟一样,没有把五妹看成是捡养的,就把她看成是自己的亲妹妹,是家庭的一个成员。
牵挂,宛如一根情意绵绵的丝线,一头系在家乡的那头,另一头系在学校的这头;牵挂,是周末静谧的夜晚,学校花园的夜空中独自高悬的弯弯的新月,越看越像家乡的月亮,更像五妹那双明澈的眸子。牵挂,是在没有月亮没星星的夜晚,校园操场的一隅,那个留着方平头、带着眼镜,温文尔雅中又透出洒脱的“诗词王子”悠扬婉转的吉他弹唱着一曲《乡愁》,一缕牵念……
即使在平时忙碌的学习中,还是漫步在学校后面那条幽静的小路时,二哥对五妹的牵挂,也是有增无减。
直到在父母的回信中,知道五妹的病已经痊愈了,心中悬着的那一块巨石,方才小心翼翼地落到了心底。
放寒假后,知道小孩子都爱吃水果的他,拎着一大口袋水果回到了家里。
回家的那天,门是开着的,父母兄弟到邻居家串门去了,就只有五妹一个人在家里。几个月不见后,年方三岁的五妹对进门的二哥,先是有点生疏,定睛看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个带着眼镜,留着方平头的大哥哥,似乎“来过她家”,于是,就笑眯眯地招呼着眼前的这个大哥哥,并模仿大人招待着“客人”:抬着一张小木凳子到黑白电视机前,再小心翼翼地站上去开电视给这位“大哥哥”看。年方三岁多的老五根本不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就是她的亲二哥呢。一会儿,养母回来以后,她二哥喊了养母一声“妈”,老五当时就说了一句好多年以后,大家都还取笑她的话:“妈,你看他喊你‘妈’呢!”
那时已经读到大四的二哥,比五妹大二十多岁,虽是同辈,但是待她就像待小侄女一样细致入微。在那个假期,经常带着五妹上街去吃小孩子们都喜欢吃的家乡特色小吃,如:雨洒金桥的春卷、大府头的丝娃娃、月华桥的洋芋颗等;还带她去大水沟、财神庙、月亮井等处的照相馆照相;也会带着她去同学家玩。短短的一个月的寒假即将结束,二哥第二天就要返校。返校的那天晚上,父母兄弟都忙着各自的事情去了,只有五妹一个人看着她二哥在收拾着行李,并不停地问这问那,一副依依不舍的小样子……
(二)
又到五月,行走在青葱岁月的二哥,已经读完了五年的本科并分配在本市的一家事业单位上班。
不爱喝酒也不爱打麻将的他,不像家里的父亲、哥哥弟弟喜欢有事没事就走出家门,在外边疯玩,直到深更半夜才回家,他不是。每天在下班的时候,写诗、填词、写散文、看书和弹吉他成了他的最爱。家里,就剩下总有那么多做不完的家务的母亲和尚未读书的老五。老五也很喜欢和二哥一起玩,特别是在二哥弹吉他的时候,总会紧挨着二哥并和他一起唱起来。有一次,两兄妹一个自弹自唱,一个跟着哼唱,好像是那首《小草》。二哥谈得兴起,吉他的一根弦在他弹切音时,手重了一点,就把一根弦弹断了。二哥倒是觉得很正常没有什么,可是身旁的五妹却笑得前仰后合。
如今,已为人母的她,茶余饭后,一家人坐在一起闲聊时,常会把二哥的这段不光彩的“杰作”抬出来,让大家跟随着她笑半天。
而那时,才五岁的她,除了喜欢听歌、唱歌,还喜欢在家里央求二哥给她弄点吃的。在家里,五妹最爱吃的莫过于火烧洋芋了。
虽然是温暖的五月,乌蒙山区家里的大砂火,在那个年月是做饭使用的,一年四季都不会放熄。二哥就用那大砂火烧洋芋与五妹一起吃。他很有耐心,也很有情趣。他通常会用一根筷子的手柄,把烧好的黑不溜秋的洋芋刮得又黄又亮;然后,放在一个大碗里,再做好一小碗辣椒面;接着告诉早已垂涎三尺地看着碗里洋芋的五妹:“想吃洋芋吗?想吃就背唐诗。背一首唐诗,吃一个洋芋。”业余时间里酷爱文学的二哥,时常会让还没有读书的五妹背一些五绝和七绝,如:《静夜思》、《春晓》、《锄禾》等。你别看,用这种边玩边学的方法,年方五岁的五妹已经能背诵二十多首绝句了。
而两兄妹在这种学玩两结合中,又增进了一丝兄妹情。五妹很喜欢与文静又不失风趣幽默的二哥在一起玩;而二哥呢,也常常带着伶俐乖巧、善解人意的五妹出去玩。
(三)
二哥二十多岁那年,与本市的一位比他小七岁的姑娘谈上了恋爱。五妹成了二人的一根爱的纽带。
二哥是经人介绍与本市的这位身材匀称、皮肤白净、牙齿整齐而又洁白如玉的姑娘结交的。别看二哥平时口若悬河,然而,在这位“准女朋友”的面前,二哥似乎是吃了五月的杨梅,两行伶牙俐齿酸软得吃饭和说话都不行了。面对这位比他小七岁的姑娘,语也塞了脸也红了。
还好,二哥那五年的本科没有白读,他懂得带着救兵去应战,这个救兵不是别人,就是老五。姑娘及其家人对温文尔雅、举止端庄的二哥印象颇好,也很热情。而老五在其中又起了锦上添花的作用——大家认为老五长得喜庆,是个开心果。尤其是姑娘的妹妹燕子,还在读初二,只比老五大几岁,是个性格开朗的假小子,与活泼可爱且聪明懂事的老五一拍即合。两个小姑娘会在初交的哥哥姐姐因彼此腼腆而找不到话题时,恰到好处地如讲相声般,弄出一两个小笑话来以解除当时的尴尬。在一阵阵如清澈见底的小溪水般潺潺的笑声中,大家初识的隔阂,自然雾释冰融了。
在那段二哥的恋爱时光,他们四个常常会游到街上去吃夜宵:要么,就到大水沟去吃麻辣烫;要么,就到月华桥堍下或冒沙井吃洋芋颗、臭豆腐干等烙锅;要么,就到雨洒金桥堍吃荞凉粉;要么,就到大府头吃水晶凉粉……总之,二哥、老五兄妹俩与二哥的女朋友姐妹俩,这四个人,只要一出来玩,吃夜宵,就是永不褪色的主题。晚上通常是以吃为主,而白天就不一样了。白天,一般都是去郊外游玩。
二哥的女朋友刘静,有一个中学时期玩得比较好的闺蜜李晓娟,毕业后二人一直保持着联系,互相来往着:不是李晓娟到刘静家玩,就是刘静带着妹妹燕子去住在四角田的李晓娟家玩。自从二哥与刘静确定恋爱关系后,刘静姐妹俩就时常带着二哥去四角田玩,当然,也会把老五也带着一起去。四角田,是位于城市东北角的一个郊区,是通往贵阳的公路旁边的一个乡村。
(四)
五月的星期六,酷似棉花糖的朵朵白云,徜徉在蔚蓝色的天空中。二哥、老五、刘静姐妹俩,两人一组坐着两辆电三轮从二中门口向四角田方向出发了。四角田全是那种泥泞的小路,电三轮无法通过,因此,只能坐车到杨柳河。
杨柳河,是公路旁的一条长廋弯曲的小河。说是小河,都有点浮夸的感觉,其实应该算是一条小溪。小溪的两旁,是两排垂柳。靠近柳树走着,微风中,柳树又细又长的枝条随风摇曳,碰巧会掠过发梢,像那柔情万种的女子在抚摸着你的头,挑逗着你呢。四角田,刚好在家杨柳河的对面。去四角田,必须要过杨柳河。然而,杨柳河却没有桥,只有一些间隔着放在小溪里的石墩,石墩与石墩的距离大约为三十多公分的样子。就是如此这般,形成一个通往对岸的“石墩桥”。成年人,若是走过去是不成问题的。可是,年龄尚小、胆子也小的五妹就不敢走过去了。于是,二哥不得不背着她过“石墩桥”。“石墩桥”,不知道被多少人踩过,更不知道被踩了多少年,那些石墩又滑又亮。幸好没有下雨,虽然是背着老五过石墩,可是做事小心的二哥却走得很稳,没有滑落到小溪里。过了杨柳河,是一条曲曲折折的小路,路的两旁是成片的稻田。
五月的稻田,是绿油油的。清风拂过,只见一片连着一片的稻田好像碧绿的波浪。几只蜻蜓在碧浪中飞来飞去,好似在躲迷藏,又好似情人在互相追逐。仔细一听,还有一阵阵野花儿的软语呢哝、湿漉漉的蛙鸣和虫啾。小路两旁,稀稀落落地住着几户人家,门口几只鹅伸着长长的颈子“嘎嘎嘎”地朝着从市区来的这四个人摇摇摆摆地走过来,把胆小娇弱的五妹吓得赶紧躲在二哥的背后不敢再往前走。二哥笑呵呵地安慰着她,却无济于事。没办法,不得不又背着她高一脚、低一脚地行走在泥泞的小径上。此景此景,把刘静的妹妹燕子感动得连连称赞:“老五,你家二哥对你真好!”
“我家二哥对我从来都是这么好的,燕子姐。”聪明、懂事、嘴甜是老五最大的优点。
通往四角田的羊肠小道,越来越难走,在二哥背上背着的老五也知道她二哥背不动了,也会经常主动要求下来走一会儿,然后又被二哥背一会儿。
五月的乡间,到处洋溢着真情与和谐:对面的山坡上有一个农民,正在弯着腰不知道在他视如珍宝的土里弄着什么,而土里也不知道种的什么宝贝农作物。远处传来了一阵女孩子黄莺出谷般的呼喊声:“老爹,我家妈喊你快回家来吃饭了!”
“是喽,立马就来。”在土里干活的农民立起身向山坡下传来喊声的寨子回答道。
听着这父女俩一呼喊一回应,二哥他们四个知道已经要到吃饭的时候了,天也要黑了,得加快脚步赶路,不然,可能会摸黑。背着老五的二哥加快了脚步,没想到匆忙中却崴了脚。这样,就不能再背老五了;老五也主动要求二哥放她下来走路。这下,四个人走得快了些。在一阵阵犬吠声中,他们快要走到李晓娟家了。
远远地,刘静指着一棵枝繁叶茂、遮天蔽日的大树对第一次来李晓娟家的二哥和老五兄妹俩说:“你们看见那棵大树没有?——那棵大树是一棵梨子树。我们来得不是时候,如果暑假期间来,就会见到悬挂在树上的一个又一个黄澄澄的梨子,可好看了。哦,有点像电视剧《西游记》里的人参果树呢。以前我们读书的时候,暑假期间,我都会和李晓娟一起到她家来摘梨子吃。那梨子又甜水有多……”二哥和老五兄妹俩被刘静滔滔不绝的介绍说得口水都差点流出来了。李晓娟家的梨子树是在她家院落里,像一个忠实的天神风雨无阻地守护着这个农家小院落。院落外面是一排半圆形的篱笆墙,篱笆墙有一小扇竹门,而竹门的旁边居然有一小口水井。那水井很小,只有一个小木盆般的大小。走进院落,只见一间盖着黑瓦的木板房,木板房的中央是一扇双木门,听李晓娟说这一间叫堂屋。乌蒙山区的老屋里通常都会有一间逢年过节时供奉祖先的堂屋。如果是逢结婚嫁娶或“发八字(乌蒙山区的订婚,称为发八字)”,过礼的那些东西全部都要抬在堂屋里先放起,直到把那些礼节做完后再收放好。堂屋两边的房间,东边的叫东厢房,西边叫西厢房。讲究的人家户,会把父母的卧室安置在东厢房,而把闺女的卧室安置在西厢房。李晓娟和她妹妹的卧室就安置在西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