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家很快就到了，进门坐了会儿、吃了一点东西，天志等三人就去医院了。小雨百无聊赖的坐在舅舅家，偶尔和舅妈聊几句，舅妈无非是问一些她个人和家里的情况，而她由于对这位未来的舅妈尚不是很熟悉，所以很少主动说话。她坐在门口，看着舅妈进进出出的做家务，她几次要帮忙，可舅妈就是不让。还说道：“来者是客，等你跟天志结婚以后，我一定让你做这些事，那时候我们就是一家人啦……”
　　 听到此言，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只得又坐下。
　　 快到中午时，小雨的手机响了，是天志打来的。电话那头，天志的声音显得异常的沉重，问道：“你还在舅妈家吗？”
　　 “是啊。”
　　 “你们快来医院吧。”
　　 小雨有些疑惑：“怎么了？”
　　 “情况有些不好，要住院，可我妈死活不同意住院……你们来帮我劝劝她……”
　　 “好，我们马上就去，你们在哪家医院？”
　　 天志告诉了她医院的地址。
　　 挂断电话后，小雨立即和舅妈往医院赶去……到达医院后，小雨立即询问老人的具体病情，天志说道：“医生说，可能是尿毒症……医生们正在确诊……”
　　 “什么？尿毒症！”小雨大声尖叫了一声。
　　 天志本想劝她小声一点的，但他此时实在不想多说话。
　　 半小时后，结果出来了。结果是不幸的，老人的的确确是患有尿毒症，且到了晚期，这几天由于得知天志要回来了，所以老人的心情显得格外的好，使病情稍显平静。不过，这只是暂时的，很快，老人的病情就要复发，并且将一发不可收拾，唯一的方法只有换肾！
　　 老人不肯住院，最后，在众人的一再相劝下，她只得勉强同意。众人没有告诉她真实的病情，只是说得很模糊。天志和小雨先回家了。他得回家凑钱，好在几年来，他已积累了一些积蓄，但以后怎么办？换肾所需的一大笔钱从哪里来？至于肾源问题他到不怎么担心，实在不行，就把自己的肾给母亲，反正人少一个肾也能活，没多大关系，更何况，即使命运要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来换母亲的新生，他也愿意，只是这样，就会对不起小雨。哎，没办法，在人的一生中，总要做出这样或那样的决择，你若想得到一点什么东西，就是必要放弃一些什么东西。上帝总是公平的，他不会让你得到一切，同样，他也不会让你失去所有。
　　 几天以后，老人的病情果然恶化了。医生说，她最多还能支撑三个月，三个月之内必须进行肾移植手术，否则将回天乏术。
　　 三个月，这是命运留给秦天志的时间：他必须在此三个月之内，凑足手术所需的一切费用。他把手上的积蓄算了算，发现至少还缺二、三十万，他想到了所有能想到的亲友：老家的那些舅舅们都是农民，整日劳动也只能顾住温饱，自然不会有什么多余的积蓄可借给他的，看来找他们借是不可能了。至于跟前的大舅嘛，他也不富裕，更何况，这些年来，他们家一直靠大舅照顾着才有今天，他那能又向大舅开这个口啊？至于在外打工时，认识的那些朋友们，也多是萍水相逢，别人不可能借他很大一笔钱。遇到那些视利者，恐是以各种理由相推脱，即有同情者，恐亦只能以几百、上千相借，然而也只是杯水车薪，顶不了多少事情的。
　　 他又想起了恋人小雨，可小雨也是一个可怜的孩子：父母是农民，两个弟弟还在上学，她自己的工资每年还得替弟弟们交学费和补贴家用，根本没有多少剩余，她一年到头，甚至连一件便宜的衣服也舍不得买。想到这里，他绝望了：怎么办？还有谁能借？他拼命的想着……忽然，他想起来了，也许还有一个人可试试。他从上衣的口袋里拿出了一张小纸条，他打开看了看……这张纸条是几天以前，母亲交给他的，上面写着玉玫的手机号码，如果不是为了凑母亲的手术费，他也许永远不会拨通这个电话号码的。他拿起了手机，拨通了电话：“喂，您好！请问您是……”一位少女的声音传了过来。声音很甜，很甜……
　　 这是她吗？秦天志迟疑了，不过，只沉默了片刻，他便答道：“您好！我叫秦天志！”
　　 对方的声音立即变得高亢了：“哎呀，你是天志哥呀！天志哥，我是玉玫！”
　　 天志得知是玉玫，便礼貌性地问：“你还好吧？”
　　 哪知玉玫说道：“不好！想你……”
　　 这下弄得天志半天不知说些什么好，过了良久才缓缓地问道：“你在哪里？”
　　 玉玫反问道：“你在哪里？”
　　 “我在老家，你有时间吗？”
　　 “只要是你的邀请，我都有时间！”
　　 “你能回老家一趟吗？我找你有事……”
　　 玉玫兴奋了：“能！我马上就回，你等我……”
　　 天志挂断了电话，默默的坐在了床上，努力思索着，看是否还有哪个人、哪里还可以借到钱的。
　　 六
　　 此刻，夏小雨正坐在老人的卧室之内，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虚幻，就在自己来天志家的第一个晚上，还和老人畅谈了半夜，这不过才几天时间而已，老人就躺在了医院里。人生有太多的不可预知性，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就如一盘迷局一般，而人则是一颗棋子。人们每天都向前走着，却不知走向何方和人生之路究竟在哪里？所有人就这样走着，有时候走对了，有时候走错了，但无论对还是错，都是等到达终点以后，才得知这条路正确与否的。也许这就是人生，永远都是未知之旅，因为未知所以富有挑战性：因为富有挑战性，所以才是人生！
　　 她坐在了老人的房间里，忽然感觉到自己很渺小，渺小的几乎不存在了。她无力改变这一切，也无法帮助自己的恋人解决眼前的困难，她是多么的想在经济上给予他支持啊！可她又是多么的无能啊，囊中羞涩的钱包，工资卡上不多的余额，但还不能取出来，若将这不多的钱都取出来，两个弟弟将立即就有失学的危险。若是那样，她无法向父母解释这一切，她能说为了自己的恋人，而不顾两个弟弟的前程吗？不！她不能！因为她是姐姐，作为姐姐，她有义务帮助弟弟们完成学业。她绝不能让弟弟们和自己一样，小小年纪就跑出来打工，哪怕自己打一辈子工，也要把弟弟们供出来，她太明白，没有文化的苦恼了。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这已不仅仅是作为一个姐姐的义务了，而是一种责任，她有责任替父母分担家庭的经济压力，这是她作为一个女儿，能为父母做的唯一一件事，也是自己的责任和使命！
　　 至于自己的恋人，她能做到的也只能是语言上的安慰了，她相信，尽管自己此举无法实际的帮助他解决经济上的困难。但至少可以排解他精神上的苦恼和孤独。她也相信，天志会理解自己的，因为他亦了解她的情况和困难。
　　 她正这样想着，忽然，她听见了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家里有人吗？大妈、天志哥，我回来啦！”
　　 她立即向堂屋走去，等出来时，她已看见了天志正在和来者交谈。来者的确是一个年轻女子，年龄大约二十一、二岁左右，身材高挑，眉目清秀，使人一看便知此人，定是有钱家的大小姐。天志见小雨也出来了，就给她作起了介绍：“小雨，这是我家以前的邻居和我的好朋友，周玉玫！”
　　 听到天志这样介绍自己，玉玫马上问道：“怎么，只是以前的……现在不是了？”
　　 天志忙说道：“刚才是我口误，现在也是……”
　　 玉玫问道：“还不赶快给我介绍介绍，这位美女是谁呀？”说完，她朝小雨看了看。
　　 “这是我的未婚妻，夏小雨！”
　　 听到此言，刚才还异常高兴的玉玫，脸立即就沉了下来。
　　 旁边的小雨也不知道为何他要这样介绍自己，毕竟他们还没有定婚啊！
　　 半分钟之内，三人谁也没有说话，只是互相看着，仿佛他们是在用心作着交流一般。半分钟以后，玉玫先开口了，问道：“怎么没有看见大妈啊，她人呢？”
　　 天志答道：“我妈住院了。”
　　 “住院！大妈生病了？”
　　 “是的，而且非常严重！”天志答道。
　　 “什么病啊？”
　　 “尿毒症！”天志沉重地说道。
　　 “什么？”玉玫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对了，我忘了问你了，你从哪里来的啊？”天志问道。
　　 “公司，我爸爸的公司！”
　　 “周叔叔都有公司了？”
　　 “是的，就是不大……”
　　 小雨见他们说起话来没完没了，便提醒天志道：“我们是不是该去医院看伯母了啊？顺便把舅舅和舅妈给替回来休息休息，他们还没吃饭呢……”
　　 一句话提醒了天志，他连忙说道：“是，是！哎呀，你看我这脑子，竟忘了舅舅他们还没吃饭呢。走，我们马上去……”说着，还朝自己的头上打了几下。
　　 见他们要走，一旁的玉玫忙说道：“我也去，我好久没看到大妈了……”
　　 “好，我们一起去……”天志说道。
　　 刚进医院，天志就对舅舅和舅妈说道：“这里有我们守着，你们回去休息休息吧。”
　　 “没事的，我和你舅妈还不累……”
　　 “可是，你们还没吃饭呢？”天志说道。
　　 “不碍事，我现在就去买一点吃食回来……”舅舅说道。
　　 “还是我去吧，正好我和小雨也没吃饭呢。玉玫，你吃没？”天志朝玉玫看了看。
　　 “没呢，我们一起出去买吧！”
　　 “好……”
　　 于是，天志和玉玫就走出了医院的大门口。他是有意暗示玉玫，和自己出来买东西的，有些话当着小雨的面前，他不好说的，尤其是关于借钱的事。他怕当着小雨的面说，她会感到难堪的。
　　 眼下，他看四下无人，便向玉玫开口说道：“你手上有多余的资金吗？实不相瞒，我妈要动手术，我的钱不够……”
　　 玉玫很直接地说道：“你要多少？”
　　 “二、三十万吧……”
　　 “我手上没有这么多钱，不过，我可以向我爸说说，他一定有……”
　　 “谢谢你！不过要快，我妈支撑不了多久了……”
　　 “我现在就给我爸打电话……”
　　 电话拨通了，玉玫简单的将情况说了说，不知对方说了一些什么，只见玉玫很快的将电话挂断了。然后对天志说道：“我爸说，他明天就回村来的……”
　　 “谢谢你！”
　　 “事情还没成呢，你谢什么？等我爸答应借钱给你以后，在谢也不迟嘛！”
　　 第二天早上，玉玫的父亲果然回村了。为了不让小雨看见自己到处借钱而感到难过，天志特意叫她在医院里陪母亲和舅妈，而自己却和舅舅去他家见玉玫的父亲。天志之所以把见面的地点选在舅舅家，是因为自打母亲住院以来，他已无心顾家里了，所以家里的一切都是乱糟糟的。本来一尘不染的桌椅板凳之上，也有了灰尘，整个家里甚至连一杯热茶也没有。所以，他不想让玉玫的父亲看到这一切，他若不知内情，定会以为是自己不够尊重他，毕竟自己是有求于人嘛，所以，尽可能的给对方留下一个好印象。
　　 等天志和舅舅到家时，玉玫的父亲已等了半天了。于是一进门，天志就带着歉意地说道：“对不起！周叔叔，我回来晚了。”
　　 “没关系。昨天玉儿给我打电话说，你母亲病了，怎么样，她还好吧？哎，我这位老嫂子一辈子太苦啦……”
　　 “周叔叔，谢谢您的关心，我妈暂时还好，不过恐怕支撑不了多久了……”
　　 “玉儿昨天在电话里说，你妈要动手术，而你还缺少一大笔钱……天志啊，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跟我不要见外呀，还缺多少，告诉叔叔，叔叔来帮你想办法……”
　　 天志感动了：“周叔叔，谢谢您！我妈的手术费至少还缺二、三十万……”
　　 “这笔钱我到是有，只是，你得答应我一个前提条件。”
　　 “周叔叔，只要你答应救我妈，什么条件我都同意……”
　　 “我这一生就只玉儿这么一个女儿，她妈妈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家出走了。这些年来，我是又当爹又当妈，多亏了你妈帮我照顾她。本来我是不该和你谈什么条件的，但你也知道，玉儿从小就喜欢你，你们两虽说不上是青梅竹马，但也是两小无猜的……”
　　 刚说到这里，玉玫就不好意思的叫了一声“爸”，然后向外跑去。
　　 她走后，周父继续说道：“你看，这丫头还不好意思了。在家里整天要死要活的，此时还知道害羞……天志啊，你从小就没了父亲，我也没有儿子……我可是一直都把你当儿子看待的啊，俗话说，一个女婿半个儿，你若和玉儿结婚了，我可不把你当女婿看待，你就是我的亲儿子！你的父亲没了，你若不嫌弃，我愿意继续当你的父亲！”
　　 停了停，他又继续向天志的舅舅说道：“天志身边也没什么长辈，现在他母亲又住院了，现在，您是他身边为数不多的长辈了，关于天志和玉儿的婚事问题，您看……”
　　 舅舅连忙答道：“孩子的事，由孩子自己作主，我们这些作长辈的，最好不要参与，再说了，现在也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那个时候了……”
　　 没有得到舅舅的认同，周父有些不高兴了：“话是这么说，但我们当长辈的，还是要为他们这些晚辈把把关嘛！”
　　 天志没想到玉玫的父亲会提出这么一个“前提条件”，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好，呆了半天，直到这时他才开口说道：“周叔叔，您说得这些我会考虑的，请给我一些时间好吗？”
　　 “可以！我能等，只是你的母亲……”
　　 玉玫从天志的舅舅家跑了出来，漫无目的地走在村前的小路上。她看见了路旁的孩子在嬉戏，这副场景使她想起了自己的童年时光。那时候，她整天都是无忧无虑的，没日没夜的和她的天志哥哥在一起嬉戏：跑够了，疯累了，他们就找一片有草的地方躺下休息。白天，他们说着悄悄话，夜晚，他们数着星星。母亲离家出走了，父亲常年不在家，每次父亲因工作原因要离开家时，是必会将她托付给同村的大妈，而这位大妈带她如亲闺女一般的疼爱。更关键的是，大妈有一位调皮可爱的儿子，而此人正是她的天志哥哥！天志哥哥陪她作游戏，当别的男孩子欺负她时，他总是替自己教训他们，经常因对方人多而被打得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当大妈问起时，他常常说是自己不小心摔的。那时候，他们白天在一起，晚上也在一起，几乎是形影不离的在一起。他们白天一起去村里的小学上课，放学后，他们在路上跑着、笑着，晚上，他们在一起学习、数星星，就连睡觉他们也是在一起的。那时候，他们还太小，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害羞。那是他们迄今为止，最为难忘的一段时光，也是生命中，最为快乐的一段时间，然而，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