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韵】父亲的病(散文)
进村子时,已经是半夜十二点,四个老的都没睡觉,离老远就能看到三四只手电筒的光束在夜空中,交叉打着,不时还有几条狗在吠。
父亲的病,惊醒了不少人的梦。
第二天,我去给外公外婆上坟,坐在坟头,我十分郑重地跟外公外婆说了不少的好话,央求他们在阴间地府一定要保佑我们全家,保佑父亲母亲长命百岁。
三、“该死的卵朝天,不该死的万万年”这是父亲说的
撒尿尿湿鞋,十个老男人中有九个,父亲也不例外,父亲的病总算是得到了控制,好也没好到哪去,坏也没坏到哪,这些年让人揪心的还是父亲的脑血栓。
老爸习惯了早上一个人出去,在跟前的摊子上,寻碗米粉吃,下午遛弯,方圆超不过一公里,走远了吃不消。每次出门前,老爸都要把屎尿拉完,怕路上搞不羸。老爸的这点光荣历史,我早有耳闻,只是碍于父子情面,不好意思说,换作别人,还不定会怎么样笑话哩。
远的不说,就说上个月,老爸一个人下楼,又出了状况,当时家里一个人都没有,老娘在麻将馆正点上班,哥和嫂子在街上,还没到下班的时间,老爸自己赶紧脱了衣裤洗澡,正赶上大孙子从长沙回来,大孙子想当然地把爷爷打了包的衣服裤子,全都扔进了洗衣机里搅,等老娘回来,发现洗衣机里已经不成样子,为了这事,老娘生了好几天的闷气,电话打到我这,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我站在中间,不好做人。
爸自打得了这病,出门都是划着道走,脚没劲,容易摔,起身形难,好几次,都是邻居见了,把他背了回来,爸通常是摔了一次,就会连着好几天不出门,摔一跤,长记性。下雨天,老爸一个人在家,打开电视,守一个台看,懒得换,没有哪个节目能看全的,看没看,电视都在那搁着,再好看的节目,他也要去安阳卖了凉席才回来,一上午能睡好几气,醒了睡,睡了醒,纯粹是在打发日子,照他的话说:反正又不上班,起床搞么子路?
人一上了年纪,觉少,觉轻,爸也是这样,晚上十点半甚至十一点多了还不睡,早晨五点必醒,他说睡早了,难得起夜,我给他在大庆买的前列康,爸认准了长春制药厂出的,一直坚持在吃,有点效果,没吃这药前,一晚上起来四五回,吃了这药,上床前尿一次,有时候还能一觉憋到天亮。
南方冬天室内温度低,晚上更甚,爸睡觉前都插电褥子,穿毛衣睡,为什么不脱毛衣,爸的理由很简单:“起夜时冷,不穿衣服容易感冒,感冒哒不得了,披衣披不上去,总不至于老是喊妈半夜爬起来帮忙,干脆就不脱,防范于未然”。就冲这一点,老爸不糊凃。
说不糊凃是假,过年前我回家,发现爸穿的那件毛衣,后摆处明显地有一个拳头大小的洞,黄黄地印迹,妈告诉我,那是你爹,睡电褥子时烧烂的,差点起火。媳妇听了,第二天上街,给老爸新买了条电褥子回来,新买的这条,有恒温装置,用多长时间始终保持在一个温度,双开关,之所以选双开头的,是考虑到老娘睡觉,不喜欢太热,再冷的天,老娘睡觉总是一双脚伸在外头,我跟她开玩笑说:嗯男家是火娃。
去年年前,爸第三次住院,又通了十多天的血管,医生跟他说:嗯男家蛮熬实呀,脑袋里都乱成一锅粥了,你才想起到医院里来?言外之意,是要父亲以后经常性地到医院来检查,至少一年一次。这次住院,老娘、哥、妹妹三个人,执行的是三班倒,前前后后花了不到一万元,除了医保报销一部分,剩下的归媳妇充账。
我跟父亲打电话,问起他身体,他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开口第一句话:我还可以哩。
我跟他说:“可以的话,嗯男家硬要霸蛮多搞几年撒”。
“那是的撒,多搞一年是一年,赚共产党的工资。”父亲在电话那边嘿嘿地说。
就为这个,我跟父亲正儿八经地谈话:中央政府每隔五年都会搞一个五年发展规划,我们也要结合自身情况,也弄一个五年计划,切不可好大喜功,定什么十年二十年的,想都不想,谈都不要谈,咱们得慢慢来,搞五年是五年,实实在在的。
父亲是有着四五十年党龄的老党员,这点觉悟还是有的。
父亲平时最愿意听涨工资方面的消息。我动不动就跟他说“听说又要加工资了,每人百分之十,温家宝说的,不是我造谣的。”
“百分之十,那我又要涨198元了,下不了地呀,这样工资加起来一共是1966元了,也快2000块哒。”父亲在算小账。
我跟他说:差34元钱,你就到2000元的,不够的部分,我来给你补,好不好?
父亲听了我的承诺,自然高兴,“那敢情好呀,你来给我补,我就用不着等习近平了。”
这些年物价飞涨,父亲的工资一直没有超过2000元大关,每次打电话,他都要问我,好象他儿子是在国家政府机关上班似的,我跟他说的小道消息,到了他耳朵里,全都成了国务院办公厅发布的正式消息,就是政府文件上用红笔划的那些。
除了工资问题,父亲还关心当今时局,例如:神舟飞船十号什么时候飞,什么时候收回 ;本拉凳是不是被老美击毙,用不用做DNA;就连文章出轨,薄熙来老婆杀了一个英国人这样的消息,父亲都知道。
家里最不关心时势,两耳不闻窗外事,只听麻将声的,是我的老娘。
老娘家里家外一把手,买菜、做饭、收拾屋子,按老娘的口气:父亲百事不管,只管自己这张嘴巴。
老娘干活麻利得很,就是打牌也比人手快,每次洗牌码牌,她总比那三家快出平均0.5秒来。老娘玩麻将历史悠久,属于麻坛老将,不管刮风下雨,一天两场雷打不动,下午12点到17点,晚上19点到24点,每天比上班还要准时,老娘一般是上午九点起床,九点二十到十点半去市场买菜,十一点钟搞饭,十一点四十之前一切利索,五十下楼,精神抖擞、信心满满地走在去麻将馆的路上,十七点过五分到家,个把小时饭菜吃完,用眼神与父亲交流,说话的时候很少,十八点五十再下楼,又是意气风发地出发,一直到半夜回来,抿口小酒,看会电视再睡觉,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生活极其有规律。
父亲病的这十多年里,老娘住过一次医院,那几天老娘总感觉到心脏不舒服,妹妹领她去医院检查,医生直接就把她留下来了,又是点滴,又是吃药,整整耽误了一个星期,老娘的麻将隐犯了,扯掉针头,她又回到了她熟悉的战场。
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父母七十多岁的人了,有点小病小灾的,实属正常,还是父亲说的对:该死的卵朝天,不该死的万万年。老娘高小没毕业,也说过类似的话:病这家伙,你越是怕它,它越欺负你,你越不理它,它也就不来找你。
父亲、母亲的话,总是要到了自己长大了点才能听明白。
再过半个月,父亲节即将来临,我又想起自己的父亲母亲来。独在异乡更加思念家乡,思念父母,尤其是多病的老爸,成了我最最的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