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心】宿年(小说)
男孩走后的第二个月,心月开始呕吐,母亲看到她这样,逼问之下心月说了实话。母亲的脸吓得惨白,一边哭一边打着心月,“你怎么这么不要脸,一个大闺女未婚先孕,更何况你还是圣女,这要是让族人知道了,你以为你还有活路吗?”说着又把心月抱在怀里哭了起来。
心月软绵绵的趴在母亲怀里,倔强的像头驴。“我不要做什么圣女,我要嫁给他,我要给他生儿育女。”
母亲一把捂住心月的嘴,“不许胡说,这个孩子不能留。”
心月呜咽着,哭了很久。
第三个月,男孩没有如期回来。心月被母亲关在屋子里不许她出门,她趴在屋子的窗户上,日日望着湖边的小路,期望着他能出现带自己走,可是他始终没有出现。心月绝望了,但想到两人之前在一起的时候,她又燃起了希望,她坚信男孩会回来。
心月的孩子最终没有打掉,她的肚子一点点大了起来,父母不允许她出门。村庄里的人以为心月身体不适,请来了村里的医生为她诊治,全被心月的父母挡在了门外。然而纸是包不住火的,流言蜚语一点点传开,所有人都知道了。
心月怀孕第八个月的一天,族里的几个长辈带着族人蜂拥而至,将刘家团团围住。门被踹开了,心月的母亲哭喊着求着,却被人无情的推到了一边。父亲呆呆的站在墙角一语不发,看着心月被人绑住,拖出了刘家。
心月被关在了山洞里,腹中心中一阵一阵的绞痛传遍她每一根神经线,她蜷缩着身子靠在洞角。下身不断涌出的鲜红染红了她的裙子。她大口的喘着气,用尽所有力气生下了孩子,是个女婴,全身粉嫩,皮肤皱巴巴的。心月拿起身边的碗摔在地上,捡起一块碎片,用它弄断了连着自己和婴儿的脐带。看着哭泣的婴儿,心月想到了孩子的父亲,她失声痛哭。这一刻她才明白母亲说的,自己原来真的很傻。她开始在心里诅咒那个人,诅咒他不得好死,诅咒他一辈子不得安生。
心月昏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婴儿已经不见了。而她自己被绑在树上,族人手里拿着弓箭对着她,母亲被绑在很远的地方。心月听见母亲的哭喊,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走到她眼前,说道:“按照族规,圣女与人结合该处以极刑。”
心月没有哭,她忍着眼中的泪水,“不是我想做圣女,是你们强加给我的。我只想做个平凡的女孩子,能为人妻为人母。”
老人怒道:“藐视族规,亵渎神灵,罪无可恕。”
老人向后退去,打了个手势。离弦的箭一根根射入心月的身体,一声又一声的惨叫钻进所有人的耳中,可他们无动于衷,箭还在射,就好像他们对面的不是个人,而是一头牲口。心月的母亲晕过去好几次,被人用力掐醒,惨叫声还在继续,所有人似乎都麻木了,直到心月身上满是箭矢,没了气息。
所有人都走了,只剩下心月的父母。母亲趴在她的脚边,抱着她冰冷的双脚,哭个不停。父亲慢吞吞的解开绑着心月的绳子,把她放在染满鲜血的草地上,闭着眼拿着一把砍刀砍下了心月的右手。这是他们的习俗,他必须这么做,看着哭昏在心月身旁的老伴,他吃力的拉起她,一步一步向家里走去。
心月被葬在了湖边的小树林里,没有立碑,墓前栽了一棵楠竹。
叶七说到这儿,看着苏颜,平静的问道:“如果你是那个男人,你会怎么做?”
苏颜被问住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此刻他的心里翻江倒海,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更不知道该怎么去描述此刻的心情,一个女人爱上一个男人,为他生下孩子,那人却消失的无影无踪,这些他都可以理解,可以接受,毕竟生活中每天都在上演这样的故事,但是让他震惊的是,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地方,为什么还保留着那些陋习?为什么还有如此残忍的事情发生?
4.
叶七走了,苏颜的心久久不能平静,他在想叶七讲的那个故事。那个故事中的人,还有现在发生在这里的事。如果说这里的人就是故事中的那些族人,那么现在这件事情里叶岑又充当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可她为什么要射杀房湛?难道那些失踪的人都死在了这里?
苏颜正在云里雾里,叶岑出现了,她手中拿着一把明晃晃的短刀,刀子在苏颜面前晃了又晃,笑道:“我突然不想你死了。”
苏颜睁大了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要放我走?”
叶岑点头,笑起来唇角有两个很深的梨涡,“是啊,其实你还不错,又没有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我为什么要你死,所以,我现在就放你走。”说着手下唰唰的几下,绑在苏颜身上的麻绳被割断了。她从兜里拿出一把精巧的钥匙,打开苏颜手脚上的铁链,指了指苏颜身后的一条小道,说道:“从这里向东一千米,再向左行一个小时,应该就可以走出这片树林了。”
苏颜靠在树上,戏谑的笑道:“你想放我走,还是想把我当猎物一样放出去,然后围狩?”
叶岑抬手朝他胸口捶来,苏颜身子往下一缩,抬手抓住她的手,说道:“不要以为你骗的了我,我好歹是个警察,学过一点心理学。你表面装的镇定,可你的眼神里有杀意。”
叶岑抬脚向苏颜下盘踢去,苏颜一松手跳开躲了过去,就听叶岑说道:“真不愧是警校毕业的高材生,不过就算你有天大的本事,今天仍旧是被猎杀的目标。”说着手指放在嘴唇上,一声清亮的哨声响起,那些村民又出来了。
苏颜一看,这下真的是完蛋了,那些人手里拿的可是货真价实的弓箭,自己刚才为什么不跑,或许还真有一线生机。想到这儿,在叶岑没有任何防备之下,他猛地扑了过去,胳膊卡在叶岑脖间,说道:“如果你们想她死,就尽管放箭。”
那些人一看叶岑落在苏颜手中,都有些忌惮。谁知叶岑微微一笑,胳膊忽然呈90°向后一捣,苏颜神经突的一跳,忙向后撤去,一离开叶岑的攻击范围,苏颜立刻拔腿就跑。跑得路线忽东忽西,那些人摸不准他的方向,也不敢轻易放箭。叶岑冷笑一声,“苏警官,你的速度也太慢了。”说着拉弓搭箭,箭嗤的一声射了出去。
苏颜听到叶岑的声音,耳朵一动分辨出箭的方向,猛地踏过旁边的树,重心向上一引,向上蹿出很高,双手抓住一根胳膊粗的树枝荡了出去。叶岑看着他的身法,冷笑着又搭箭嗖嗖的连射出三支箭。
苏颜刚一抬脚准备躲过去第一支箭,第二支箭又到了身前,苏颜心猛地一跳,右小腿一吃痛,一支羽箭已插进了他的小腿。苏颜心中暗骂,真他妈的是个禽兽。他回头狠狠的瞪了叶岑一眼,站在那里不动了。
叶岑看着他,冷笑道:“怎么,苏警官,这就跑不动了?你可比方警官差远了,我的箭射程只有三百米,他能跑五百米,你却连两百米都不到。不过你比他聪明些,他中了五箭,你只中了一箭,不错,有意思。”
苏颜在原地坐了下来,折了一根杂草,淡淡的说道:“落到你手里,能活着已经不错了。”
叶岑说道:“多谢夸奖。”说着让人又把苏颜绑在了树上。
苏颜纳闷了,这叶岑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这么玩弄人真的有意思吗?可他得忍着,事情到现在为止一点都不明朗,自己要是就这么死了,那不是太冤了?
这日是中秋,月亮很圆。苏颜开始想念父亲,他虽然是个倔老头,可时时刻刻都在为自己着想。父亲对他的爱一点一点都隐在生活中,他不让他考警校,却在他考试那天给他送来自己忘带的考证。这次来这里,父亲跟他闹别扭好几天,只是因为他这是第一次执行任务,还是他一个人。苏颜心里一阵发酸,等他回去一定要对父亲好一点。
这天晚上来给苏颜送饭的是个小女孩,瘦的像根旗杆。她吃力的提着饭盒,一脚深一脚浅的走到苏颜面前,取出饭盒给他喂了起来。苏颜看着她,忽然想到自己小时候,也是这么瘦,父亲那会整天给他吃营养品,他不想吃就把那些东西偷偷扔到了垃圾桶。想到这,苏颜说道:“小姑娘,你几岁了?”
小女孩眨了眨眼睛,紧闭着嘴,舀了一勺饭送到苏颜嘴边。苏颜笑了笑,“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慌张的看了看四周,低声说道:“叶姐姐不让小樱跟你说话。”说完又紧紧的抿着嘴唇。
苏颜笑出声来,“她不让你跟我说话,你不是也说了。你叫小樱,你知道吗?樱花是日本的国花,花开的时候,就像天上的云朵,很漂亮。”
小樱眨巴着眼睛,忘记了给苏颜喂饭,“真的吗?你见过?”
苏颜看着她纯净的眸子,笑道:“真的,湖北武汉大学的校园里就有樱花,你想不想去看?”
小樱立刻流露出向往的神情。苏颜顿了顿,略显神秘地说道:“小樱如果回答叔叔几个问题的话,叔叔就带你去。”
小樱笑吟吟的点头,“嗯,好。”
苏颜想了想说道:“你从出生就一直住在这里吗?”
小樱道:“是啊。”
苏颜道:“那你叶姐姐呢?”
小樱思索了一下,说道:“叶姐姐啊,她以前不在这里的,几年前才回来的。”
苏颜道:“那为什么你们村的人都听她的啊?”
小樱看了看苏颜,疑惑道:“你是不是喜欢叶姐姐啊,她不能结婚的。”
苏颜愣了愣神,无声的笑了起来。看来自己猜的没错,这叶岑真的是圣女。他想了下,又问道:“那你知道另一个叔叔为什么会被抓来这里的?”
小樱眼中闪过一丝害怕,“他,他很久以前就来过这里,我们村的陈寡妇和他是亲戚,可是听叶姐姐说,他们两个睡在一起,所以就被叶姐姐让人给绑了。叔叔,为什么男的和女的睡在一起就会被说败坏门风呢?”
苏颜被她这一问弄得有点不知所措,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她这个问题。男人和女人睡在一起,有的是为了感情,有的是生理需要,有的是为了权欲。那么房湛呢?他是为了什么?像他这样一个年轻有为的警官,应该不会了为了权欲,那他难道是因为感情?
小樱走的时候还一再问苏颜什么时候可以带她去看樱花,苏颜笑了笑,说道:“等我从这里出去,一定带你去。”
小樱满怀欢喜,提着饭盒一蹦一跳离开了。
凌晨三点多的时候,叶岑又独自一人来了。她来之后就在苏颜身边的草地上坐了下来,望着漫天的星辰,喃喃自语道:“你说为什么世间会有爱情?为什么两个人刚开始的时候甜言蜜语,在有一天又突然离开,找了各种理由来结束曾经的海誓山盟?”
苏颜没有说话,他像个聆听者认真的听着叶岑说话。
叶岑接着说道:“为什么负心的大多是男人?在做错事之后又轻而易举的抽身,留下女人承受痛苦?男人一边要求女人为他守身如玉,生儿育女,又一边拈花惹草,夜不归宿,这样的感情真的公平吗?为什么女人不可以做爱情的主宰?”
苏颜忽然觉得自己看不透了,这个女人一会可以冷血无情,一会又像个无助的孩子。他想安慰,但一想到她之前眼睛都不眨一下对着房湛射出箭的时候,他又把话压了回去。
叶岑忽然仰头向苏颜问道:“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自己认识的人是个衣冠禽兽,你会怎么做?”
苏颜愣了一下,“如果真的有那么个人,违背了伦理道德,我一定会把他绳之于法。”
叶岑冷笑,阴森森的冷笑,“你现在说的好听,等你真的遇到,你未必会这样。”
苏颜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说道:“你是不是被男人骗过?不然你怎么会这么憎恨男人?”
哪想到苏颜话音刚落,叶岑拳头已挥了过来,直接击在了苏颜的小腹上。这一拳力道很大,苏颜半天都喘不过气来。
叶岑说道:“我从来不憎恨男人,我只不过是在为女人抱不平。那个房湛你认识吧,说好听了是个痴情的人,说难听点就是个无赖。陈寡妇和他青梅竹马,临结婚他跑去当兵了,陈寡妇伤心欲绝被逼嫁给了陈瘸子,可不想陈瘸子命不长,上山采药的时候坠下悬崖死了,连尸骨都没找到。房湛不知道从哪里知道陈寡妇死了丈夫,偷偷来了这里,和陈寡妇又纠缠在了一起。如果你爱一个人,就该光明正大娶了她,你说是不是啊,苏警官。”
苏颜没想到事情竟然会是这样,可他还不明白一件事。“你爹今早给我讲了一个故事,我在想,这个故事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能告诉我吗?”
叶岑愣了一下,说道:“他给你讲了关于心月圣女的事吧,你是不是在想我和心月一样,也是圣女?”
苏颜点头。叶岑道:“没错,我就是。还有一件事,心月是我的母亲。”
苏颜听到这话打击不小,他也想过叶七说的是真的,但他怎么也没料到叶岑会是心月的女儿,那个生下来就不见了的女婴。事情到了这里似乎已经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可苏颜在想,那些失踪的人呢?
苏颜昨晚思索了一夜,他必须从这里出去,他这次的任务是寻找那些失踪的人,而这里的事情也需要及时汇报给领导,好采取行动。这天早上送饭来的不是小樱,而是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他的左侧腰间插着一把短刀,苏颜趁着他蹲下身拿食盒的空档,猛地脚下一旋,一脚踢在那人后心窝,手往前一探,短刀已落在了他的手中。不等那人喊出声来,苏颜身上的麻绳已被他割断,一脱离束缚,苏颜抬脚往他腹中用力一踢,只听一声闷哼,那人就倒在地上不出声了。苏颜收起短刀辨了方位,向前极速奔去。
人生际遇各不相同,总会有各种事情发生。
我不同情叶岑,其实她可以过另外一种生活。
我只是替宋妍可惜,为了一个新闻,丢了性命。
还是谢谢兔纸姐姐。沏茶,上桂花糕。
哥哥辛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