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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山草情
山草眼里不禁闪出了泪花,“原来是这样啊!真是一匹有情有义、勇敢的黑马。”
“嗯,我们村原来叫疙瘩峪,从那以后,村民们一致提议,改叫了黑马峪。”
“什么?疙瘩峪?你是说你们村原来叫疙瘩峪?”山草突然大叫了一声,“噌”地一下离开石头站了起来,惊讶地问道。
“是啊!原来是叫疙瘩峪。为了纪念这匹马,叫了黑马峪。怎么了?你听说过疙瘩峪?”锔补匠看她这个样子,感觉有些奇怪。
“那你们这里的山叫什么山?是不是叫五凤山?”
“是啊!叫五凤山。”
山草听罢,又惊又喜又难过,颤抖着声音,朝着天空大喊了起来:“爷爷!你听到吗?我终于找到你的老家了!”
锔补匠更奇怪了。“山草,你不是湘西的吗?怎么,怎么你说这里是你爷爷的老家?”
“是这样的。”于是,山草向锔补匠详细讲述了爷爷临死前告诉她的一切,还有十几年中听爷爷断断续续讲过的一些事情。
“哦,你是说你爷爷就是我们疙瘩峪的,那他的名字叫啥?”
“我爷爷跟我说他姓张,叫张少林。可是自从隐居深山后,就没用过这个名字。”
“你是说你的爷爷叫张少林?”锔补匠一听,睁大了双眼,似乎大出意料。“那你知不知道他还有一个哥哥,叫张少雨?”
“嗯,我听爷爷念叨过,至于他大哥叫什么,他没说。只听爷爷说,他对不起大哥。如果不是他把地主家的狗弄死了,大哥身上也不会留下一块大伤疤。”
“这么说,你就是我妹妹啊!山草妹妹,你真的是我的妹妹呀!”锔补匠激动地一把抓住了山草的手,“我的爷爷叫张少雨,他的弟弟就叫张少林。爷爷身上那条大伤疤就是因为一条狗让地主给打的呀!”
山草愣住了,反应了好半天来明白是怎么回事。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世界竟然有这么巧的事情。这几年,过日子过得辛苦,把爷爷的嘱咐淡忘了,就算这些日子离家出走,流浪山野,也没想到真能找到爷爷的老家。不是不想,是觉得太难了!一个省这么大,凭着自己的一双脚,真的能找到吗?没想到竟然是以这种方式找到的!
锔补匠也没想到,自己从第一眼看到便暗暗喜欢上的这个女人,竟然是与爷爷失散几十年的二爷爷的养孙女,是自己的妹妹。命运,命运真是神奇啊!
两个人都沉默了,各自心里都是五味杂陈,不知道是甜还是酸,是苦还是辣。淡蓝的天空缓缓飘过几朵白云,空气里迷漫着山野花甜润又馨香的气息。
山草看着眼前这个俊眉朗目的男人,真想投入他的怀抱里,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当年自己被人遗弃,如果不是好心的爷爷捡到收养,肯定早已入了狼口,或许早被老鼠啃食。哪还能活到今天呢!爷爷离世后,自己走出深山,来到了外面的世界,却不料碰到了坏人把自己拐卖,本还抱着一丝希望嫁给一个好男人,没想到嫁的却是一个窝囊、狭隘、凶狠的男人,更令人屈辱的是,自己还被倚仗权势欺男霸女的村支书强暴……一幕幕心酸往事,像电影般在山草眼前浮现,她再也忍不住了,脱口叫了一声“大哥”,便抱住了锔补匠伤心地哭了起来,把多年来积压的苦、连日来忍受的痛、见到亲人后的喜,一股脑地全化作了泪水。山草的泪水浸湿了锔补匠的前胸。这个善良的男人,一开始僵硬着身子不知所措,后来便不由自主地把她抱紧了,也是热泪横流。
一阵山风吹过,山岗上那棵挺拔的松树发出“嘘嘘”的耳语,似乎在悄悄地告诉两个相拥而泣的人儿,“好啦,好啦,别哭啦!这不是好事嘛!”
“给我打,往死里打!给我的狗报仇!”地主赵老三一手叉腰,另一只手指着被吊在树上的那个人,嘴里恶狠狠地咆哮着。
赵老三家门前的一棵柿子树上,张少雨被绑住双手,吊在上面。赵老三的打手手拿皮鞭,听到主人命令,一扬手,皮鞭子便狠狠地落在张少雨身上。只见张少雨咬紧牙关,一声未吭!“啪,啪”又是两皮鞭。
“别打我哥了,是我干的,你们把他放下来!”这时,站在树下的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冲着赵老三喊道,声音还有些稚嫩。
“什么?要真是你干的,连你一起打!”赵老三横眉立目,刚要命令人把那孩子也绑起来。这时,就听树上的张少雨骂道:“死地主,赵老三,这事与我弟弟无关,是我一个人把你的狗弄死的!谁让它狗仗人势,整天乱叫乱咬人!”
“打!给我狠狠地打!让这个小兔崽子给我的狗偿命!”赵老三气得直翻白眼儿,跳起脚来叫骂着,不再理会树下那个主动揽过的孩子。就见那条皮鞭上下翻飞,打得张少雨皮开肉绽,鲜血顺着伤口流得满身都是。
就在这时,赵老三的管家用手挡住嘴,悄悄地俯到赵老三的耳边说:“老爷!别打了,再打就出人命了!如果因为一条狗打死他,恐怕也会给咱们惹上麻烦!再说他爹娘原来都在咱们家里扛活。还是饶了他吧!”就见赵老三眼珠转了转,想了想,手一挥,命令打手:“停,别打了,把他放下来扔一边儿去,免得脏了我的树!”说完转身走进了院子。
……
锔补匠娓娓地讲述着。他告诉山草,他姓张,单字名习。祖上生活贫困。张习的老太爷张木根,给地主赵老三家当过长工,娶了伺候地主婆的女佣阿花,先后生了两个儿子,分别取名少雨和少林。有一年夏天,村里不知道传进了什么瘟疫,张木根和阿花夫妻俩由于身体严重营养不良,免疫力低,都不幸染上了疫病。赵老三便狠心地把二人都辞掉了。为了不把病传染给儿子,张木根领着妻子,偷偷在后山上的一棵松树上上了吊。那一年,张少雨十二岁,张少林才七岁。
少雨从小正直仁义,少林淘气却也有胆气。小哥俩失去了父母,无依无靠,日子过得异常艰难。要不是村里那些好心的大娘大婶们经常给送些吃的,真不知道怎么活!苦日子熬过了五年。有一天实在饿得难受,少林便盯上了地主赵老三家的那条狗,心想,这条狗平时就会乱叫,还咬人,不如把它弄死吃狗肉。这小子别看年纪小,脑子却聪明。他把狗引到了后山沟里。那条狗平时很凶恶,也怪,那天倒很听话,乖乖地就跟着张少林来到了后山沟。村里人都传说后山沟曾经闹过鬼,所以平时很少有人敢到沟里去。少林又想办法用一根绳子套住了狗的脖子,硬是把它给勒死了。勒死之后,少林先把狗用草盖住,找来了哥哥少雨。少雨一看那条死狗,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这事要让赵老三知道,那还了得?可事已至此,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人不知鬼不觉地把狗处理掉。于是,哥俩就偷偷地把狗皮剥了,架起一堆山柴,把狗烤熟了。填饱了肚子,又把剩下的肉弄成了小块儿,藏了起来。相互嘱咐一定要保守秘密,不要让人知道。可纸终究包不住火啊!赵老三发现狗没了,派人四处寻找。终于找到了狗的下落。有人告密说,看见狗是跟着张木根的二小子走的。地主便把少林抓来,扬言要打死他为狗报仇雪恨!少雨怕弟弟受罪,硬说事情是自己一个人干的,与弟弟没关系。赵老三便让手下人把少雨吊起来抽打,直到抽得浑身是血,怕出人命,才算了事。后来,少雨身上的伤好了,但前胸却留下了一条永久的伤疤。
张习停顿了一下,说:“我亲眼看到过爷爷胸前那道疤,足有一尺来长呢!爷爷说,如果让二爷爷挨那顿打,肯定被打死了!”
“再后来呢?”山草想知道关于爷爷家的一切。
“后来,中国大地上,出现了一支代表劳苦大众的革命队伍,并把革命的火种播撒到了我们这个地方。爷爷秘密加入了共产党。而二爷爷少林二十岁那年外出闯荡,后来就失去了音讯。1937年,卢沟桥事变,日本全面侵略中国,抗日战争爆发。爷爷参加了冀东抗日游击战争。在革命斗争中,与一位女战士结下情缘,就是我的奶奶。1945年,奶奶生了我父亲,可是她却遭遇难产,我父亲保住了,而她却离开了人世。”
山草眼里不禁又闪出了泪花。
“爷爷含泪掩埋了奶奶,给我父亲取名张茂书。由于他要参加战斗,就把我父亲托付给老乡抚养。这一年,日本人被赶出中国,而爷爷又奉命投入了解放战争。新中国成立后,爷爷回到了家乡,找到了我父亲,独自抚养他长大成人。可是,可是……也许是天性使然吧,我父亲性格里有一种狂飙之气,在文革时期参与了打砸抢活动,结下了仇敌。在一个漆黑的夜晚,我的父母被仇家杀害。那一年我刚刚五岁,和爷爷一起生活,躲过了此劫。杀害我父母的人后来被绳之以法。而我爷爷却因为伤心过度,身患重病。临终前,他把我托付给他的一个把兄弟,有锔补匠手艺的赵庆。赵爷爷不但供我上了小学,还传授了我锔补的手艺。并把他所知道的有关我家的一切告诉了我。他说,在这个世上,也许我还有一个亲人,那就是我的二爷爷。可是自从他出去之后,就和家里失去了联系。我做梦也没想到,你竟然是我二爷爷的养孙女啊。”
是啊,谁能想到呢?山草低声嘀咕了一句,便偎依在了张习的胸前。
傍晚,山草跟着张习终于到了家。
走进院门,山草放眼一望,嗬!一拉溜六间大瓦房,分东西两部分。东面一个门,西面一个门。大院子足足有二十米长、十几米宽。
“哥,你家这么大呀!”山草过去住的是茅草房,是破瓦房,还没在农村看到过这么宽敞的房子和院落。
“大吗?现在村里差不多家家户户都是这样的大瓦房。咱们村子后山有铁矿,村里各家各户每年都能分到一些钱呢!”
“是嘛!那也太好啦!那你为啥还外出走村串户的赚那点手艺钱哪!”山草有些奇怪,她想不明白,锔一个碗也不过收两块钱。如今日子比过去好多了,锅碗缸破了人们都是再买新的,锔补手艺好像不太吃香了。
“我呀,就是不想让师傅的手艺在我手里败落啊!”张习边说着,边把车子支好,领着山草进了东半边的房门。
“兰儿,快看我把谁领回来了?”
这时,从屋子里挑门帘儿迎出一个女人。身材匀称,打扮得很时髦。齐耳短发,但额头的那一缕却烫成了卷发。柳叶弯眉,丹凤眼,长得很耐看。这个被张习称作“兰儿”的女人看到山草,有些疑惑,“你,你是?”
“兰儿,她就是我和你说过的山草。”
“哦,山草,你是说那个被拐卖……”兰儿话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眼神里多了一丝不意察觉的轻蔑。
“嗯,就是她。你知道她是谁吗?她是咱的妹妹。”
“妹妹?嗬!没想到这一趟你出去了一个多月,竟然领回来一个妹妹呀!”兰儿的话里透着点酸味儿。
“我不是这个意思。说来话长,等有时间我再详细跟你解释吧。你先给山草收拾一个房间,以后她就在咱家生活了。”
“什么?在咱家生活?她不是有家吗?”
“唉,一句话两句话也说不清,你先收拾出来再说。”
兰儿不情愿地走了出去。
“哥,嫂子是不是不喜欢我呀!”山草看出了兰儿的不高兴。
“没事儿!我会跟她解释清楚的,你就安心住下。这就是你的家。”外出一个多月的张习,回到家里,好像并不十分开心。山草看在眼里,心中不免有些疑惑。
兰儿把山草安排在房子最西边的一间屋。
自从山草来之后,张习就不再出去做锔补匠生意了。他终于想明白,就算自己想把师傅传的手艺留住,可终究也跟不上时代发展的脚步。现在是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了,改革开放让经济得到了蓬勃发展,人们的生活条件改善了,思想观念也悄悄地发生变化,有很多传统的手艺越发没有了用武之地,甚至正渐渐地退出历史的舞台。他听从了山草的建议,在村里开了一个小商店,卖些日用百货。可是看到收入还不错,兰儿便提出了要求,商店由她一个人经营和打理。张习拗不过她,只得把商店交给了她。山草再也插不上手,闲得没什么事干,便和张习商量,是不是再琢磨着干点其他事情。经过一番考察,张习承包了村子西面的几亩平地,搞起了蔬菜大棚。两个人早出晚归,在大棚里忙得不亦乐乎。
“兰儿商店”内,兰儿正用算盘噼里啪啦地算着账,外面走进了一个人。
“哎!侄媳妇儿,又在算账哪!瞧把你忙的,钱柜子都满得装不下了吧!”
“哟,是二婶。你来买啥呀!”兰儿抬头一看,是村里张大民家的,平时称呼她二婶。
“不买啥就不能来你这里呀!我看你都钻钱眼儿里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二婶。”
“哎,我说兰儿,你家新来的那个女人到底啥来历呀?我看她整天和你们家张习粘乎在一起,别天长日久,让张习把你给甩喽!”这个女人四下张望了一下,见没有其他人,把头凑到兰儿跟前放低声音说。
“哪能呢!那是张习的妹妹。”
“妹妹?奇怪,张习不是孤儿吗?他爸妈不是都让人杀了吗?怎么又突然出来个妹妹?”
“是这样的。我也是听张习说的。他爷爷原来有个弟弟,就是他的二爷爷,二十多岁时就出去闯荡江湖了。后来,战乱不断,他就隐避在湘西的大山里。一下子就是几十年。这个山草是他捡的弃婴。他二爷爷死后,山草就来寻找爷爷的老家。没成想,被人贩子给拐卖了,卖给一个老光棍当老婆。你知道不?这个老光棍就是邻县的。离咱们这里不远,也就一二百里。可是山草不会生孩子,经常挨打。她受不了,就跑出来了。没想到半路遇到我家张习。两个人一聊天才知道,她爷爷竟然是张习的那个二爷爷。二婶,你说巧不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