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尖】梦开始的地方(小说)
段瑞刚在停车场经过,隐隐听到车子里传出一些细弱的音乐声。如果不是出于好奇,他也许不会过多的留意,但他确实留意了一下,他发现那辆车的驾驶位置的车窗没有关严,有一条拇指宽的缝。细微的音乐声正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段瑞刚怀着一种莫名其妙的复杂心情走向那辆白色的伊兰克斯。
后来有一天,当他们说及这一晚的此情此景时,韩冰问段瑞刚,为什么对我的车子这么感兴趣呢?段瑞刚想了想,笑笑说,可能是因为对你本人感兴趣吧!
隔着车窗,借助于城市街道明亮的彩灯光影,段瑞刚发现了伏在方向盘上的女人,看身材和背影,他觉得应该就是两三个小时前那个一脸惊慌的女人。他拉了一下驾驶室的门,车门竟出乎意料的开了。段瑞刚有些吃惊,这人怎么这么粗心。如果遇到坏人就遭了,他突然有点不好的感觉,望着伏在方向盘上的女人,是在睡吗?他有些担心起来:她怎么了?会不会发生了什么险情吧?
犹豫了下,段瑞士刚伸出双臂,从车里把韩冰抱了出来。他想她怎么睡在这里?他闻了闻,闻到了她嘴边的酒气。闻到酒气他倒有些安心了,好赖不是出什么大事了,醉酒了总有酒醒的那一刻吧!
韩冰睁开朦胧的双眼,看到一张似曾相识的脸,一张关切的脸,她的酒终于醒了。她从男人的怀抱里挣脱出来,双脚落在地上,望一眼自己的车子,再望一望身边这个人,终于想起了什么,或者说,她想起了一切。她想起这个男人是谁了。
“多危险啊?”男人用的是责怪的口气“喝多了也不能在车上醒酒啊!”
“我......没喝多少啊!”女人有点唯唯诺诺,一副理亏的样子。
“你没找到住处么?”男人换上了关心的腔调。
“关你什么事?”女人的态度猛然转了一百八十度,口气开始强硬起来。“是不是你后悔了?觉得一百元少了,不够了?”
“丫头,说话得讲良心啊!”
听到男人称呼自己是丫头,韩冰觉得这个男人很有趣。
“你可看清楚了,我可不是丫头了,想要劫色,没机会了”。
男人并不计较女人的无理,探着身子钻进车里打着火,关闭电动车窗,然后又熄火,帮女人拔下车钥匙,拎出女人的手袋,关好车门,把手上的东西交给女人,并且对她命令着:“走,我帮你找个住处先。”
韩冰接过自己的手袋和车钥匙,站立着没动。刚才男人一系列动作做得那么行如流水,那么干脆利索,那么亲切自然,那么体贴关怀,仿佛具有一种魔力,仿佛是一个强大的磁场,骤然间将她笼罩其间,让她通体感觉到微醉,一种慵懒的无力,一种想要依傍与投入。在这种神秘的力量鼓舞下,韩冰轻轻挽起男人的手臂(就在刚才她还幸福地躺在上面),声音低低地,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说,“送我回宾馆吧!”
十一、往事不堪回首
一夜无梦。
在往后的日子里,韩冰也曾问过自己,那天晚上,在那样一个陌生的城市,为何会对那样一个陌生的男人产生好感或如此信任呢?
出于对他的信任,她让他送她回宾馆;出于信任,她把他留在宾馆长达两三个小时;同样出于信任,她把自己埋在心里的烦脑和苦楚毫无保留地向他彻底倾诉。她将心事和盘托出,她涕泪交加,甚至泪雨滂沱,到了最后,她竟然痛哭着扑进了他的怀抱。
倾诉过了。也哭过了。泪痕未干,夜已阑珊。韩冰平静地依偎在这个叫段瑞刚的男人怀里,所有的烦脑与冲突都转瞬不见了,怨气也渐渐平息了,内心如雨后的天空般一片晴朗明净。在这之前,有些话她只对她未曾谋面的朋友萧克说过。但现在她对这个男人充满了信任,就象当初信任萧克一样,而且段瑞刚是切实存在的人,而且,真真切切地就在她身边。对她那样的关心,耐心,让她不由得觉得他就是萧克,就是那个一直让她倾心不已的人。
此刻,她只想躺在他温暖的怀抱享受这一刻。微闭双眼,想起前不久自己发生的事。在她看来,这是生死攸关的事。在当时只有她跟萧克知道,所有的亲人,所有的朋友都不在场。那是因为在夜里她突然病了,大出血差点死了,是萧克救了她一命,一直鼓励着她,让她坚持住,叫的救护车最终她捡回一条命,她心中始终对萧克充满感激。而在那一刻,她觉得她不行了时候,却有一种想跟他说爱他的冲动,因为她觉得在那个时刻她再也坚持不住了,就此永别了。她不想留有遗憾,只想对倾心的人说这个字。只想见他一面,只想跟他说说话,但萧克却一直用不容置疑的口气命令她,让她下楼去等救护车。那个时候每走一步都好艰难,每走一步,血就顺着腿流到楼梯上,她是边走边哭着下楼的。萧克一直肜电话在旁边叫着她的名字,不要她倒下,不要她这么去了,让她想想她自己的孩子,想想她的父母。而且他还连威胁带吓唬的说:“如你不再坚持,以后我们不再来往,从此不再是朋友。”她为了这个信念一直坚持着走了下去,她不想失去这个能倾诉心中苦恼的朋友。她在某些程度需要他,需要他帮她解忧,需要他帮她出主意,她觉得在生活中没有依靠,在萧克这得到些许温暖,些许依靠也是点点安慰。
过后,萧克打来电话问候她,问她是否没事。当时她也觉好温暖,忍不住对他想入非非。
“萧克,如果那晚我真的死了,你会不会害怕?”
“不会,我会难过、遗憾,因为一个朋友在我知情的情况下死了,我没法帮他。”
“那么,仅此而已吗?”
“那你想要什么呢?”她听了这话难免有些失望,但她却不想因此而失去他,毕竟他是她的生死之交,至少她这么认为。
但现在,她却躺在段瑞刚的怀里找萧克的影子。还是萧克说的好,你该去生活中去找你应有的幸福,不应停留在不现实的想像中,托付自己的下半生。因你已经不再年轻了,也不是小女孩子幻想的年纪了,该怎么样你自己很清楚。
段瑞刚坐在沙发上,轻轻拍着怀中的女人。他说,“丫头,你这样跑出来是不对的,但是你跑到了这里遇到了我是对的。”韩冰抬起头来望着段瑞刚,有几分顽皮地说:“你的意思是,我碰到了你的车,是碰对了吗?”段瑞刚说:“那当然了,你要是碰到了黑社会老大的车,你就完了!”韩冰说:“是啊,幸好不是宝马,要再是别的什么高级车,我可赔不起。”段瑞刚也说:“就是啊,要是宝马,我就会跟你没完没了了,你也就在我这里交待了,嘿嘿...!”
韩冰突然有些伤感,她坐起来,忧伤地说:“不是宝马,所以,我们就到此为止了,是吗?”
段瑞刚神情严肃地看着韩冰的眼睛,看着看着,又不那么严肃了,他笑嘻嘻地说:“别想逃跑,丫头!明天你得陪我修车去,你的不也得整整!这事还没完呢,你想一跑了之那是不可能的!我过几天还要去Q市办点事,所以你不能走,在这儿等我,然后陪我去Q市!”
“你认为我会听你的吗?”韩冰有点好奇地问。不知怎么回事,听他喊她“丫头”,她感觉挺有意思。他才多大?三十几或四十几?这个年纪的男人区别不是很大,他也许比她还小呢,谁知道?不过,她喜欢她这么喊她,有一种小鸟依人,要依附于他的感觉。他说:“你当然不会走了,因你是个好丫头,会好好地听话,你不会逃避责任的。
韩冰心里暖暖的,表示愿意听从他的指挥。
在接下去的两天里,他们修好了车子。他又给她介绍了几处本市的景点,让她自己开车去玩。他说他实在是忙,没功夫陪她。但他每天都跟她通电话。两天过去后,他来宾馆找到她,他说:“今天我们出发吧!”
有意思的是,段瑞刚让韩冰做他的临时司机。他说:“我要坐一次蹭车了!”
离开这座城市前,段瑞刚来到一小区,说回家拿点东西,还说不请他到家里坐了,因家里太乱了。韩冰笑了说:“让我知道你家的地址不怕我骚扰你啊。”
段瑞刚哈哈大笑:“欢迎骚扰啊!”
就这样,韩冰结束了一周的失踪之旅,在一个男人的陪伴下,返回了自己的城市。
十二、沙沙的婚讯
沙沙要结婚了,但新郎不是罗建平,是他们公司的一个业务员。这业务员追她很久了,只是她一直期待的人是罗建平,她希望有一天能够跟他生活在一起,罗建平也是这么想的,只是现实跟想像总是存有差距。虽说嫁给业务员不是个万全之策,但至少没人说闲话了,其实当别人的情人也不好当,最起码要承受许许多多的口水的侵袭。沙沙再怎么开放,她也是个女人,女人到头来都是要找个依靠的。总得找一个属于自己的男人,或爱自己的男人,总要有个正当的归宿。
因这几天沙沙总是做梦,而且梦境总是重复着一个内容一个场景。不像以前那种关于洗澡的情节,而是与洗澡大为不同、与清洁的指向完全相反,是一些有关如厕的梦。
从这样的梦中醒来,沙沙总是感到累,感到神不清气不爽,而且,心头有些郁闷。她不得不去冲澡,却怎么也洗不清梦中的污垢。
罗建平终于等到了韩冰的电话了,心中不免有些光火。
关于这一个星期的行踪,韩冰似乎无暇跟他多做解释,只是说去外地谈生意,并顺便问了问儿子和女儿最近的情况。
他们默默坐在他们的老地方。他们,罗建平和沙沙,坐在里面相互对视着,好久不说话。
罗建平给沙沙打电话时,告诉她,他想请她吃饭;沙沙犹豫着但还是来了。罗建平一把搂过沙沙,说:“我的小宝贝儿,我想你。”沙沙也抱住罗建平:“我也想你。”
就是那个时候听说沙沙要嫁人了,罗建平心中说不出的酸劲儿。这就好比从自己的口袋掏钱一样的难受。这个时候他才觉得,他更喜欢她了,更舍不得她了。四十多岁的男人了,不会再提到那个爱字。如果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还对一个女人说“我爱你”,那么这个男人不是情感骗子,就是那种永远也长不大的可笑的家伙。罗建平不会对沙沙说“我爱你”,如果一定要让他说点什么,他也许会说:“我需要你”。
在一段长长的静默后,他喃喃地说:“她来了,到我们这里了。”
“那好啊!”沙沙平静地说:“这样我也可以安安心心结婚了,你也可以找你老婆去了。”
许久,沙沙说:“你今晚出来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罗建平一脸茫然,原先有的热度倾刻间找不到了,想要跟她做点什么,也提不起精神。但他确实想见她,想跟她说点什么;可也确实没想好应该怎么跟她说,或说点祝福的话,或是别的什么。
“你不好开口吗?其实不必。”沙沙的口气变得前所未有的冷漠。罗建平发现她的眼神有些许忧怨,是啊,这不怪她,她跟他在一起得到了什么,什么也没有,就连名份都是‘二奶’。呵呵,说起来有点可笑,她算么?好象还不到,只是个小情人吧。
“我已经想好了,不会再打扰你们平静的生活了。”沙沙突然感觉自己挺委屈,真的是她打扰的吗?
“你的意思是,你打扰了我,现在跟我道歉?”沙沙的目光从罗建平的脸上扫过,让罗建平觉得这目光冷得让人发抖,一下把他的心扫得很痛很痛。他伸出双手想抱住沙沙,“我不是这个意思!真的,其实我们的婚姻早就名存实亡,母亲不同意我们离婚,我一直都在努力做她的工作,沙沙,你再等等我好吗?你根本不爱这个业务员,你为何还要跟他结婚呢?真正在一起的人该是我们,沙沙,你一定要冷静,不要做你自己不愿意做的事。”
沙沙望着这个满脸乞求的男人,说:“算了吧,我等了很久了,你这话也说了很久了。我不知道我还要等多久,等到我青春消逝,等到我变成黄脸婆,等到没人再要我的一天,你来娶我是么?”如果你没有别的话说,我想我该回去了,我还有很多事要做,她果断地跟他道别。
罗建平跟在沙沙后边,说不清的心情复杂。走在街心花园附近,一阵淡淡的花香正弥漫在天地之间。
“是什么花?好香啊。”他们的感觉器官都接受到了这样的恩赐,并且心存感激的默默体味着。罗建平自言自语地说:“这香味该是从花园里传过来的吧!”沙沙也停下脚步,静静地望着对面的花丛,低低地说,“应该是吧。那里有许多的花儿,看那花开得多自由,多奔放。”
沙沙打辆了车自顾自上去了,罗建平也赶紧坐了进来。他突然提议看海去或爬山,看看那些花儿,闻闻自然的气息。
女人无语。
但罗建平却渐渐感到女人的身体在颤抖,下车时女人脸上布满了冰冷的泪痕。
“我送你上去吧,”罗建平小心的说。
“不必了,也许他在,你快走吧!”沙沙头也不回地走了,在关上房门的那一刻,她身体软了下去,蹲下身来,泪流满面.....
十三、无色交往
这些天让韩冰体味了从未有过的开心,附近的景致都让他们玩遍了,段瑞刚的公务也处理好了,该是告别的时候了。
韩冰在一家西餐厅为段瑞刚送行。
晚餐若没有烛光或许不浪漫,但浪漫并不适合他们此时的心境。
段瑞刚一幅大大咧咧的样子,大谈着世界局势,韩冰心里明白,他这是拒绝抒情,有意这么做的。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听着他大谈国际局势,她有些莫名地恨他:即使称不上恨,但也谈不上爱,她在怨他。不过,也许怨也是因为有爱?就说自己跟这个男人再没有爱,但恩是有的吧。他在她最困顿的时候帮了她,至少是把她从歧途拉了回来,至少,是把她从那个危险之夜的车子里抱了出来,这难道不是一种缘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