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情
“咦?你这个小死妖孽!我见你杀气不重好心放你一马,你还敢追过来?”那大汉恼怒地瞪着我,“你和那孽畜也是一伙的?”
“你才和它是一伙的!”我狠命一掌拍过去,想一下结果了他。
那大汉也一掌挥过来,把我震退了好几步。
“好畜生,有两下子!既然你有这功夫,我就先收了你,省的你为非作歹!”那大汉又一掌拍了过来……
“住手!”云清姐姐飞奔而来,横空接下了大汉的一掌。
“钟馗大师,小狐有礼了!”姐姐恭恭敬敬施了一礼。
“白云山的灵狐云清?”那大汉看着姐姐,怒气消减了些。
“大师不要见怪,我小弟青琳,刚刚下山,本来是想抓那蛇妖的,不认得大师,冒犯了!”
“哎呀!”钟馗大师呵呵一笑,“险些连这小家伙也打死!那个孽畜刚被我收了!”
“有劳大师了!”
“不客气!云清姑娘不也是为了那畜生才来的么?”
姐姐含笑施礼。身为一个狐精,能被正神钟馗叫一声“姑娘”,那是多幸福的事?梦寐以求啊!
“小家伙淘气的很!”大师笑着摸摸我脑袋,“好好修行,多做善事,向你姐姐学习!”
“是!大师!”
“下面的事还很多,两位,后会有期!”大师又笑了笑,转眼无影无踪……
一个执掌阴间司法的大神,本待要置我于死地,看到云清后,却消除了怒气和敌意,我佩服死姐姐了!
这是为什么?我很快找到了答案。
我看到了十几座庙。仙姑庙、狐仙庙、灵狐庙……那里面塑的都是姐姐的像。
有姐姐的庙的地方,到处都是香火鼎盛,人潮汹涌。
姐姐在千年前就声名赫赫了,千年后,她还活在人们心里!
她是不能受香火的,她的身份不可以。香火只能是供养佛菩萨,差一级的也是敬神,礼敬狐仙是不入法的。
其实,香火的真正目的是戒定,是恭敬,根本不存在什么受用香火。受香火的佛菩萨才不会因为点几只高香才帮助人,人家都是自愿帮助众生不记功德报酬的。送了香火他们就会来解决问题,那是老百姓的误解,是贿赂,是胡说八道。出于感激和尊敬的另当别论。
“姐姐。”我注视着一尊姐姐的雕像,问,“你做善事的时候又不暴露身份,千年前的老百姓,怎么也知道你的模样呢?”
姐姐不好意思地笑笑,“本来他们不知道我的身份,他们只知道我是好人,心地善良乐于帮助别人,不少小伙子喜欢我,也有不少媒婆给我说媒呢!直到有一次,我住的村子里突然出现一条修行千年的恶蜥,守在大路上伤人无数,我赶过去和它争斗时村里的老百姓吓傻了,想拦我又拦不住,他们才知道云清不是寻常人。那次打斗我遇上了罕见的敌手,好不容易把它杀了,我也差点死掉,躺在地上现了原形。”
“于是,再也没有小伙子敢爱你了,也没人给你说媒了!”我坏笑。
“去你的!”姐姐狠狠在我头上戳了一指头。
我羡慕地看着姐姐的塑像,眼馋的很!这感觉舒服啊!“什么时候,人们也给我建庙,烧香呢?”我自言自语。
“走吧傻弟弟!我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咱们是不能要功德要回报的,你若为了让人们给你建庙烧香才做善事,那你就又错了!”姐姐笑着挽起我的胳膊,把我拽出了灵狐庙。
三
七月。这是我一年中最讨厌的月份。这个热呀!看不到人的时候,我就偷着伸舌头发撒热气。没法子,姐姐说什么也不让我用苍生云雨符降温,老百姓正在收庄稼,一下雨,庄稼就完了!
我看着老百姓在田里握着镰刀弯腰驼背地劳作着,急的不行。
“姐呀!你看,那老百姓们多辛苦?我帮他们把麦穗儿收了,再下雨!”
“那他们就养出毛病来了!不劳而获!”
“这么热的天,把他们都热成什么样儿了?我受不了!我要慈悲为怀……”未等我说完,姐姐就推着我后背把我轰走了。“走走走!我和你找树林子乘凉去!”
哎……
终于看到一片树林子,我钻进去找棵大树,一屁股坐到树阴底下,大喘着气。
“这下好了!其实我早也热了呢!”
“又热又渴!”
“你等着,我去给你找点儿解渴的东西!”
看姐姐走了,我舒舒服服躺在地上,闭目休息。
正惬意的时候,有人一脚踢到了我腰上。
“奶奶的!睡的倒自在!滚起来!”
我睁眼望去,十几个面目狰狞的汉子把我围住了,为守的一个正拎着鬼头大刀,恶狠狠瞪着我。
山贼?
“兄弟!把银子掏出来,给老子花花!”那汉子向我伸伸手。
“我没银子,就有条命,你们要不要?”我坐起来,装傻充愣地看着他们。
一片狰狞的狂笑。
“二哥!别和这小子罗嗦!看他这身衣裳,像个有钱的主!干脆宰了他直接拿银子算了!”有人喊那汉子。
“你听到没有?是你自己掏出来?还是老子亲自动手?”
说杀人就杀人,这比行凶作恶的妖精强不到哪去吧?我听着他们张口老子闭口老子的喝斥,怒火攻心,悄悄伸开掌指,,祭起十道伏魔火,只待再听他们骂出一个字,就将他们烧的灰飞烟灭……
“没钱,要命就来拿吧!”我不怀好意地站起身子。
话音刚落,那鬼头大刀就“铛”的一声砍到我脑袋上!
砍的好,这么狠毒,更不值得我可怜了!
手掌上,包围着一圈红蓝相间跳动的火苗,伴随着我的每一个忍无可忍的狂怒念头,突突突窜闪着十余丈远的火焰。“就这两下子?我给你们尝尝伏魔火吧,保证你们一辈子都没见过的!”
片刻僵持过后,猛听到一声“鬼!”众山贼一哄而散,疯了似的向远处逃去,一个看样子二十也不到的小山贼却再也走不动了,噗通跌倒在地上,颤抖着向后挪移,“别杀我!别杀我!”他的裤子湿了,我闻到了臊气扑鼻的尿味,眉头一皱。
他们是人,他们毕竟不是妖魔鬼怪!在他们惹不起的法术面前,他们表现的懦弱不堪,心惊胆战,绝对不会像妖魔似的来跟我做困兽之斗。
我想起来了,我已经不是妖狐了,我是正法修行的灵狐,人,是绝对不能杀的!可是,指尖的伏魔火依然跳动不止,丝毫不减……
那个孩子已经跪在地上,捣蒜似的磕起头来,额头上血肉模糊。
“滚!”我一声怒喝,咬牙切齿地握紧拳头,把伏魔火硬生生收回了。
那孩子呆呆地看了我两眼,嘭嘭嘭又磕了几下,连滚带爬地跑了。
“得赶紧找姐姐去!林子里有山贼,为首的是二哥,大哥肯定也太远不了!姐姐从来不和人动粗,就算她身子挨不了人的欺负,嘴皮子肯定是要吃亏!”我急急地向云清消失的方向追去。
果不其然,树林深处,我看到了很不和谐的一幕。
一个大汉,看上去足有两百斤的彪形大汉,四方大脸疯牛眼,狮鼻阔口满身横肉,光着脊梁,穿着大短裤,脑袋上包块红绸子,不伦不类地拄着把将近一人高的大斧,看怪物似的盯着姐姐。
姐姐呢?正围着大汉转圈子,边转,边指手划脚地解说,那全神贯注的样子,实在让人“感动”。
“为什么非要做强盗呢?你为了一己之欢,杀人取钱还一身快活,可人家呢?说不定人家还有一家老小等着照顾,你杀了人家,人家怎么生活?……知不知道什么是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不知道?那你知不知道什么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还不知道?那,为什么你这辈子只能做强盗而不能考取功名或做什么光耀门庭的事?因为你前生作恶太多,你得不了好报!这懂了啊?那你下辈子还想不想继续做强盗?……想?”姐姐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大汉,猛地一动也不动了!
“妹子!你说完了么?”那大汉站直身子,摆摆头上的红绸子,正正经经地说:“妹子!你也听我说几句!老子我做强盗二十多年,还没见过你这么有胆气的女子!居然不怕老子?还叭叭叭、叭叭叭给我讲这么多大道理!我真是服了你!就凭你这胆气,对我这么好,我要是杀了你或欺负了你,我他娘的就不是人!妹子!我看你长的是真好看,老子见的娘们儿海了去,也没见过像你这么俊俏,又厉害的娘……女子!你就跟了我,做个压寨夫人,我保你一辈子吃香喝辣,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你看怎么样?”
姐姐是更加的目瞪口呆了!
我站在旁边幸灾乐祸地笑。姐姐呀姐姐!费半天力气,没把人劝的弃恶从善,倒把自己差点陪进去做夫人!
“哪里来的小兔崽子?笑什么?再笑老子宰了你!”大汉看我笑,怒不可遏地朝我喊。
看他那正儿八经的样子,似乎是非常不愿意看到有人打扰他向他那妹子求爱!我更是笑的浑身乱颤。
呼——铛!大斧横扫过来,砸到了我的头,比刚才那下狠多了!强盗还真是实在,说出手就出手,眼都不带眨一下!
有姐姐在,我更不敢造次,可怜巴巴地揉揉脑袋,问姐姐:“他怎么这样呢?”
姐姐呢?依旧再讲道理:“住手!他是我……”
姐姐的声音淹没在大汉惊异的怪叫中,“练过?那也不至于练这么硬啊?”他倒退着,摇着头。
“小子!我打不过你,今天我认栽了!”
“你觉得你什么时候能打过我了,我随时奉陪!”我看着他,满脸奸笑。
“一定!”那大汉颇不情愿地瞪了地面两眼,转身就走了。
姐姐无奈地摇摇头。
“就这么放了?他回去接着杀人抢东西怎办?”
“我会一直盯着他,直到他醒悟!他已经动摇了,已经起作用了!你没见他舍不得杀我?他舍不得杀我,就有希望不杀别人呢!”
“啊?”这怎么能算动摇呢?我相信,如果姐姐不是长那么漂亮,那大汉早一斧子劈过去了!我摇头看着那大汉跌跌撞撞的背影,实在是无奈。
“姐姐!他上辈子是海盗!”我看着他。我已经修炼出天眼通,能查出任何一个生灵的前生。观察后世,我却没那个本事。
“那是肯定的,绝对不是好人!”
“上上辈子还是山贼!”
“哦?够狠的!”
我看了片刻:“倒退了八辈子了,除了江洋大盗就是土匪恶霸!”
“这怎么可能呢?那样的话,不下地狱也早该打入畜生道了!你肯定是法术还不行,看不准!”
“不信,你可以自己看啊!”我不服。
“我……我没有天眼通。”
“嗯?”我看着姐姐,突然大笑。“原来姐姐也有比不过我的时候啊?”马上,我的笑声止住了。我看到姐姐眼中充满了凄凉、幽怨!
哦!她故意不修炼天眼通,她怕遇到那个抛弃他的男人!
我不敢说下去了。呆呆地看着那大汉背影出神,我对他的身世突然很感兴趣!什么人居然连续八辈子都是这么恶的人,居然还能投胎做人?
姐姐递给我一只苹果,我一口叼在嘴里,她也一口一口咬着,动作那么迟钝,魂不守舍的样子。
突然,我一声惊叫,一块苹果从我嘴里掉了出来。
“他居然做过状元郎!”
姐姐猛地扭过头!“多少年前的事?”
“一千多年前!”
我听到姐姐手中苹果落地的声音。但我没有留意她的眼神,我以为她只是震惊于那大汉身世的变化!
“连续十六世的恶人,居然是状元出身!太有意思了!”我对这一奇妙的发现兴高采烈。猛地感觉到哪里不对,眉头一皱,“不可能,一世的状元不可能有这么大福报!十六世恶人都下不了地狱,那得要多大的功德?肯定有问题!”
“别看了!”姐姐喊我,有些气急败坏。但我没能止住,我实在是太好奇!
左丞相、九省提督……猛地,我感觉到哪里不太对劲儿,好象回忆中,有我非常熟悉的白色!朦朦胧胧的,雪一般晶莹的白,非常熟悉!
我把天眼通收回到那个令我起疑的一千八百年前……
一片竹林,一条林荫小路,一个赶路的白面书生,突然在路上停住脚步,似乎在倾听着什么,突然拐弯钻进竹林,搜寻中,我看到一只带血的捕兽夹,夹子上,夹着一只断了后腿,拼命挣扎,拼命惨叫的白狐,那个书生,轻轻蹲下,颇为费力地把夹子打开,把那只白狐抱进怀里。
时间稍微后移,我看到状元府内灯火通明,那个救下白狐的书生,那个身披大红花的状元郎,柔情蜜意地挑开新娘子的红盖头,把她抱在怀里,四瓣嘴唇咬合在一起。她,当朝六王爷的长宁公主。窗口,趴着那只雪白的狐狸,眼中泪光隐隐,突然它破空而去,化作一个白衣胜雪的姑娘。
一千年前,那个救下姐姐的书生,那个移情别恋的状元郎,还是一位保家卫国的将军,在他生命的最后一战,敌人的长矛刺穿了胸背。哀鸿遍野的战场上,一个白衣胜雪的绝色姑娘乘风而来,她抱着那个已死的将军,带着眼泪送上一个深情的吻,呕出了她修行千年的内丹……
我猛回头看我的姐姐,她泪眼婆娑地看着那远走的强盗,魂牵梦萦将近两千年的恩公!
她扭头和我对视,看到了目瞪口呆的我。一切都明白了!我并不是法力不够看不准确,一千二十年前的状元郎只能有一个,她知道我发现的是谁!更何况,我又看到了不该看到的白狐,我的眼睛,不可救药的把我出卖了!
天!姐姐忍了千年不修炼天眼通,最怕看到的东西,竟被我无情的暴露了出来!看着姐姐那泪眼,我觉得心中像有一把利刃,狠狠钻了下去……
“姐姐,这就是你说的情吗?”我走过去用指头抹去她的泪水。
“不!”她坚定地说:“是善念!他怎么沦落到这地步了?他也是芸芸众生,我当然为他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