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无品村官(小说)
一、
人们常说:“七品县官”、“八品乡官”;而村干部是区别于国家公务员的特殊群体,是游离于国家行政干部体制之外的、不在编、不脱产的边缘化干部,因此,只能是“无品村官”罢了。
他们是党的各项路线、方针、政策在农村的贯彻者和实施者;是农民诉求的首选通道和依托对象,在农民心中扮演重要角色;在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过程中起着重要作用。
在无品村官中,不说官场上的“品级”,为官之道却有“有品”和“无品”之分,这一个“品”字,其中的奥妙也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二、
长江中游南岸,武赤市出北门二十余里有一个叫岭上的小村,这里属低山丘陵地区,与江南其它行政村一样绿树成荫,分布着大小不同的多个自然村庄。
岭上村是武赤市的农业大村。全村共辖十五个生产小组,六百一十农户,二千三百人口。
这个村位于嘉鱼县与武赤市交界处,村级道路与县市公路相连,民风纯朴;村民们世代生活在这里,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二00八年夏,《村民委员会组织法》修订稿正式颁布实施的第十个年头,武赤市岭上村在村里举行“两委”换届选举。
高士扬高中毕业后,在外经商十年,回村当了二年村级副职。适逢村党支部、村委会换届,村里的党员们因高姓家族势力顺利地将高士扬选为新一届党支部书记;村民们也选举产生了新一届村委会主任肖明木、村文书田亩贵等村官。
前任村支书王才良因年龄偏大引退。但选民们依然记得前任村官的政绩......
一九九八年,四十九岁的王才良在村主任的位置上被上级任命为岭上村党支部书记,原村副支书许再银任村主任。王才良初中文化程度,群众基础好;许再银也为人精明,办事能力强;那时,新的书记、主任上任让岭上村人民群众放心。
王才良上任,与许再银带领其他村干部筹资投劳修通了村组道路;从高家坝水库接通了到农户自来水;争取国家农业综合开发项目对全村境内的山、水、林、田、路进行综合治理,特别是改建村里千年古堰上的小桥和治理当家塘,新建了一座小型水库等,极大地改善了农业生产条件,提高了农业综合生能力;此外,计划生育、新农村建设等工作也有声有色。“王书记是个干实事的人,这一届村官有事业心。”有群众评论他们。
“群众工作无小事”。在二00五年前向农户收取“三提五统”的收粮派款工作中,王才良、许再银总是身先士卒,对群众做过细的思想工作,历年在完成征收任务的同时,没有发生过一起“钉子户”闹事事件。
“大事不糊涂”,这是村民们对他的又一个评价。上任后不久的王才良,曾因上级要求彻底关闭岭上村唯一的一座小煤窑,让他十分为难。因为小煤窑对外承包,村里每年有一笔可观的经济收入,但“关闭小煤窑”是国家政策,于是,他经过反复思考,只得忍痛割爱,配合上级执行了“关闭”。
王才良任上,为岭上村披肝沥胆工作;村支部班子团结,发挥了战斗堡垒作用。他的村官人品,在离任后,仍为老百姓所称赞。
三、
高士扬当选上“无品村官”后,百感交集,往事历历在目......
一九九六年七月,十九岁高中毕业后的高士扬,没能考取大学,只得进城经商。他先是贩卖树苗,后来涉险贩运了几宗烟草,也就赚了第一桶金,家中新做了两层楼房;再后来,他就见机干些贩买贩卖如茶叶之类的事情,偶尔也会去城中的一些歌舞厅应酬,日子也过得悠闲自在。
但高士扬自从在一家“仙女下凡”歌舞厅遇到“仙女”之后,内心就没有太平过,先是三天两头去歌厅找一个叫“柳叶”的小姐陪唱;后是为了追求一个叫“野花”的小姐,竟然淡忘了自己的生意,并把家中的妻子忘到了九霄云外。后来,其妻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经过几次哭闹之后,他才迫不得已回村当了副职,直至当上支书。
岭上村,以高姓为大。村里的茶场是他自己两年前,用免交村积累的条件而承包了五年经营权的;村里的收入来源过去主要是靠征收“皇粮国税、三提五统”时的“搭车收费”,从二00五年起,仅靠上级安排有限的“村级经费”和向市直有关单位请求支持款度日。
新官上任的高士扬,是个商人出身,是花钱收买人心并靠家族势力从镇党委书记那里得来的村官,在工作上没有慎密思路,他对肖明木等村官说:“现在不向农民收款了,我们村干部的工作重点还是抓钱。”
高士扬上任后不久,同姓侄子苕婆上门找他:“叔叔,是高家人上次选举时都投了你的票,你可要照顾你侄子我呵!”
“怎么照顾?”高士扬明知自己的这位侄子其实就一个游手好闲的地痞无赖。
“最近,村内的高家水库整险加固项目马上要开始了;我与哥们去会会项目工程老板,你不要管,反正我们有好处会感谢叔叔的。”苕婆很直接。
“反正你们去可以,但别说找了我。”
“晓得的,叔叔放心。”
就这样,高士扬叔侄很快就达成了默契。
后来,水库整险项目老板多次打电话他:“高书记,你在那里,我要见你,否则影响工期难交差呵。”
“老板吧,对不起,我现在不在家,下次再约吧。”高士扬总是这样回话。
后来,在城区某茶座,经高士扬从中协调,施工队才得以顺利开工,当然老板也付出了工程总额百分之十的代价;苕婆他们还从建设材料、运输道路及包工等方面入手,对施工方层层盘剥,真是强龙难缠地头蛇呵。
二00八年秋,高士扬与肖明木、田亩贵商量:“我打算将沿村级道路两旁的组、户成片八百多亩丘陵山地进行集中用挖掘机开发栽种果园,如何?”
“是好事,但所涉及组、户意见难统一呵。”肖明木说。
“高书记决定了,就干吧,工作边开工边做。”田亩贵表态。
“就这样定吧,挖掘机的费用由村里结算。”高士扬想,此事成功就是自己的政绩,再说,挖掘机可是自己的小舅子承包的。
工地开工后,由于准备不充分、宣传不到位,导致意见不统一,施工矛盾重重;加之果树品种不对路,结果,以政绩工程为目的所开挖的成片山林荒废日久,一事无成,承包挖掘机者赚钱,而群众怨声载道。但与此同时,为了使个人利益最大化,高士扬将个人原承包村的村茶场由五年时间,变更为拥有使用权三十年。
其实,高士扬对女人也特别有一套。有一天“野花”主动到岭上村找章士扬,说是前来与他联系事情,高士扬抵不住“野花”甜言蜜语的引诱,竟然在办公室里与“野花”亲热。对外,他说是镇干部来村,之后的日子里,为安全着想,他便不再允许“野花”之类再来村里找他了,但是,他在其他村官面前也就不再有顾忌了,而是直接带上他们隔三差五去城区“仙女下凡”歌舞厅里去“潇洒走一回”。
一天,高士扬的同学成金明来电话,说周末要带两个人来村里钓鱼,他爽快地答应了。因为成金明是市房管局的干部,高士扬正计划在城郊建私房,免不了以后要这位同学帮忙。周末那天,高士扬热情陪同成金明一行,不但热情周到安排酒饭,而且还在指定的池塘里钓走了八、九十斤鱼。接下来,镇驻村干部武平带领市计生局的同志来村检查工作、镇农业书记来村指导生产等高士扬都必须亲自接待,慢慢地他也习惯了全脱产。
“镇里的干部难道都死掉了吗?”一连几天,镇里没有人来岭上村,他便对来找他的村主任肖明木开玩笑说道。
“不来正好,我们落了清净,也少花钱。”肖明木回答。
“也好!”高士扬说,其实,他是想如果有镇干部下村,自己便可堂而皇之地出去应酬,不必呆在家中做家务。
妻子似乎看出了他的心事,“你当支书忙,我可以不问,但一年到头,你给我的收入不能少于过去你做生意时的标准。”
“行,我每天很忙,早出晚归,反正年底给你钱吧。不过,我的独生儿子你也要把他管好呵!”高士扬从此似乎与妻子达成了“互不干涉”协议,只是在家中有妻子施加经济压力之时,村里的经济让他感到入不敷出。
“钱,钱,只要有钱就什么事都好办了呵。”高士扬心中暗想,在接到一个“来电”手机信息后,他便又急匆匆地出了家门。
他很不高兴地拿出手机:“野花,你有什么事吗?”章士扬知道“野花”来信息的意思,明知故问。
“啊,没事,没事,你很忙吧,好久没见了,想你不行吗?”“野花”没有什么不好意思,便哼哼哈哈地回答他。
“好的,我知道了,这几天,实在是有点忙,明天又是周末了,我们一定来!”高士扬表态。
第二天午饭后,高士扬等村官们一行如约而至“仙女下凡”歌厅。“野花”亲热地迎了上去,毫无顾忌狠狠地亲了他一口,在一旁的村主任肖明木、村文书田亩贵则心猿意马,好不自在。
“几位大哥,有请,你们玩好。”歌厅老板娘给他们安排了一间“888”卡拉OK房间。
一会儿,“野花”又叫来了两位小姐“樱花”和“春花”来歌厅陪唱。
为了筹款,歌唱间,高士扬只好向本村在深圳某街道工作的同学夏平打个电话碰碰运气。来到隔音墙外,拨了号码,电话里立即传出夏平粗野的声音:“喂,哪位?”高士扬和夏平经常开玩笑,因村里经济拮据心里正有气,就骂道:“平子,别他妈装了,我高士扬,你在干什么?”
“哎哟,原来是高书记啊,我就在武赤市呢!”
“屁!就那么巧,我给你打电话你就在武赤城里?你在那儿潇洒?”
“士扬,你还别不信,我就在武赤,来姐姐家有点事,正准备走呢,有何安排?”其实夏平是转业安置军人,在深圳某街道任负责人,回老家常与高士扬有联系。
“平子,我刚在城里办事,马上去‘仙女下凡’歌厅等你。”
“干什么?想敲诈我呀?”
“机会难得,想与你喝酒嘛。”
“你等着,十五分钟就到。”
高士扬返回“888”,叫“野花”、肖明木、田亩贵等出房间,然后坐在大厅的沙发上哼着歌,等待夏平的到来。
夏平准时到来,高士扬陪同夏平进入“888”,由“野花、樱花、春花”陪唱。
晚餐,肖明木、田亩贵早已安排了一家特色小吃店,酒桌上有“三花”助兴,夏平畅饮。
“平子,这次很巧;正准备下次专程去深圳找你,你可得支持村里的建设呵!”酒至三杯,高士扬不适时机地对夏平说。
“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谁叫我们是同村同学呢?十月后你们去找我,一年支持村里五、六万元吧,只是意思。”夏平借着酒兴,拍着自己的胸脯,说话豪爽。
“平子,什么也不说了,感谢支持!”高士扬心领神会,酒席后诚邀同学留下,再作满意安排,被夏平谢绝。
夏平走后,高士扬心中十分惬意,便与肖明木、田亩贵一道去“过足瘾”要了一个三人间泡脚。
这时高士扬说:“二位,看来我们这次进城大有收获,还有省城下次也要去,我们正愁连路费还没有凑够呢,今天碰上了夏平,他不正好给我们解决路费了吗。只是我们抓钱的门路还没门呵,你们说,怎么办?”
“好办,只要你带看着我们干,相信会有门路的,比如象今天。”复元军人出身的肖明木直来直去。
“马上又要上报粮食直补、良种补贴等面积了,我看,村里可以做文章。”文书田亩贵点子多。
“怎么有文章?上级补贴面积不是说还要公示吗?”高士扬问。
“高书记,你把我们当兄弟,我就直说自己的想法吧;公示只是做样子,二00五年开始实行涉家补贴时,我村原向上虚报了一个生产组的面积,结果也没出问题,虚报的补贴款用于村务支出怕啥?”田亩贵理直气壮,根本没有把服务的洗脚小姐在身边当回事。
“别乱说,今天就不议政事了。”高士扬对田文书的话内心赞同,但他嘴巴不说。
岭上村支书、主任、会计在洗脚店里,实际上研究了事关“村级经济发展”的重要村务。三个人过完“足瘾”后,便分别骑上摩托车,风驰电掣地打道回府了。
一天,在办公室,高士扬问田亩贵:“亩贵,你上次所说补贴面积之事有风险没有?”
“没有啊,高书记!”田亩贵斩钉截铁地回答。
“好,那你就在农户补贴面积上做点文章,以补贴村务开支的不足;不过,除了你我还有肖主任外,一定得保密。”高士扬说。
“放心吧,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不过,保险起见,多报补贴面积除少数农户外,就填写在我们自己的户头!”田亩贵话语神秘。高士扬又找来肖明木,二人的想法也一拍即合,他说:“明木,此事你就安排亩贵去干吧!”
“好的,只要我俩搭班子,岭上村的事就是我们来定。田亩贵也业务熟练,是不会与我们两个人产生矛盾的人。”肖明木答道。
就这样,岭上村以高士扬为首的村官三人组开始走上了一条违纪的不归路。
十一月八日,高士扬与肖明木带着一些土特产等去了一趟深圳,夏平高兴地笑纳了;并带他们去了内地难得一见的大海边,游了中英街。“哈哈,村里与街道服务性质相似。士扬,只要你在支书位置上,我每年支持村里五万元的承诺不变,明天你们去我所在街道拿钱。我的能力有限,请体谅。”
题目《无品村官》拟得很妙,“无品”两字,含义深刻,耐人寻味。欣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