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古城(小说)
“阿爸、阿妈我要读书。”小雨蕾嘟着小嘴在向她的阿爸,阿妈撒娇道。
“好好,不就是读书嘛,我闺女就算要天上的星星,只要阿妈能摘到的,也摘给我闺女。”女人一把把小雨蕾搂在怀里。
“我们也要读。”女人的几个儿子对女人道。
“读什么啊,都快取媳妇的人了,还读书,害不害燥啊!”女人骂着他的几个儿子。
“那为什么要让你家雨蕾读啊?”几个男孩不服气起嚷道。
“几个兔崽子,长大了是不是,还敢跟老娘顶嘴,信不信我揍你几个啊?”女人骂道。
“快去放牛,别在这里给老子瞎搅和。”一直在旁边默默抽着旱烟的男人说话了,随手从身边捡起一根棍子,做着要打的动作。几个男孩不敢多停留一会,就赶紧跑去牛圈放牛,小雨蕾看着他的哥哥跑去放牛了,也赶紧从母亲的怀里挣脱出来,去追赶她的几位哥哥。
“孩他娘,你还真让她去读书啊!”
“怎么?你不愿意吗?”
“不是,我是说一个女孩子家的,早晚要嫁人的,读什么书嘛。再说她又不是你生的,我们就当哄她玩嘛!”看到雨蕾和她几个哥哥赶着牛走远了,坐在一旁抽旱烟的男人道。
女人突然用手捂着面孔抽噎了起来,男人的这番话似乎又唤起了她埋藏心底的悲伤。她一下站了起来:“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啊,当心雨蕾她听到。我妹妹死的时候为了她眼睛都不闭。之后我答应抚养孩子她才闭眼。我要带好她,那样才对得起我妹妹。从我抱起她的时候就是我的亲闺女。”
“好,你不让她读是不是?那我们就离婚,我回我的娘家。你抚养你的几个儿子,我抚养她。”说完,女人就准备去收拾行李。
“唉,读吧!”男人长长地吐了口烟道。
女人破涕为笑,一屁股坐了下来。
其实,自从小雨蕾来到她家,他们一家人处处宠着她,每次她做错事情,被打的一定不会是她的屁股,而是她的几位哥哥。每次,她都是被母亲抱在怀里“咯咯“地笑着,看她阿爸把她的几个哥哥的屁股揍得青一块紫一块,她的几个哥哥总是一边哭一边睁着眼睛瞪着她。
小雨蕾终于不再同哥哥们去放牛了,她背着书包和同龄的孩子一起步入了学堂。她虽小,但她却很懂事,她暗暗地在心里下决心,她要好好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学习,将来带着她的哥哥和阿爸阿妈走出这里的大山,过上好日子,让古城里的人都能上学。她不知道,等她长大之后,她的几位哥哥却永远也不能上学了。
夕阳西下的时候,她总是在几个哥哥放牛归来的路口上等他们,等着他们放牛回来,然后同他们一起赶着牛儿回家,有时,她也会把她心爱的小书包借给几个哥哥背着……
(七)
时光如流水,一晃十多个年头,随着古城中的流水悄悄流走了,小雨蕾脱落长成了一个美丽漂亮的大姑娘了。爱情的种子便在她的心底偷偷地萌芽了。她成了古城中最有才华的女子,是年轻小伙子梦寐以求的女子。但她却不为所动,因为她要追寻让她的父母过上好日子的梦想。
在每年的七月十七的“跳花坡”苗族盛会上,她美妙优美的歌声,总会引诱着一群一群的追随者。每次她出现,总会把把苗族盛会带上一个高潮接着一个高潮。
“跳花坡”也称“跳坡节”。传说是苗族人的祖先在农闲时聚在一起唱歌、跳舞、吹奏芦笙,以此来庆贺今年的丰收和祈祷来年的丰收,后来,逐渐演变为今天青年男女找婆家的一种形式。
“跳花坡”在苗语中又称为“欧道”。在节日的盛会上,苗族的男女青年便会穿上她们蜡染的盛装,男子背上十几床甚至是几十床精美的被扇扇面,扇面是女子用针线绣出来的八瓣桃花图。如是未找到对象的女子可请兄代替,女子则用包裹包上银铃、银珠、银链等饰品。男子吹着芦笙舞蹈,女子摇铃执帕起舞附合,围绕花树翩翩起舞。
每个花坡的日期为三天。第一天载花树,苗家人见花树而作准备,次日清晨空寨前往,第三日,跳花结束,客人就近处苗寨食宿,饮酒吹笙跳舞,通宵达旦。
每年盛会结束的时候,雨蕾同母亲便会被亲戚邀请到他们家做客,而亲戚家总是因为雨蕾的到来而被那些年轻的小伙子围得水泄不通。他们都聚在亲戚家的门口的竹林里,像一只只百灵鸟唱着好听的歌谣:
半夜点灯灯起苔,
一对白鹅飞进来。
哥见白鹅心想妹,
手把牙床眼泪来。
半夜点灯灯起芯,
一对白鹅飞来跟。
哥见白鹅心想妹,
手把牙床泪纷纷。
一曲曲优雅悦耳的情歌,不时在夜空里飞起来,惊动了夜晚栖息在竹林里的老鸦,老鸦扑打着老翅飞向远方漆黑的南山……
雨蕾听着这些美妙好听的情歌,她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她的小脸蛋变得红彤彤的,她的心沉醉在那美秒的情歌之中,但她却不敢用歌声来向对方吐露她躁动不安的心。楼下竹林里的小伙子们,迟迟没听见楼上的歌声响起。按捺不住性子年轻人,又朝着楼上唱了起来:
哥为妹来妹为哥,
鸟为青山鱼为河。
春寒阳雀死在冷,
要学鲤鱼共条河。
你我从小玩长大,
为何不能共条河?
嫌哥人才不够好,
狠心别离各去各。
想妹为妻得不到,
拿妹功劳走江河!
哥为妹来妹为哥,
鸟为青山鱼为江。
春寒阳雀死在冷,
要学鲤鱼共条江。
你我从小玩长大,
为何不能共条江?
嫌哥人才不够好,
狠心别离找靠山。
想妹为妻得不到,
拿妹功劳创江山!
情歌不时从竹林的四周飞出,敲打着雨蕾情窦初开的心绯,雨蕾始终还是没有应合他们,自顾自地睡下,可她却怎么也睡不着?她今夜失眠了……
(八)
雨蕾跟着母亲,经过古城,经过那棵古老的银杏树,经过那座破旧的吊脚楼。
“阿妈,你看那棵树好大啊?上面还有个小孩子在摘果子呢”
“就你眼睛好,别这里瞅一下哪里瞧一下的,走路就看着路走。”
雨蕾还想再说什么,但看到母亲的脸色那么难看,就不敢再问了,低着头只顾跟着母亲走。
突然,她听到一个女人叫道:“狗蛋,你给老娘下来,再不下来打断你的狗腿!”
雨蕾扑哧一下笑了起来:“狗蛋,这名字好土啊,这同叫那些阿猫、阿狗的有啥区别啊,怎么能用到人的身上啊!还是自己的孩子。”
“笑什么啊?
“阿妈,你听到没有,刚才有个女人叫她孩子的名字狗蛋呢?”
“爱叫什么叫什么?碍着你什么事了?走路就走路,管那么多闲事干嘛!”
雨蕾沮丧地低着头,母亲在前面走着,按捺不住好奇的她又抬起了头,朝那个小男孩望去,她想知道,那小男孩下来之后被打了吗?她放眼望去,看到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正从那棵大银杏树上胆战心惊地下来,一个微胖的女人手里提着一根棍子。叉着手站在树下,小男孩的脚刚着地,女人就一把扯过来往屁股上“啪啪”地拍着,小男孩被揍得大哭。突然,那破旧的房门打开了,一个看似苍老的男人走了出来,小男孩看到救星似的挣脱女人的手,往男人跑去,女人在后面一边追一边破口大骂。
“孩他娘,你怎么又打孩子了啊!我不是跟你说过,别打孩子,教训教训就行了嘛?”
忽然他抬起头来,眼光正好落在匆匆赶路的雨蕾和母亲身上。他赶紧跑到院门边,一把拉开院门走了出来,小男孩失去了保护伞被女人拖进屋去,屋里传出小男孩“哇哇”大哭的声音。
“孩他姨,你这是要上哪里去啊?这姑娘是?”
“叔叔,我叫杨雨蕾……”雨蕾还没等母亲发话,她就抢先一步说出了自己的名字。母亲白了她一眼,她赶紧把头低下,回避着母亲的眼光。
“雨蕾……雨蕾……你是雨蕾?”
男人一边转过身去擦眼泪,一边像疯了一样的自言自语地叫着雨蕾的名字。
正在雨蕾不知怎么办才好的时候,母亲拉着她跑开了,留下男人在院门边喃喃地念着:“雨蕾……雨蕾……”
母亲用吓唬的语气对她说:“以后不许去哪里啊,那是个疯子,以前他有个女儿死了,现在看到谁家的姑娘他拉住就不放,被他逮住的就要你去他家做他女儿。要以后看见了就给我躲远远的,别去招惹那个疯子。”
“知道了,阿妈。”雨蕾从母亲的语气里感觉到丝丝的害怕。
雨蕾每天乘着未干的雨露和晨辉去上学,晚上踏着夕阳的余晖回到村里。古城整日默默地目送着她,又每天迎接她回来。一切那么平凡又那么平静。
就在雨蕾高三的时候,班里从城里转来了一个超凡脱俗的叫孟子杰的男孩。于是,他们相识了,成了无所不谈的好朋友,他教她学习,给他讲山外的故事;她教他苗语,教他唱歌,给他讲述着古城的历史……
孟子杰借住在他姑姑家,他姑姑家就居住在古城里。他们每天在晨雾中去古城的深处上学,夕阳西下时,又踩着星辉回到苗寨。
“雨蕾,以后你有什么目标?”他对她说。
“我呀!带着父母走出大山,去外面看看世界。”雨蕾站了起来,用手指着夕阳沉下去的地方说着。
“想找婆家吗?“孟子杰站起来像没有听到雨蕾说的话自顾自己说着。
“哦,暂时还没有这种打算,我要玩个够,带着我的几个哥哥和父母去外面的世界玩。”
“在外面玩够了去哪里呢?”
“回来啊!回到我们这里啊!你想啊,在我们这古城里,有着悠久的历史,城里有古寺、古墓、古桥、古塔、四庵、四阁、四寺。八大庙,七十二泉。我们这里最关键的呀还是清朝名臣丁宝桢的故乡啊。他的官可不小哦!官做到太子少保,他还诛杀了当时权倾朝野的大宦官安德海呢。所以以后我要在这里搞个‘旅行社’,向人们介绍我的家乡。并且,我要来开个图书馆,让古城里的人都有书看,让他们在知识的海洋中遨游,让这封建古老的思想不再毒害着下一代。”雨蕾说着,特别是说了最后一句还转身在孟子杰的身边转了一个圈。
孟子杰笑而不语,他喜欢她这种豪爽的性格,说到激动处时,手足并用,像一只花丛中翩翩起舞的蝴蝶。
(九)
雨蕾和子杰的友情慢慢地深厚了起来。然而不知从何时起,对她一向关怀有加的邻居们像降温似的,对她仅仅递给一个勉强的微笑和谈谈的招呼声。
“阿婆,你们这是要上哪里去啊?天都黑了!”雨蕾亲切地对向她走来那几位老奶奶说道。
“去摆哈寨(去别人家里聊天)。”
“装什么文化人,自己的阿妈是谁都不知道,还在这里每天假惺惺的装文化人,还瞧不起人……”
“我家亲戚家有个很好的男孩说来看她,她家里也希望搓和这门亲事,可你们说她怎么说的?”
“怎么说的啊?”
“她说她要找个有文化的人。”
“唉,算了,别说了,这孩子的命苦。”
“你们还别说,长得还挺像她跳河死的母亲年轻时的模样啊。”
当她走出几步远的距离时听到几位老奶奶在她的背后窃窃私语。回到家里。家里的气氛更加不对劲。
这些她都不在意。
直到有一天………
雨蕾放学回来刚踏进自家的院门,阿爸的声音顿时让她目瞪口呆,只听到父亲吼着母亲道:“当初我就不让她上学,一个女孩子家的,早晚一天都要嫁人的,哪有女孩子读书的道理啊,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上什么学啊?再说,她又不是你的亲生女儿,把她养这么大,算是对得起她那跳河死的母亲了。家里还有几个男孩,都到了娶媳妇的年龄了,现在,好了,养她这么大了,还把娶媳妇的钱都赔上给她上学了,你那几个儿子现在还打光棍,你不急我还急着呢!他们可是你的儿子啊!难道还不如这个姑娘,别忘了你死了还得指望他们给你送终呢!……”
“你给我住口,她虽然不是我们的女儿,可是她是我妹妹的,就是我的女儿。怎么?现在我把你几个儿子拉扯大了。开始嫌弃我了?嫌弃我早说嘛!好,我走!”
“她又不是你的亲生女儿,把她养这么大,算是对得起她那跳河死的妈妈了……”雨蕾顿时全身发软,她用力一下推开了房门。朝着还在吵得不可开交的两人道:“阿爸阿妈,你们刚才说的是假的对不对?”
正在吵架的两人顿时傻眼了,彼此看着对方说不出话来,她母亲一下瘫坐在地上。
她跑过去,用手拉着母亲的手:“阿妈,这不是真的对不对,你们说的是假的对不啊?”
“我的孩子,是假的,我和阿爸吵架乱说的!”
“阿妈,你别骗我了,村人的那些人说的总不会是假的吧?”
“阿妈,到现在你还想骗我,你打算要瞒我到什么时候啊?”
“孩子,其实,我是你的姨妈,你的阿妈在你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死了……”女人被雨蕾缠着,她泣不成声,无奈的告诉雨蕾。
原来,该走的人是她自己,一下天昏地暗,雨蕾晕倒了过去。这一下可慌坏了她的姨夫姨母,顾不得互相埋怨,赶紧按雨蕾的人中穴,雨蕾渐渐从昏迷中苏醒了过来抓住她姨母的手:“阿妈……”雨蕾刚叫出口,尽突然改口道:“不…姨……姨……姨母,我阿妈是怎么死的?”雨蕾咬着牙,泪水直往外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