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玫瑰与诗(小说)
稍显惊愕地苏丽儿并未回答,只是摸摸女儿头发,低眉之余轻轻一声长叹。
“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气,更知道你受了极大的委屈,是我对你不起,对不起!”
李安的道歉让苏丽儿心里一阵微痛,从认识到成为情侣再到走进婚姻殿堂的十多年时间里,经历的波折曲折开心痛苦实在让人不愿想起,那么沉甸甸的一串五味俱陈的回忆,再从心底深处柃出来需要的不仅仅是再回首往事的勇气更是需要再次把结痂的伤疤拨开重新品尝痛苦的魄力。很明显这点对苏丽儿来说不是轻易就能做到的!
抬起眉头,苏丽儿凝视墓碑上发黄遗像的主人——李金鼎,右手不自觉地摸摸小腹,又看看活泼伶俐一派天真的女儿,开口说道:“玲玲,妈妈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有人做了错事,后来他又改正了,你觉得他还是好人吗?”
玲玲手指抵着下巴,紧紧皱着的眉毛好像风吹乱的柳枝缠绕在一起,晃着自己的小马尾辫,很认真地想啊想,然后摇摇头然后用手语说道:“院长奶奶说,好孩子做错事情还是好孩子,因为他做的错事对另一个人来说也许是正确的!”
呼……苏丽儿有了答案!
话要从十年前说起。离开李安上了车,王伦看了一眼低着头一言不发的苏丽儿,欲言又止。可想起之前董事长的交代,不得不硬着头皮没话找话。
“苏小姐,你到哪里下?”
去哪里?哪里又容得下一颗受伤的心呢?没有心爱的人去哪里又有什么区别?
“随便吧!”
“苏小姐这您可难为我了,不把您安全送到,回头董事长非炒我鱿鱼,您就当帮我一忙!”王伦一脸苦相地说道。
“那就带我随便转转吧!不,还是去月亮湾海滩吧!”
王伦正要打开导航,手机铃声响了起来,“老婆,哦,老板临时安排有点事,加个班,可能要晚点回,晚饭不用等我了!你跟宝儿先睡。嗯嗯,知道啦!快去睡吧,我完事后立马就回去了,好了,先这样啦,老婆再见!”
挂断电话后,王伦不好意思地对苏丽儿说:“苏小姐,对不起,那个……我可能要加速了,您把安全带系上!”
很快到了月亮湾的沙滩,王伦把苏丽儿放下,然后塞到她手中一个信封,不等神思恍惚的苏丽儿反应过来,匆匆说了句“保重!”就发动车子走了。
一个人走到沙滩旁的栏杆处,看着大海在月光下泛着粼粼细浪,听着轻柔的晚风送来虫鸣声的高高低低,苏丽儿心情渐渐趋于平静。想起之前与李金鼎,也就是李安老爸的第一次见面。当时答应李安一起晚上散步的自己正在想去哪里好,毕竟晚上散步几乎成了他们二人每天的保留节目,周围的一些地方不知道走了多少遍,而在那时却接到一个陌生电话,对方开门见山说自己是李安父亲,要见自己一面,虽然疑惑但牵涉到李安,也就顾不得那么多,穿上自己藏在衣柜最深处平常舍不得拿出来的衣服,在门口又咬牙狠心打了一辆出租直奔会面地点。
在侍者引领下苏丽儿走进富丽堂皇鎏金溢彩的大酒店里,强忍着惊讶和好奇,低着头又不敢四处打量。最后来到最顶层一楼,敲门进去,只见老板椅上一个方寸头、粗眉毛、棱角粗狂很是霸气的中年男子,黑色中山装老北京布鞋,乍看之下倒与包工头有着几分相似。
男子,即李金鼎,也不与苏丽儿扯拉,直接问:“你是苏丽儿?”
“嗯!”
“苏丽儿,浙江金华人,父亲苏国行是国企职员,母亲小学教师,有个弟弟在读高中,你和李安恋爱七年。”
难掩惊讶的苏丽儿下意识地点头之后,忍不住地问:“您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李金鼎并未直接回应,而是接着说:“我叫李金鼎,是金鼎集团董事长,我的固定资产是13亿,单位是美金,流动资产连我也不知道有多少,我只知道如果我愿意我可以把我的名字刻在市政府外面的人民广场。这个国际酒店,在市里排名第二,如果你愿意,它可以成为你的私人物品。而你现在站的地方将是别人努力一辈子也达不到的高度。当然,你要不愿意在商场打拼,我这有一张空白支票,数字随你填,你也可以选择出国,欧洲、美洲随意哪个!”
果然是本省首富,而且开的价码更是高的离谱,撑死也算不得中产阶级出身的苏丽儿惊呆了,一个只能在电视里报纸上仰望的人竟会有一天与自己有交集,而且这交集是如此不可思议,不过,她也知道天上没有掉馅饼的好事,也知道即使掉馅饼也不会砸到自己头上,并未开口询问原因,因为苏丽儿的直觉告诉她这件事绝非寻常!所以,苏丽儿静静等待李金鼎的下文。
“我有一个儿子,几年前离家出走,本来我打算再过几年让他被只认实力不讲手段的现实狠狠教训几次再把他找回家,可是上周被医生诊断为胃癌晚期,也许他说的对,报应吧!白手起家建造自己的商业帝国,说没有沾染一点荤腥是不可能的,只是我的底线有点低而已。所以,他极为讨厌我这光鲜背后的阴谋和勾心斗角,虽然他说是为了寻找真爱来证明我所信奉的‘物质对纯粹的爱情而言是真理’是错误才离开家,但我知道他的真实目的是远离我这个吸食劳动人民血汗的‘剥削者’,还有就是对他母亲死亡的心结。对于他的价值观,我不想说些什么,用言语或是拳头的教育对他早就失效了,唯一能改变他的只有现实对他的磨练了,所以对他的坚持我也就乐见其成,现实说的话他听啊!本想等他成熟了现实了,我就把公司交给他,让他按自己的想法去走自己的路,钱也挣够了,剩下的面子活就交给他了!这世界是黑白的,我做黑就让他做白,积阴德的事就让他去吧,被列祖列宗骂的活就交给我吧!只是没想到自己得了癌症,呵呵……常听老人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出来混的我是要还的时候了!所以,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啊,嗯,哦——您说。”
“离开我的儿子,让他一心投到公司上,我想让他去弥补我以前犯下的错,我不想以后我死了被祖宗骂被人戳脊骨,可我已经没时间了,我只有把希望全部寄托在他身上,否则我死都不安心。我之前跟他谈过一次,可他已经深陷在爱情里不可自拔了,我不能看着他白白浪费自己的天赋,十四岁就首次操盘击垮我的老对手为我争取了立足资本的他,不应该就这样在鸡毛蒜皮的生活里平庸。我必须要让他回来,我的时间不多了!”
“您说的那个人不是李安吧?”不可思议,苏丽儿真的是呆住了!
“请原谅一个父亲的自私,对不起,你把东西收下,离开李安或是让他离开你!”
没想到李安竟有这么大的背景,更没想到的是跟他父亲见的第一面竟然会是这般尴尬的一个境地,离开李安?她想都没想过!她是如他爱着她一般的爱着他,怎么可能去选择离开,转身过后可就是沧海桑田物是人非啊!难道他们的爱情只能走到这里么?至于李金鼎所说的报酬,苏丽儿说不心动是假的,可是在爱情与物质面前,自己怎么能妥协呢?怎么对得起李安呢?不可否认利益是动摇信仰的主要力量,如果自己真的接受,离开他,以后的日子固然高档许多,可是自己会心安理得的享受吗?不会!也不能!想到这里就要拒绝的苏丽儿还没开口,李金鼎又继续说道。
“据我所知,你的弟弟患了一种罕见的重病,急需一笔钱来治疗,所以你瞒着李安打了十多份零工。这样,如果你同意,给你弟治病的钱我出,而且我把他送到美国,那里新研发一种药物对他的病很有帮助。除此之外,我还会聘请国外一流专家进行全方位二十四小时的跟踪治疗!你弟弟是你全家的希望,你要认真考虑,三天后给我答复!”
脑子混乱的苏丽儿不知道是怎么走出酒店的,只是克制住当场就同意的冲动。弟弟是爸妈一辈子的希望,重男轻女的爸妈虽对弟弟一直偏爱,但是懂事的弟弟却也在自己成长的日子给了她许多温暖和感动。医生说,如果不尽快治疗,他的下半生可能就在轮椅上度过了。怎么可以?想起弟弟明亮清澈的大眼睛,苏丽儿就忍不住地一阵痛。走在街上,车水马龙的城市里一个个身影匆匆,晚上看不到月亮也数不了星星,钢筋水泥的冰冷森严冷血残酷以不为人知的方式进行着。李安是她世界里唯一的温暖,笨笨的单纯,傻傻的憨厚,还有在学业上异乎常人的伶俐聪慧,她享受着他带来的温暖与希望,她依靠在这个傻傻的港湾。而今天,却要让她把爱情与亲情分割,鱼与熊掌不可得兼,如果可以她宁愿自己是被选择的一方,撕裂的痛苦让她如何承受?
人生的残酷就是在每一个岔口你都要忍痛丢下一些东西,它来的仓促紧迫,容不得你有时间筹措对策。它会狠心地撕裂你的伤口,让你痛不欲生却又不得不捂着伤口流着泪假装着笑,继续行走,即使未来依旧是不可捉摸的空白与未知。
三日后,苏丽儿走进那个办公室,命运的门开启!一分钟后,苏丽儿走出来,直接委顿在地,仿佛失去了所有支撑自己的力气。等到她强撑着站起来,回头望一眼灯火辉煌的璀璨,原来命运的光鲜背后是痛彻心扉的伤口。
从繁华里走来,带一身卑微的尘埃,光明可以永恒,黑暗也是无处不在!
随后发生了那一切,都是做戏!自己发挥地很好,不是吗?苏丽儿自嘲地苦笑。富家公子,丑小鸭,即使有短暂的交集也会渐行渐远,一直远到在彼此的记忆里都单薄成一张纸的褶皱昏黄。不让野鸡飞上梧桐做凤凰,直接拒绝就是,何必编造一个这么弱智荒谬的理由?说自己得了癌症需要他回去主持大局,更需要他为自己赎罪,可笑啊!如果你能对以前种种反悔,现在就不会依旧在灯红酒绿里惺惺作态。这样戏耍一个在社会底层挣扎匍匐的小人物,有意思吗?对自己的亲生儿子还耍阴谋诡计,难道人有钱了,都是这样?
算了,就当做了一场梦吧,虽然想起来还会隐隐作痛,但是身份背景相差那么多,以后纵然在一起了会幸福吗?长痛不如短痛!苏丽儿打开信封,机票、支票静静躺在里面。一切都是为了弟弟!求老天保佑弟弟啊!
离开月亮湾,这个他与李安第一次约会的地方,苏丽儿匆忙忙回家,为弟弟张罗出国治疗事宜。可是,经历过一番痛苦神思还没有完全清醒的苏丽儿,在打车时候出了车祸。下身流出一滩鲜血,陷入昏迷,而手中还在紧攥那个黄色信封。
最后,人救了过来,可是孩子却没保住,二个月的孩子,而且以后都不会再有孩子了。知道结果的苏丽儿歇斯底里大哭一场,然后出院陪着弟弟去美国,从此以后苏丽儿就变得沉默寡言。直到三年后被几乎疯掉的李安找到,再续前缘。
因为不能生育,苏丽儿坚决不要与李安结婚,只想再做朋友,可是仿佛变个人的李安竟然直接说,“我这辈子认准了你,除了替我爸赎罪更多的是我爱你,一如既往地爱。你不嫁我我就一直等,等到我死!而且,有我在你也别想嫁给别人,谁敢娶你我就敢让他消失!你只能属于我,无论灵魂还是身体,以前错过一次,我不能再错了!”
后来,苏丽儿与李安走进了教堂。
“李安,你是否愿意娶苏丽儿为妻,按照圣经的教训与他同住,在神面前和她结为一体,爱她、安慰她、尊重她、保护他,像你爱自己一样。不论她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始终忠於她,直到离开世界?”
“我愿意”
“苏丽儿,你是否愿意嫁李安为妻,按照圣经的教训与他同住,在神面前和他结为一体,爱他、安慰他、尊重他、保护他,像你爱自己一样。不论他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始终忠於他,直到离开世界?”
“我愿意”
四、 玫瑰与诗
看着苏丽儿陷入回忆,李安伸出手来把她搂进怀里,亲吻她的秀发。
“丽儿,我都知道了,我爸走后给我留了他的一封亲笔信,是道歉信,也是悔过书。他自私、狠辣、残酷、不近人情,你可以用一切恶毒的语言形容,可他是我爸,他的错就是我的错!对不起!那起车祸是他做的,可是他也没骗你,他真的是绝症。请你原谅他!”
苏丽儿早就哭地一塌糊涂,恨?恨了十多年她累了!爱?除了李安她现在几乎不见所有人。人被伤了,可以在爱人的怀抱里舔舐结疤,在爱人的手臂里寻找温暖;心呢?未出世的孩子夭折,自己再也不能做一个真正的妈妈!这笔债向谁讨?
忽然感觉自己被一双小手紧紧拉住,知道是玲玲,这个几年前收养的不会说话的孩子。一双晶莹通透乌黑发亮的眼睛,满满装着心疼担心。擦干眼泪,苏丽儿把雨儿也搂紧怀里!
过去的终究是过去了,不是吗?最起码自己和李安终究没有错过!弟弟病好了也在哈佛攻读,爸妈退休经营了一家小食品店,世界安静了,世界也美丽了,人,终归会被时间打败,爱也好,恨也好,现在的平平淡淡才是最好!
“安,回家后我要你给我给我买三千六百五十朵玫瑰,还要给我写三千六百五十诗,给玲玲讲三千六百五十个故事!”
“不是吧,这么多,你也太高看我了,你以为我是超人蝙蝠侠啊!老婆,你还是高抬贵手放了我吧,大不了我以后再也不当着你面抽烟了,从不?”
没理会李安一脸苦相,牵着玲玲的小手,苏丽儿豁然感到一阵轻松,看来有些东西是真的放下了!
“老婆——老婆,真不管啊?别逼我啊,再逼我我喊了啊,真喊了啊!老婆老婆我爱你,阿弥陀佛保佑 你,老婆老婆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
“作死啊!这么大人了,不害臊!”苏丽儿一把捂住李安的嘴,娇嗔道。
“好啦,好啦,给你一辈子的时间让你去做好不好?够不够?”
“嘿嘿,老婆英明!走,回家!”
一行三人渐行渐远,一朵不知名的小花在墓碑悄悄探出头来,鹅黄颜色随风摆动,煞是可爱!
三千六百五十,不就是十乘以三百六十五吗?十年,三千六百五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