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来细说吧。坐上车给我打个电话啊，我去接你。”
　　 “嗯，好。”
　　 出乎意料的，乐小米三天后就说她要回来了。我有些莫名其妙的兴奋，可能是终于可以解自己的燃眉之急了，我始终不肯承认我的心会再次跳动。
　　 乐小米穿了件白色体恤，一条天蓝色的牛仔裤，一双白色运动鞋，吊高的马尾辫。才两个多月没见，她清瘦了许多，只是眼神依然澄净如初。乐小米大大小小的兜加起来有五六个，我从来不记得杨落落有这么多的行李，在我最深处的记忆里，只有她离开时那条白色的棉布质地的连衣裙。
　　 “车上累吗？”我不自觉地为乐小米拂去粘在脸上的发丝。
　　 “还好，夏阳，找我有什么事？”
　　 “我妈最近老是托人给我介绍对象，我想让你扮演一下我的女朋友，就这周六。”
　　 “好啊！不过你也老大不小了，就不打算给自己讨个老婆吗？”乐小米回答得太过于干脆。
　　 “哪有那么多可以相爱的，我不想让自己的婚姻也成为一种凑合。”
　　 “嗯，也是。”
　　 周六那一天，我送给乐小米一条白色的连衣裙，雪纺料子。棉布裙是杨落落的最爱，也是最适合她的。乐小米不一样，她更像轻盈的雪纺。
　　 老妈看到乐小米的第一眼，脸都快笑成一朵花了，看来她乐小米是十分满意的。也是，这么一个秀气灵动的女孩，谁不喜欢。
　　 周六晚上，带着乐小米，去见了我最好的朋友刘强。刘强看到乐小米的第一眼，就差没有流鼻血了。刘强伸出厚实的手掌，乐小米刚想伸出手，却被我的大手紧紧握住。我趴在乐小米的耳旁小声说道：“小心色狼！”乐小米乐得春花荡漾。
　　 “这是我的死党，强子。强子，这是我女朋友，乐小米。”
　　 “小子，你动真格的了？妓女从良了？”刘强把我拉到一边嘟囔着。
　　 “别胡说，乐小米是为了帮我才答应假装是情侣的，你也知道我妈……”
　　 “那就说我还是有机会了。”刘强一边说着还不忘记用无比恶心的眼神瞟了一眼乐小米。
　　 “强子，你敢，她和别的女孩不一样，是个好姑娘，我不许你动她的心思。”
　　 “早说你喜欢不就得了。呵呵。”
　　 在KTV里，强子和他“女朋友”合唱了一首“心肝宝贝”，那叫个恶心啊，那么甜美的一首歌，怎么到了他嘴里就变了味了呢。乐小米唱的是“洛丽塔”，同一首歌曲，不同的人唱出来却是不同的感觉，乐小米的声音轻快悦耳，随着曲子淡淡流淌着的是青春的气息。杨落落声音缠绵透彻，听着有些揪心的疼痛。当我听到这首歌的时候，只是不停地在一旁抽烟。
　　 从KTV出来时已经晚上11点多了，学校的宿舍早已关门，乐小米的去处倒成了个问题。乐小米似乎也有些醉意，一路扶着墙角走。
　　 “小子，今天可是个难得的好机会啊，一定要把握住啊。”刘强把我拉到一边，一边瞅着乐小米，一边小声说。
　　 “你再八婆小心我揍你，乐小米是我碰不起的女孩，再说这些年，你见我胡混过吗？”
　　 “你也该放下了，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何必呢，就当给自己一次机会呗。难道还想再错过一次吗？看得出来，那丫头喜欢你，不一定比杨落落少。”
　　 “你有完没完？说完了赶紧走人。”
　　 刘强一只胳膊搂着他的临时女友，一只胳膊在空中摇摆，留下一个好不潇洒的背影。
　　 KTV离我家不是很远，步行大约十分钟就到，索性背起乐小米往回走。霓虹灯散发着温暖的光，照亮回家的路程。一路上想着刘强的话，其实他说的也不无道理，即使是个无恶不赦的囚犯也应有刑满释放的一天，我或许该给自己一次放生的机会。
　　 到家的时候，老妈已经睡着了，我把乐小米放在我的卧室里，细细地端详着乐小米熟睡的脸，多么精致的面孔，多么浓密的睫毛。我的唇不由自主地落在他的眉心，还没来得及往下寻觅，乐小米翻了个身，把我从欲望的深渊拉上了岸。帮乐小米盖上毯子，便匆忙离开卧室，我怕再待下去会控制不住自己。
　　
　　 【七】情到深处
　　 送乐小米回学校的路上，我一直不敢看她的眼睛，我们一路上很有默契的沉默着，像一对吵架的情侣。最后还是乐小米打破了沉默，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很卑鄙，早就算准了乐小米会先开口，所以选择一直沉默。
　　 “夏阳，昨天谢谢你收留了我。”
　　 “没什么，以后不要再喝那么多酒了，不喜欢女孩子喝酒。”
　　 “你以什么样的身份命令我？哥哥还是恋人？”
　　 “这不是命令是忠告，女孩子要学会爱护自己，你不知道昨天……”
　　 “昨天什么事？”
　　 “没什么，昨天你很美。”
　　 “……”乐小米低着头，以至于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正值暑假，校园里的人稀稀疏疏，少了往日的热闹。是啊，我以什么样的身份去管她，我能够给她什么，二十一岁的她和二十八岁的我，七年的光阴，我们之间隔着漫长的七年。
　　 空旷的篮球场上，乐小米站在球台上，望着星空发呆，我站在球台下望着她。
　　 “夏阳，你是爱我的吧？”
　　 我被她突如其来的话震住了，竟站在原地不知如何应答。
　　 “乐小米，我……”下面的话卡在喉咙里没有说出来，马上奔三的人，在爱情这条道路上，得到过、失去过、伤过痛过悔过，却依然拿捏不好对爱的感觉和认知。乐小米的吻没有给我过多的思考时间，在她青涩甜蜜的唇齿之间，我被征服了。
　　 “乐小米，我要用我的一生去爱你，这次我不会再放任幸福流逝。”
　　 “我也是。”
　　 乐小米趴在我的胸口，数着我有力而急促的心跳声。记得杨落落做过同样的事，只不过当时是被我硬拉着手放在我的胸口，然后大胆地狂妄地告诉她，那就是我爱她的证明。毕竟那时年少，总以为自己可以只手遮天。
　　 “夏阳，这就是你爱着我的心吗？至少此刻，他是为我而跳动的对吗？”
　　 “傻瓜，你确定了吗？要跟着我这个糟老头，如果没有我，你或许可以更幸福。”
　　 乐小米撅起小嘴不再说话，我伸手理了理她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长发。一个轻微的动作，惹得乐小米悲喜交加。她听得到我的心跳，听不到的却是藏在心里的痛。记忆的藤蔓缠绕着我的灵魂，它们的身体里流淌着愧疚、牵挂和思念。
　　 和乐小米的相处是快乐的阳光的，就像她脸上的笑容一样，总能温暖我苍老的心。我像一个迷路的孩子，被她牵引着走过繁华的盛夏。
　　 乐小米也像小说中的女孩子一样，问我一些很傻的问题，比如：“夏阳你到底爱不爱我？”
　　 “废话。”
　　 “那你为什么不要我？”
　　 “谁说的，我想等你嫁给我，我能给你终生幸福的时候再要你。”
　　 又比如乐小米总是对我前一段恋情特别感兴趣，百般纠缠，软硬兼施，让我给她讲过去的故事，说她不会在意。而我总是避而不谈那并不光彩的过去。
　　 和乐小米约定好等她一毕业我们就结婚，命运却总是在最快乐的时刻给我们增添一处败笔。
　　 我没想到今生能再见到杨落落，以那样残忍的方式。
　　
　　 【七】命运的重逢
　　 时至2012年9月20日，九月的菊花开到荼蘼，红色的、白色的、黄色的。法国梧桐的叶子凋零了一地，枯黄的落叶、瓦蓝的天空，车站上人潮人海，十一将至，又是一个旅游高峰期。排了半天的队，就为了两张通往乐小米老家的汽车票。
　　 乐小米说她的家乡非常非常美丽，起初我还觉得有些夸大其词。由于是在山区，空气中夹杂着丝丝凉意，到了长沙又转了两次车才乐小米的家。秋高气爽，天空万里无云蔚蓝如洗，山川连绵不绝，苍翠葱郁，活了二十七八年了，竟然第一次到这么远的地方，领略这般美景。
　　 刚走进乐小米家门的时候，一个一岁多的小男孩坐在院子里玩石头。小男孩面容清秀，见到我们从地上爬起来，往屋里跑去，还不忘记手里的小石子。有机会近看那孩子时心底莫名的冒出似曾相似的亲切感，好生俊逸而又秀气的孩子，笑起来两个圆圆的小酒窝，圆溜溜的水汪汪的大眼睛，粉嘟嘟的圆鼓鼓的小脸蛋。小家伙的乳名叫安安，应该是他的母亲生前给他起好的名字吧？名字饱含愧疚和祝愿。
　　 乐小米的母亲看样子有五十多岁，穿着灰色的亚麻质地的长袖衬衣，岁月在脸上刻下的痕迹掩饰不住原本清澈的眼神。乐小米的眼睛遗传了她的美丽。
　　 在乐小米家里待了将近一个星期，她的母亲是个很和蔼的人，只是一直未能见到她爸爸，听说是在县城打工来着，本来想回来，可是工地上不放人。
　　 “夏阳，我明天想带你去看一看我哥哥和嫂子，他们的墓地就在那里。”乐小米坐在房顶上，指着远处的山涧。
　　 “好啊，我也正想看看这两位传奇中的人物。”
　　 “夏阳，如果你遇见像我嫂嫂那样的女子，一定也会爱上她。”乐小米像是在和我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我没有再接她的话茬，我只是想要迫不及待地看看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女人，让女人都能心生怜惜。
　　 走直线的话墓地离乐小米的家不是很远，但由于山路蜿蜒崎岖，我们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到。
　　 十月的早上十点钟的天气，阳光透过树木的缝隙洒下一地的斑驳光影，鸟儿在树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树影葱笼，环境清幽，确实是个长眠的好地方，这要是在城市，估计得买个好几十万吧。大大小小的墓地参差不齐，大多都是没有名字的，只是一个个小土堆，土堆上面荒草丛生。两座较大的较新的墓碑吸引了我的注意，离其他的坟头比较远，安静地坐落在那里。最先看到的是乐小米哥哥的墓碑，墓碑上的照片是一个异常英俊的男人。眉宇之间，竟有些熟悉，像我。看到乐小米嫂子的墓碑的时候，照片上的人儿，熟悉的眉，熟悉的眼，熟悉的唇，熟悉的脸，只是再没有往日熟悉的音容笑貌。棺穴里沉睡着的可是我心心念念，牵肠挂肚的人。犹如晴天霹雳，我瘫坐在地上，隐忍了七八年的泪水在那一刻，在杨落落坟前奔流不息，请原谅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从我口中说出的却只有苍白的：“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原来你离开的那天就遇到了他，原来我毕业那一年你就结了婚，你生前所有重要的时间都和6月21日密切相关。原来世界真的这么小，时隔多年还能重逢，世界又是这样大，时隔多年直到现在才寻到你。杨落落，现在我就在你的面前，而你一如当年地对我微笑着，是我来迟了，还是你走的着急？命运竟然以这样的方式让我们重逢，此时此地，此情此景，你的恨意可消融？
　　
　　 【八】我和幸福有个约会
　　 没有道别，没有片字言语，我逃开了乐小米的家乡。
　　 “夏阳，你就是个懦夫、混蛋！”我对着午夜的大海嘶吼，泪流满面。
　　 白天上班，晚上失眠，不问今夕何年，不管沧海变迁，日子若有若无的过着。我没有再去过学校，乐小米也没有再打电话来，不知道她这两个月来过得怎么样。如果不是我，杨落落的花样年华怎会如此凋落，安安怎会一出生就成为了孤儿，乐小天怎会英年早逝，乐小米又怎么会因失去哥哥而痛不欲生。我是这一切罪孽的罪魁祸首，我一手酿造了这一场悲剧，我还有什么资格去拥有爱情。
　　 又是一个不眠的夜晚，叫着强子去喝酒，那一天我烂醉如泥，那一天，我伤痕累累。强子指着我的鼻子骂我“臭流氓、无赖、混蛋、庸人、懦夫……”所有鄙夷的词语我听着理所当然，这些词语用在我身上还有些太轻。模模糊糊的记得强子的话：“你已经毁了一个杨落落，还想让乐小米变成第二个杨落落吗？你卑鄙，你无耻。这些年，我一直告诉自己，友谊重于爱情，在哥们儿和女人之间，我更应该珍惜你。我也爱杨落落啊，不比你少，你这个混蛋！”
　　 “强子，你才是个混蛋，你是不是打算瞒我一辈子？当年如果不是你非得让我护送那个女人，又怎么会有这些事？”两个醉酒的男人厮打在一起。已经记不清楚是怎么睡着的，可能是打累了也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我们躺在公园的草坪上，十二月的天气已经算是很冷，却冷不过强子的眼光。
　　 强子让我去找乐小米，他说我应该承担起作为一个男人应该承担的责任。是啊，我应该给乐小米一个交待的，至少应该让她知道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再次去学校的是一个星期以后的事，我离开乐小米已有两个月一个星期零两天。学校里却没有乐小米的身影，廖静说乐小米去苏州打工去了，得等到七月份拿毕业证时才回来。我又一次为了失去感到深深的恐惧，强子的话一遍又一遍的在耳边回荡着。给廖静要了乐小米在苏州的地址和电话，向公司打电话请了个长假，日夜兼程，向幸福飞奔而去。乐小米，一定要等我。
　　 我惴惴不安的心直到见到乐小米才得以安抚，两个月的时间，她原本清瘦的脸庞更显消瘦。顾不得来来往往的行人，把乐小米紧紧拥入怀里：“乐小米，跟我回家。”
　　 把事情的经过大体地给乐小米讲了一下，却没有给她讲我和杨落落早已相许终身的事。就让杨落落成为她今生最尊敬的嫂嫂。
　　 当我再次站在杨落落的墓前，是以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的姿态。
　　 “落落，我和小米明年就要结婚了，只有这样我才能名正言顺的替你照顾安安。你放心吧，以后，安安就是我和小米的孩子。不知道这样的我，你是否肯原谅？”我始终无法对杨落落说我已经爱上了别人。
　　 乐小米还是以前那个朝气蓬勃的乐小米，也许她只是选择了把伤痛埋在心底。
　　 “夏阳，你是从时什么时候爱上我的？”乐小米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一副不到黄河不死心的表情。
　　 “在学校遇见你的那一刻；你在拖着湿漉漉的身体在岩石下瑟瑟发抖的时候；你坐在单车后面双手环住我的腰的时候；你答应冒充我女朋友的时候；你因失去亲情在湖边流泪的时候；你第一个不速之吻落在我脸上的时候。我也说不清楚，或许是我被“青春”撞了一下腰的时候，就注定了我要守护你一生。”
　　 乐小米在我怀里呵呵的笑着，笑声温暖着我整个寒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