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小说】湖畔的枫杨
从饭店出来,江面吹来的风已经让人感到了寒气,李宾白本能的把风衣的领子竖了起来。晓雨为了乘坐地铁不引人注意,同样穿了件风衣。
李宾白说:“这两件情侣风衣难得同时穿。刚从翡翠岛回来还以为可以经常在一起穿呢!”
晓雨用手轻轻按了一下脑后那个宝石蓝的发夹,随后把手插进风衣的插袋中:“我不是一直很忙嘛!”
李宾白伸出胳膊揽住晓雨。
贴着水面是沿着江水流动的灯彩,偶尔有一两艘透着灯光的游艇在江面上驶过。近水而建的楼宇在视觉上拉近了两岸的距离。闪着灯火的楼群让这一江之水都有了温馨。
江流在前方打了个漂亮的弯折,一个大型喷水广场因地而建。上窜的水柱随着音乐的节奏竭力向着空中伸展着,喷散开来,交叠着绚丽的花朵和亮灿灿的瀑布,短暂的周期后下坠的大片水珠摔打在宽阔的水面上,清冷的潮湿弥漫在人们的脸上和衣裙间。
广场竭力向外挤压着空间,边缘处与那条“秋兰路”只隔了一排楼房。两幢楼房之间可以看见“秋兰路”上的那条立体人行道横跨而过,晓雨的目光在那条人行道上停留了很短的时间。两人继续沿着江滨走着,排列的路灯又呈现出笔直。这段路的栏杆借用了轮船上的造型,红白两色的救生圈悬在护栏间。李宾白在行进中用手轻轻摸了一小段光滑的横杆。
“这里好像在船上。”晓雨挽着李宾白的胳膊,目光随着李宾白那只摸着栏杆的手在移动。
“命运之船,在风浪中颠簸。”李宾白深有感触地说。
离他们的新家了不远了。他俩离开江岸,在跨街天桥和那条人行道的结合处,李宾白顺着墙面看了一眼这条通向远方的人行道。
阳光射透宽大的窗户,让整个房间充满了洁净的明亮。画架上的大幅油画仿佛是这间亮室里的另一个窗口:深绿色的背景,森林在边缘处出现了平缓的斜坡;斜坡渐渐地探入有着亮色的湖水,湖水波及的远方仍旧是森林。李宾白站在几米外欣赏着这幅即将完成的作品,像是透过这个“窗口”注视着那一片生机勃勃的树林。
他抬起手腕看了一下表,手表上的日期让他想起了今天是他的生日。过去,每逢他的生日,晓雨必在下班时带来一个生日蛋糕。在所有的菜、水果和饮料齐备时,晓雨会关掉电灯,让温馨的烛光照亮两个人的脸。晓雨总是说,他的脸在烛光下棱角格外分明,英俊,他也觉得妻子的脸在微弱的光线中更甜美。
下午悄悄地过去,那副油画渐渐地不再像是室内的窗户。李宾白来到阳台上望着远方楼群的立体轮廓,落日的余晖在离去前把最美的色彩涂抹在参差的建筑上,夕阳在几排玻璃上反射着耀眼的余晖。这种临近黄昏的远景使李宾白胸中泛出淡淡的乡愁,此刻他就在自己的家里,却说不清那个乡愁缘自何处。
门铃响了,李宾白拉开门。一位身着黄红两色工作服的小伙子站在门口,他拎起一盒蛋糕,彬彬有礼地说:“你是李先生吗?这是吉晓雨女士为您定制的蛋糕。”
“谢谢啦!”李宾白接过蛋糕。他关上门,把蛋糕放置在饭桌上,揭掉深红色的盒盖。蛋糕较之他记忆里的蛋糕虽然只大了一点,却华贵了许多。精致的花纹造型和厚厚的巧克力上的“happybirthday””的英文花体让人想到华丽的餐厅。李宾白把蜡烛插在蛋糕上,却没有兴趣去点燃。他看了眼精致的蛋糕,站起身来朝阳台走去。远处的楼群在夜色里闪着光晕,李宾白看着梦幻般的缤纷,陷入了沉思,这套房间比原先那个小单元不知道大了多少,可那种刻骨铭心的温馨却少了。那时候,晓雨在烛光里的眼睛几乎都可以看见薄薄的一层晶莹,那是被幸福湿润的。
十一、
李宾白骑着山地车又向着镜湖出发了,这次他是想好了去看那棵枫杨的。进入湖畔森林时,他感到了这熟悉的景色带给他的温情,恍惚中好像真的去看望那个穿着鹅黄色运动服的晓雨,当那棵枫杨树出现在视线里他才从感情的幻想中回过神来。
湖面吹来清冷的风拂在脸上,李宾白两手拉了一下蓝色保暖服的领口。整棵枫杨树只剩下了稀稀落落的几串枯黄的叶子,在宽阔的湖面和周围浓密的树林陪衬下显得有些凄凉。水鸟们像是在躲避着李宾白,或是迁徙去了更为温暖的地区,那些靠湖面生存的“歌手们”都隐藏到了地表以下,喧闹声仿佛已经离开了很久。李宾白从背包中取出一束黄色的菊花,把鲜花轻轻地靠在树干上。
他仰起头看着孤寂的枫杨,然后坐下,陪着枫杨静静地望着湖水……
沿着暗绿色树林的小道有些弯曲,树木有时会遮住向前延伸的车道。李宾白的思绪稍稍从那棵枫杨树转到这条蜿蜒于湖面的小道上来了,迎面的风吹在脸上让他感到身心的清澈
他喜欢这样酣畅淋漓地在风中疾驰,这种身体沉浸在自然环抱中的感受比驾驶汽车更让人陶醉。能听到车胎嗖嗖地快速旋转和碾压在干枯的树叶上,树叶被挤压的声音以及经过身边的细小气味差别。以前和晓雨一块儿骑车时没有留意到的所有细节,都因为此刻的孤寂加深了感受,仿佛内心最深处都在和大自然交融。
李宾白抬起眼来看了下一下远方:在他目力可以判断的距离内,有一个女孩骑着山地车的背影。他立即被女孩鹅黄色运动服吸引,那身运动服和头盔竟和晓雨的一模一样!他加快了踏脚的频率,女孩骑得也很快,李宾白简直就把她当成了晓雨,在强烈的好奇心驱动下,终于和那个女孩拉近了距离。现在,女孩的身影看得更清楚了,那骑车的姿势几乎也和晓雨一样。
女孩蓝色的山地车在前方的一个岔道口进入了一条偏离湖水的小道,李宾白好奇地跟在女孩的身后。只见女孩的山地车减速了,那辆山地车越来越慢,最后,女孩下车推着车子轻轻地走着。李宾白在相距女孩一段距离的地方也下了车。女孩把车子架在路边,脚步轻轻地向前走着,像是怕什么东西受惊。突然,女孩回过头来,或许是她已经感觉到身后有人跟着。李宾白来不及躲避,只好径直朝女孩走过去。快要接近女孩了,女孩伸出一只手在脸边摇了摇,分明是让李宾白不要发出声响。李宾白点了下头,近距离看着女孩,才发现她那张稚嫩的脸最多只有十七八岁,脸型、肤色和过去的晓雨确有几分相似。李宾白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这女孩,又一时想不起来。
“我爸爸在拍摄动物。”女孩的声音轻得只有气流在经过口腔时被分解了一下。
李宾白看了一眼女孩,再把目光向着前方搜索着:前方二十多米处有一位男子上半身趴在一块凸起的小坡上,在他前面是一根横出的粗大树干很好地起到了隐蔽的作用。男子戴着一顶迷彩的遮阳帽,穿着件迷彩的野战风衣,牛仔裤下是一双英伦风格的黄色牛皮短靴。
女孩眼神中出现了思索,她注视着李宾白,然后眼睛一亮,对着李宾白笑了。李宾白觉得奇怪,却又不能发出声响。他环顾着四下:浓密的树荫间透进来的阳光在草地上留下了一个个移动的亮点。
女孩附在他耳边说:“我认识你。”
李宾白转过脸来看着女孩已经凑的很近的脸,她眼神中一丝调皮让他想起刚和他认识时的晓雨。然而,他还是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女孩。
女孩看着李宾白疑惑的眼神,在他耳边说:“你是晓雨姐姐的老公。”
女孩的话让李宾白感到亲切,他本能地点点头。
女孩竖起两只手,围住口腔和鼻子,轻轻地说:“你给我和晓雨姐姐拍过合影。”
李宾白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他对着女孩笑了,那是面对老熟人的笑容。
这时,女孩的爸爸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当他看到李宾白时,目光在李宾白身上停留了一会儿,把装有长焦距的相机塞进身边的迷彩背囊,立起身来向他俩走了过来。
女孩对她爸爸说:“晓雨姐姐的丈夫。”
男子对女孩说:“我看出来才过来的。”
“苏教授!”李宾白的目光中尽是惊喜。
苏教授微笑着伸出手。
李宾白觉得眼前的苏教授与那次在医院似乎有什么不同,或许是野外的服装让苏教授多了分随意的亲近感。
“你好!苏教授。”李宾白握着苏教授的手,此刻见到苏教授让他感到有一种莫名的温暖。
“你也喜欢这里吧?确实是个好地方。我喜欢来这里拍照,看看那些野生小动物生活的怎样。”苏教授兴致勃勃地说。
李宾白充满疑惑:“这也是你的工作吗?”
苏教授微笑的脸稍稍向上扬了一下:“业余爱好。”
李宾白感慨道:“是啊!关爱生命,呵护这一片森林是我们每一个市民应该做的!”
“你常来这里吗?”苏教授问道。
李宾白转过头,看了一眼湖水的方向:“我经常来的,晓雨就葬在湖边的一颗枫杨树下。”
“晓雨葬在这里?”苏教授睿智的目光在短暂的惊异后很有感触地说,“是啊,晓雨恐怕是世界上唯一一个见过自己墓地的人。我说的是葬有自己遗体、骨灰,真正意义上的墓地。”
李宾白的思绪又回到了枫杨树边:“她也见过自己的遗体。”
苏教授细心地听着李宾白的述说。
“她从伤心里走出来用了一段时间的。”李宾白看着苏教授。
苏教授探询的目光看着李宾白:“她现在的事业发展得很好,你们俩比起过去是不是更幸福了?”
李宾白看了一眼苏教授,目光随即投向透过一棵棵树木能够看到的远方:“怎么说呢?我总觉得她现在的眼界变大了,好像这个家装不下她了。”
苏教授敏锐的目光注视着李宾白:“这就是你经常到这里来看晓雨墓地的原因吧?”
李宾白仍旧望着远处,像是从那里看到了曾经的经历:“我总觉得还是过去的晓雨可爱,尽管现在的晓雨漂亮了很多。过去的日子真的让人刻骨铭心!”
“你们双方都是初恋,对吧?”苏教授已经从李宾白的语气中读到了他的心声,“你在晓雨的眼里也一定是完美的。现实生活中,初恋的双方在对方眼里达到无可挑剔的是很少的。没有任何附加的东西在里面,双方在感情上没有任何保留,都觉得对方是命运对自己的恩赐。”
李宾白认同地看着苏教授
苏教授的话在继续:“我们在抢救晓雨的同时给了她完美的外貌,可以说集中了东方人所有的优点。”
刚才长距离的运动让李宾白感到有点劳累,他轻轻地倚在身边的树干上:“说实在的,第一次看到现在的晓雨,我对她的美貌只能用惊讶来形容了。在最初的几天,我在心里对原先的晓雨总有几分内疚。因为我亲眼看见了晓雨那惨不忍睹的遗体,那种她们是两个人的感觉一直在潜意识中折磨着我。我竭力在她身上寻找原先那个晓雨的影子:一个眼神、一个不经意的动作,只要是和原来的晓雨相同的,我就会感到亲切,内疚也会减轻。如果我仅仅是对后来这个美的让人惊讶的晓雨激动,我会觉得那位葬在枫杨树下的晓雨很凄凉,真的!”
一直在旁边倾听的女孩这时已经被感动了:“好痴情啊!晓雨姐姐真幸福!”
李宾白看了一眼女孩,像是在回答她的话,又像是在继续思考:“我不知道亲眼看见过自己遗体的人除了痛苦外,心理上还会发生什么变化,是不是会把原先一些最美好的东西也带走?”
苏教授脸上挂着微笑,像是在劝慰李宾白:“一般来讲,只有身体内部发生变化才会影响心理的变化,比如激素对人的影响,长期的疾病等等。外貌的变化,如果变的更美了,应该给人的是自信。”
面对苏教授,李宾白愿意把心灵最深处的想法都倒出来:“但如果每天看到的都是自己形象广告,这些形象比照镜子多出许多倍地出现在眼前。这些恐怕会让原先的那个自己渐渐淡漠。”
苏教授认真地听着李宾白的每一句话,沉思了片刻后对李宾白说:“晓雨是我们做的第一个实验,要说对现在晓雨的心理分析,我现在一下子也说不好。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她心地善良,你们的结合也是完美的,你知道上天要成就一个美满的婚姻有多难吗?”
李宾白沉思了一会儿:“晓雨经历那么大的磨难,命运给她的补偿是应该的,她应该有美好的生活。”
李宾白随即抬起手腕看了一下表,对苏教授说:“我得回去了。谢谢你,苏教授,我还没来得及谢你呢!是你挽救了晓雨,也挽救了我的生活。”
苏教授伸出手,紧紧握住李宾白的手说:“不客气,能挽救一个美满的家庭我很高兴,我希望你们永远幸福!”
李宾白骑上山地车,一路上,他反复思索着苏教授的话。
十二、
病房里好像只有他一个人,门外几棵婆娑的绿树,阳光照在墙壁的上部,整个房间好明亮!是那种上午充满暖意的明媚。他的床头已经向上摇起了许多,斜靠在床上可以看着门外的那几棵好看的树。
晓雨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运动衫出现在门口,她依旧笑得甜甜的。拎了一个装水果的袋子。
她坐在他的病床前为他削水果皮,那是一个很大的犁。她削着梨皮,脸上的表情静静的,身后的大玻璃窗好明亮。
他没有问她从哪儿来,只是朦胧地觉得她从好远的地方来。她最后站起身来告别,他从病床上爬起来。她走到大楼的尽头,回过头来向他摇摇手,脸上是甜甜的微笑。他不知道她何时能再来,只觉得凄楚……
人间待月几回明?怎奈闲花意不平。
入水消融成共浊,留心相印驻长清。
寒山丑皱思填满,箬柳伤风梦宠盈。
仙籁敲残深巷夜,寻常已是曲中情。
夏凌青这个人物原来只是设想出场一次,后来觉得晓雨或许没有这么高的悟性对爱情。需要有人拉她一把,这才把夏总安排在邮轮上,这样相对比较合理了。不然读者会觉得晓雨的转变太突然,有点不符合逻辑。李宾白一直很爱晓雨的,我几乎在每次晓雨和李宾白相处都描写晓雨的美丽,其实在暗示李宾白的对晓雨的爱。李宾白对晓雨对他的疏远是矛盾的,有抱怨。还有就是空难在李宾白心里对晓雨的复杂感情。李宾白多次提到“你应该得到命运的补偿”。也是在暗示,即使晓雨最终抛弃李宾白,对于那场惨不忍睹的空难,他也会包容的。他会看着她离去,去实现更美好的生活。最终晓雨感情上没有抛弃李宾白,我也不愿写这样一个纯情的女孩子会走得太远。最终两个人错位了,令人惋惜!如果读者愿意去猜想故事以外的结局,那是读者的事情,我只能写到这里停笔了。
如果很细心的读者会猜想,夏凌青青年时代的恋人就是苏教授。她对晓雨说过,他很有毅力,在事业上也很成功,在他的领域有了重大的突破。还有“有幸福的家庭了,还有个可爱的女儿”。苏教授挽救晓雨也是第一次实验。这些细节倒不太重要。这个回复也算是走进来的读者共同分享吧!
至于菊花的和白玫瑰的花语,大致的花期都不能差的太远,免不了查百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