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小说】湖畔的枫杨
他从梦中惊醒,那种依依难舍仍旧填满胸怀,只觉得眼中已泪水盈盈。再看看身边的晓雨正睡得香甜,秀丽的乌发铺散了半个枕头,侧卧的身子呈现出极美的曲线。他轻轻地从床上爬起来,来到大阳台上,望着夜幕中的城市,甚至眺望了一下镜湖的方向,尽管他知道那里即使在白天也是目力达不到的地方。
他在大阳台上站了许久,脑海里反复重现着刚才的梦,直到兴奋后的倦意慢慢涌上头顶。他昏沉沉地回到卧室,躺倒在床上……
等到李宾白醒来时,房间已经充满生机,和暖的阳光经过落地窗纱稀释后洒在墙壁和地板上。这种淡淡的阳光颇似森林中那穿透绿叶缝隙的阳光,是恰到好处的温馨和静谧。
晓雨早已离开了。昨晚的梦还在他心头萦绕,他匆匆吃完早饭来到工作室。
工作室里挂着几幅晓雨过去形象的油画和速写,这些都是李宾白构思创作的。他拿起画板和铅笔迅速地勾勒着昨晚梦境中的晓雨,很快,晓雨坐在病床边削梨皮和她离别时向他摆手的速写跃然纸上。
他开始在计算机上制作他在梦中看见的晓雨动感影像。虽然他保存着大量的晓雨过去的视频资料,但这样把梦中看到的制作成逼真的动感画面还是第一次。他仔细地看着刚刚画好的速写,然后开始合成晓雨,晓雨的形象很快制作出来的,自然是比过去的晓雨还要好看,他觉得这样符合梦中的情景:心爱的人在梦里的容貌肯定会得到升华。晓雨微笑着削皮和最后离开时的画面变得十分的清晰,远远超出了他在梦境中所看到的。树木、窗户、走廊等所有的细部都像是现实中拍摄的画面。
李宾白满意地看着屏幕中的晓雨,一遍遍反复的欣赏着。他觉得自己回到了梦中,那种思念深深地感动着他,把他一下子拉回到了和晓雨过去的日子。
晚饭后,晓雨站在镜子前,出神地看着里面,双手的指尖向上撑开着,捧着自己美丽的脸。
他想让她出去散步的话没有说出口。晓雨走后,他走出大楼,周围的水系环绕着一栋栋色彩浑厚的大楼,那些近水的窗户离水近的让人都能感到水的清新气息。而此刻他竟没有心情在此流连,他穿出居住的小区。不远处就是那条贯穿全城的“秋兰路”,沿着秋兰路数公里之外是他们原先那个温馨的小单元。
李宾白来到人行道上,看着下方闪着灯光的车流。天色已经暗的靠灯光照明了,城外的山脉也是凭想象在感觉那里轮廓。沉闷的光线从黑色欧式庭院灯的灯罩中散射出来,几排巴洛克造型窗户上的铁艺阳台在渲染着古老的情调,难免让人进入怀旧的思绪。三三两两的、单个的行人迎面而来,又匆匆在他的身后越走越远。他在柔和的路灯下观察着走在前面的行人背影。偶尔有一两对相依而行的青年男女,他们行走的速度必是慢于其他赶路的人,这样的散步定会留在在他们的记忆里。李宾白的感情被触动着,他加快了脚步,向着自己家的方向,似乎又有了创作的激情。
回到工作室,他拿起画板,在白纸上迅速地描着轮廓线,很快,两个年青人的背影跃然纸上,那是他和晓雨在灯光下散步。
“这么晚了还在画画?”背后传来晓雨的声音,李宾白过于专注,竟没有觉察到晓雨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李宾白转过头来,晓雨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深蓝色的西装半罩着一件从胸前至大腿的紧身连衣裙。连衣裙淡黄色的底色随意地洒满了黑、淡红和嫩绿的不规则图案。她皮肤白皙,美丽的锁骨间挂着精巧的钻石项链。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李宾白像是要活跃一下气氛。
晓雨脸上的微笑淡的几乎看不出来,认真地说:“我进来一会儿了,见你那么投入,索性站着看一会儿你画画。”
“你好长时间没到我的工作室来了。”李宾白嘴角挂着微笑,目光在晓雨脸上停留了一下,随后转向了画板。
晓雨“嗯”了一声,没有正面回答李宾白的话。
李宾白此刻倒缺乏向晓雨介绍这幅速写的兴趣,甚至还有一分莫名的窘迫。
晓雨不知是没看清速写还是想看得更清楚些,她的脸凑近画板,向后束紧的头发丝毫不遮蔽白皙的脖颈:“画得是你和我在我们过去的家那里散步。应该是过去的我。”
李宾白朝着身边的晓雨转过脸,那坦诚的表情倒像是给自己看的:“我真的很留恋那段时间。”
晓雨没有出声,她的目光在工作室里的那些作品上巡视着。那两幅梦境中的画最先映入她的眼帘:“这两幅画是什么?我怎么在削梨,给你削的?”
李宾白轻轻地“嗯”了一声。
晓雨觉得有些奇怪:“可我从来没有给你削过梨啊?我根本就不会削水果皮。”
“这是梦里看到的,梦中的情境转移。你不一定为我削过梨,我那次住院你给我送过早点。”李宾白感慨地说。
“很逼真,比过去的我还要漂亮。”
李宾白的脸又向晓雨转了一个很小的角度:“想看看我做的视频吗?”
晓雨说:“好啊!那会像真的一样。”
李宾白打开了制作的视频。
屏幕上出现了那间病房,那个门外是婆娑的绿树。晓雨微笑着走进来,画面变换成晓雨坐在病床边。她在静静地削着梨,淡淡的微笑衬托出她的专注,整个削梨的过程她只抬起一次眼。
大楼边的走廊静谧的没有一个人,晓雨的背影出现在一排明亮的窗户和绿树之间。她转过身来,含笑挥了挥手。
晓雨静静地看完了视频,声音里加了一分温情:“你还生活在过去。”
李宾白有些茫然地看着前方的墙壁说:“不是生活在过去,是忘不了!”
晓雨沉默了片刻,转身朝着卧室走去,脚步很轻,像是不愿意让李宾白觉察到她的离开。
李宾白看着晓雨的背影,目光在那个位置停留了一会儿。
十三、
把晓雨作为主题的油画至今还在设想阶段,李宾白一直在为找不到创作的思路而苦恼。他在市区那些秀美的景点间徘徊着,试图找到创作的灵感。他突然想起鱼背山,那是城市东面山脉最靠西的一座不大的山头,那里也是贯穿城区的江水临近大海的地方。
他乘坐的列车在高架上穿过城区,在这个高度上看市区所有的建筑更能感受参差的透视感。一幢幢超高建筑和渗透期间的大片森林营造的恢宏气势缩短了这段路程。
他在鱼背山的山脚下下了车。厚厚的植被把这座小山沉浸在幽静里,这个区域已经没有了市中心的喧闹,建筑群之间是更大的空间。是一种与中心城区恰到好处的脱离,让人产生幽远的亲切感。这种景致往往让人第一次看见就会萌生出曾经来过的错觉,一种说不清的柔情在心灵深处暗暗地和某个难忘的处所融合在一起。
李宾白拾级而上,这里除非在节假日,平时是很少有人的,它仅仅是一个很随意的绿地。李宾白却喜欢这里的静谧,从这里静静地遥望市民们休养生息的这座城市,视角是独特的,没有人干扰,所有的一切皆由你眼睛感悟。
并不高耸的山峰很快地就到了触手可探的高度,脚下的石阶路在这里成了一段平坦的幽径。他向着右前方望去,那些并不远的楼群也只是和他平视的高度。在这个高度上,他没有鸟儿俯瞰的感觉,如果他变成一只鸟,他将从这些楼房的间隔中穿过。在他与楼房之间是城市森林,越过森林再穿过那一大片楼群是默默流淌着的江水。江水在这里开始变得壮阔,舍弃江畔的楼群去依偎不远处的大海。
此刻,楼群显得格外有立体感,一排排整齐密集的窗框使得楼房的结构看起来更为精细。李宾白本能的望了眼楼群上方的天空,才发现一片乌云正向着这块区域压过来。远方没有被乌云遮住的江面被反衬得格外明亮,一块发黑的江面提醒你抬头去找那一团超过平时厚度的云层。
好像这压过来的乌云要提醒李宾白似的,与漂浮的云层同步的海风也拂面而来。在这个季节,吹拂在身上的风让人感到寒冷。李宾白感激这股风,这让他觉得真真切切的在眼前这幅巨大的图画里。
乌黑的云层已经到了头顶上,凉风中的湿润气息让李宾白意识到:一场不小的雨即刻来临。他还在犹豫是否离开这里,雨点已经开始在路阶上打出点点的水痕。前后都没有可以避雨的凉亭,他向着下山的方向加快脚步。雨点打在脸上,顺着脸颊向下流,周围布满雨线,他觉得自己与这个世界都隔开了。他感到了寒冷,却没有惧怕。像所有沉浸在思索中的人突然被外来的力量打断那样,似乎这种惊醒的过程要比平时慢上半拍。
他现在觉得这条下山的路竟这样的漫长。到达山脚下时,浑身都湿透了。他冷的打了个寒战。
回到家,他换了衣服才缓过来。到了傍晚,他感到头昏沉沉,懒懒的,倒头在床上睡下了。他浑身发冷,冷得牙齿打颤。想想这么长时间了,创作的思路还没有找到,晓雨还没有回来,他甚至觉得凄凉,眼眶中竟然湿润起来。他从床上撑起来,在抽屉里找到了平时准备的感冒药,对着开水吞了下去。
他紧紧地裹着被子,晓雨为他削梨皮的梦境又浮现在眼前。他反复回忆着梦中晓雨的每一个细腻的动作和淡淡的微笑,在渐入朦胧的思绪中睡着了。
“这么早就睡了?””晓雨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一下子传到耳鼓。
“嗯,有点累。”李宾白没有说出淋雨的事情。
晓雨在走动中匆匆地说:“那你就睡吧!明天再跟你说。”
李宾白不想问晓雨她说的“明天再说”指的是什么事情。
等他睁开眼睛时,房间已经透亮了。他感到头不似昨晚那样昏了,他侧卧的脸正好对着门口。
晓雨很快从门口进来了。
“我刚才在阳台上看见你的湿衣服,昨天你淋雨了?感冒了?”晓雨走过来,用手贴在李宾白的额头上。
“还好,没有发烧。”晓雨在测李宾白额头时很认真。
“我吃过药了,好多了”李宾白平静地说。
晓雨脸上的表情顿时轻松了起来:“昨晚我本来想对你说的,看你已经躺下了,我还以为你累了呢!”
“什么事情?”李宾白看着晓雨。
晓雨那双大眼睛含着笑,黑亮的眸子即使对视也像是看着远方:“我要出国考察一段时间。”
“那好啊!”李宾白微笑着,随即胳膊肘撑在枕头上,用手托着脸腮。
“这次出去大概两个月,要走好几个国家。”
“你不是对坐飞机恐惧吗?”李宾白突然想起那次空难后晓雨不再乘坐飞机了。
晓雨脸上的笑容显得很轻松:“我们坐邮轮去,不然我是不会去的。主要考察一些世界著名的沿海城市。”
李宾白注视着面容秀丽的晓雨,他仿佛看到了那个从“人生的列车”下车的晓雨:车站小的几乎没有候车室,晓雨孤零零地站在铁路边,在昏暗的天色中被迅速抛向远方。
他注视着晓雨美丽的眼睛,语气柔和地说:“在外面要好好照顾自己!”
晓雨嘴角挂着微笑,像是在想象那些名城蜿蜒在海滨的景致。
李宾白沉默了一会儿,感慨道:“你应该得到命运的补偿!”
十四、
豪华邮轮“方舟号”在湛蓝的大海上行驶着,沉重的海水被巨大的船首劈开后翻卷着,展开厚厚的浪花带,在船尾拖得很远。
午后的阳光照在船舷上,白色的船体亮得有些耀眼。船头吹过来的海风糅合了阳光的温暖,在栏杆过道间穿梭而过,海洋的风情却不愿跟随海风而去。
晓雨来到“方舟号”顶部的甲板上。这个高度看大海,伸展到远方的深蓝色海水与淡蓝色的天空连接成一条穷尽视野的海平线。白色的云朵悬挂在空中,蓝色的世界壮阔到了把远处的白云都“染”成了蓝色。
她不由地想起了乘坐飞机的感觉:整个机舱包住了动人心魄的视野,单调、沉闷,令人昏昏欲睡。在这里,你闻到了大海略带腥咸的气味和溅起的海水中潮湿气息。甲板上,无论是炎热还是寒冷都是真真切切的。她再次想到飞机时,那次空难极快地在脑海中闪现了一下。她不愿意去细细地回忆那段刻骨铭心的经历,目光继续在辽阔的海面上浏览着。
“快看,海市蜃楼!”甲板上有人惊叫着。在白色躺椅上晒太阳的几个青年男女跳起身来跑向船舷。
晓雨顺着叫声的方向看去,甲板上的人都在向船头方向瞭望着。再看船头右前方的半空中,一个美丽的海岛悬在海面上。绿色的树木,彩色亮洁的楼宇。晓雨惊呆了:这空中的美丽幻境和翡翠岛竟是如此相似!只有那微微的抖动提醒你这是海市蜃楼。一股莫名的感动竟让她的眼眶有些湿润,久别的感触,让她沉浸在壮丽的幻影里。随着“方舟号”快速地向前,空中的美景越发靠近眼前,她惊叹:绝大多数人一生都难碰上一次海市蜃楼,而眼前的幻影简直就是翡翠岛的翻版,难道是天赐的巧合?
海市蜃楼随着“方舟号”的行进在慢慢地位移,像是一台难忘的歌舞,在慢慢地谢幕。在让游客饱览了其美景之后,正渐渐地淡去,那趋势是要去蓝色的天空寻找归宿,就像落叶回归大地。
晓雨无限留恋地望着即将要融化在蓝天里的海市蜃楼,竟有几分伤感。那渐渐清晰起来的天空在她看来有些苍凉。
“世上最美的东西都是短暂的!”夏凌青感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晓雨转过脸去:“夏姐!”
夏凌青的短发在海风中止不住地飘舞着,背景中那个粗大的桅杆在蔚蓝的天空下格外的洁白。
人间待月几回明?怎奈闲花意不平。
入水消融成共浊,留心相印驻长清。
寒山丑皱思填满,箬柳伤风梦宠盈。
仙籁敲残深巷夜,寻常已是曲中情。
夏凌青这个人物原来只是设想出场一次,后来觉得晓雨或许没有这么高的悟性对爱情。需要有人拉她一把,这才把夏总安排在邮轮上,这样相对比较合理了。不然读者会觉得晓雨的转变太突然,有点不符合逻辑。李宾白一直很爱晓雨的,我几乎在每次晓雨和李宾白相处都描写晓雨的美丽,其实在暗示李宾白的对晓雨的爱。李宾白对晓雨对他的疏远是矛盾的,有抱怨。还有就是空难在李宾白心里对晓雨的复杂感情。李宾白多次提到“你应该得到命运的补偿”。也是在暗示,即使晓雨最终抛弃李宾白,对于那场惨不忍睹的空难,他也会包容的。他会看着她离去,去实现更美好的生活。最终晓雨感情上没有抛弃李宾白,我也不愿写这样一个纯情的女孩子会走得太远。最终两个人错位了,令人惋惜!如果读者愿意去猜想故事以外的结局,那是读者的事情,我只能写到这里停笔了。
如果很细心的读者会猜想,夏凌青青年时代的恋人就是苏教授。她对晓雨说过,他很有毅力,在事业上也很成功,在他的领域有了重大的突破。还有“有幸福的家庭了,还有个可爱的女儿”。苏教授挽救晓雨也是第一次实验。这些细节倒不太重要。这个回复也算是走进来的读者共同分享吧!
至于菊花的和白玫瑰的花语,大致的花期都不能差的太远,免不了查百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