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家有兄弟(小说)
这次行动惊动了新闻媒体的各路记者,报纸、电台、电视台纷纷对这件事进行了报道。第二天早晨还没到上班时间,局长就打来电话,张寅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打好对这个案件如何汇报的腹稿。张寅兴冲冲来到局长室,说:“局长,昨晚??????”
局长铁青着脸一摆手不让张寅再说下去:“张寅,你干的不错啊。”
张寅听出局长话音不对,呆在那里。
“张寅,你知道吗,你昨天晚上,把整个远海的人的脸都丢尽了!这么大的事情你跟谁汇报了?谁安排你这样做的?你长脑子没有?你知道什么是大局意识?你知道什么是擅自做主?你知道什么是出风头?”
张寅头耷拉下来,就像掉在树上的葫芦。局长“啪”的拍了桌子:“你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后果吗?”
张寅被局长凶得不知道怎样走出的局长室。
紧接着的事情更让张寅更是心惊胆战。
恐吓电话家里办公室里白天黑夜一直不断,恐吓信几十封,还有一封信里夹了两颗子弹。本来安静的生活被突然打乱了。从局长的那些话到收到子弹,张寅开始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张寅不敢再让儿子去学校上学,也担心儿子在家里出什么事情,只得亲自把上学的儿子送到岳父家去躲避。
那天下午张寅急匆匆去妻子单位接她下班,刚到大门口,就见一个头戴鸭舌帽的人在大门旁,当张寅与那人离得最近的时候,鸭舌帽低声说:“张寅,你的命也是爹娘养的,小心别把小命在这里玩丢了!”张寅与妻子走在路上,张寅告诫景兰自己现在遇到大麻烦了,家里暂时不能住了,尤其是晚上。张寅感觉自己无论走到那里好像都有人在暗处盯着,任何疏忽都会都会造成不可想象的后果。
一次立功表现的机会,一个“新官上任三把火”官文化,竟把张寅自己推入了火坑里,张寅陷入了极度的痛苦之中。张寅顶着来自社会各个方面的压力,运用多年的刑侦经验和技术手段,开始搜集有关“人间天上”的幕后背景和信息。
张寅安顿好景兰和儿子,开始了自己的“刑侦”工作。每天夜晚张寅把手枪藏在腋下,对自己进行精心伪装,张寅出没在这个城市的舞厅、桑拿、酒吧、夜场、健身房等娱乐场所当中。
在一个情侣酒吧里。张寅有了收获。
张寅独自一人要了啤酒,离自己不远的地方有两男两女在喝酒聊天。
“现在这个社会复杂得不可想象。就拿那个望海的张寅扫黄来说吧,在中国公安扫黄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吧?可是在这地方就不正常!”
“张寅这小子这次不出大事儿才怪呢!你以为那个‘风情大世界’的老板就是个普通老百姓啊,那小子可是‘兴元’帮的帮主,黑得大白天打着手电筒都看不见路,他舅子就是市政法委书记!”
“在‘风情大世界’市里的几位要员都有那里的股份,据说市公安局长的儿子也有份。”
“你说张寅这小子做公安又不是一天半天的了,连这张‘护身符’都没念过!他妈的《红楼梦》里的贾雨村都知道念那玩意儿,这小子竟然脑子进水就不知道念!”
“你们喝酒的时候不要说这些于己无关的事情,你说这话‘兴元’知道了或者那个张寅知道了对你都没什么好处。如今这座城市里卖淫嫖娼、赌博吸毒、欺行霸市、欺男霸女、杀人灭口这样的事情太多了,见怪不怪,你见多了也就适应了。再说干这些事情的人是一个普通百姓能干起来的吗?老百姓敢干吗?哪一个涉毒、涉赌、涉黄、涉黑的上下没有几层关系!”
“就是他们知道了也没啥,反正我明天就要回家了,拜拜,我心爱的城市。来喝一杯!”
张寅离开这里,消失在夜幕当中。其实张寅对于这种说法,平时也有耳闻,但他却不相信这些传言就是真的,今天听了那几个不认识的人说的话,张寅把原来怀疑的问题推翻了。为了进一步印证这些问题,张寅把景兰的弟弟自己的小舅子应聘进入了“风情大世界”。两个月下来,张寅终于明白了。
张寅接到二哥张丑的电话时,张寅正在与景兰商议眼前自己面临的这一切问题。最后张寅准备采取破釜沉舟的办法去化解这场危机。张寅把“风情大世界”涉黑、涉毒、涉黄以及幕后保护伞的种种证据拷贝了一份,马上就交到局长手里,并对局长说清楚,这些证据现在存在北京的一个亲戚手里,目的就是求个相安无事的结果。张寅已经考虑再三,他相信局长会安排好这件事情的,不然的话,那就只有鱼死网破了。
张寅电话里立刻对二哥张丑说:“我们这就回家!”
张卯是四个兄弟当中的老小,硕士毕业之后找了个博士老婆,因岳父是一家上市公司的老总,就随着老婆入赘泰山那里,做了副总经理,老岳父就一个宝贝女儿,常常视为掌上明珠,结婚的时候,岳父把房车所有的应用之物在这座城市里全考虑周全,使张卯结了婚就过上一等人所享受的奢侈生活。这一点让张卯感到异常自卑,心里总有一种寄人篱下的感觉。
张卯的媳妇咪咪是一个典型的公主,生活里的大小事情都是自己说了算,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常常因为张卯的一些农村里的一些习惯与张卯生气,平时的日子里只要张卯一进家就会处处小心行事。表面上看张卯的生活让许多人羡慕不已,而张卯却觉得自己活得很累,很苦。
咪咪那年生孩子,张卯很兴奋给娘打电话报喜。按照农村老家的习惯,儿媳妇生孩子婆婆一定要守在媳妇跟前。张卯在咪咪临产期的时候跟咪咪商议:
“咪咪,你就要临产了,是不是要娘过来陪你?我们老家媳妇生孩子都有婆婆陪的。”
咪咪挺着大肚子每走一步都要保姆宋嫂扶着,双手叉着腰:“我生孩子,她来这儿,是我伺候她,还是她伺候我,我可享受不了你们北方人的那种习惯!”
婆婆听说小四张卯就要生孩子,心里早就乐开了花,没停一分钟就把消息传到大儿媳大朵那里。婆婆跟大朵说:“现在的年轻人都富贵了,生养的的事哪有经验,要不咱娘俩明天就坐火车去,免得小四家里的再出啥事儿。”
“现在他们手里有的是钱,现在那钱除了不会叫爹叫娘以外,啥事还有钱不能办的?现在医院里的技术都高了,害怕生不出来就在肚子上划个口拿出来。那么远的几千里路,你这么大年纪,慌慌张张地跑过去做啥!结婚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往人家屋里去,不把鞋脱掉人家都不让进,进去之后还嫌咱身上脏。你去了人家还说不准高兴不高兴呢。”
张卯娘做好了随时走的准备,张卯又打电话过来说孩子是剖宫产,等孩子满月再来吧。婆婆心里的一块石头算落在了地上,就笑呵呵对大朵说:“小四家里的还是应了你说的话,孩子就是开刀拿出来的。”
孩子满月,张卯就在火车站出站口接娘和大嫂,火车很准点,张卯见大嫂手里拎了几大包东西,赶紧接过来,感觉这包的分量很沉,就顺便问了一句:“大嫂,这包里都是什么东西,这么沉。”
大朵拎行李累得一头汗,急忙回张卯的话:“里面是娘给娃子做的棉袄、棉裤、小布衫、小棉被,还有尿片、尿裤、小花帽。那个大包里是咱龙地的土特产。”
张卯说:“这么远这样沉,带这些东西干什么,现在又不是物资贫乏的年代,什么东西都不缺。”
大朵与婆婆坐在张卯的轿车上,婆婆这边看看那边瞅瞅,对大朵说:“这里的楼就是太高了,走上去就跟爬山一样,住着就是不方便。”车子里的张卯也不说话,车子顺着车流一直走。婆婆又说:“你看这里的汽车可多,带孩子千万不要到这路上来,哪里都是车,可要把小孩看紧喽。”
张卯与娘、嫂来到公寓,扶着娘走进电梯,张卯说,娘:“你站好。”
大朵抓住婆婆的手,婆婆说:“不碍事,我知道这房子会自己走,那时候第一回坐头有点晕。”
他们来到门口,保姆宋嫂早就拿出两双拖鞋放在那里,大朵与婆婆换了拖鞋,宋嫂说那些行里先放在门外,然后又让大朵她们把外罩脱下来再进屋。
大朵和婆婆有点不解,婆婆说:“这又不睡觉,大白天的脱衣服干啥?”
张卯知道这一定是咪咪的主意,恐怕娘和嫂子不理解,就解释说:“人家医生说了,咱家的孩子小,现在抗病毒能力太弱。娘和嫂几千里路坐火车,那车上什么人都有,把外套脱了,让宋嫂拿去消消毒,洗一洗再穿,家里已经给你们准备好了新衣服。”
“哪有那么金贵,我生恁四个的时候,屋里都是灰,恁几个从来也没有过病。”张卯娘脱着外衣,嘴里说着话,“这城里就是与农村不一样,哪儿都显得干净。”
张卯回想起娘和嫂子那一趟来,没过上三天就回去了,走的时候娘和嫂子眼里还流着泪,心里就不是个滋味。
娘和嫂子来了,咪咪不让在家里吃饭、睡觉。娘不由自主的想看看抱抱自己的孙子,可是宋嫂总是拦着不让娘走进咪咪的卧室,娘当时心里就不是滋味。自己几千里路跑到这里来,连自己的孙子都没有抱一下,你说心里怎么受得了。
娘想看看抱抱自己的孙子咪咪看也不让看,娘心里本来就有想法,特别是娘亲手缝制的那一包棉裤棉袄的小衣服,咪咪看也没看,就当着娘和嫂子的面吩咐宋嫂把那些东西扔进垃圾桶去了。娘哭了,嫂子也哭了。娘夜里就执意要回去,说:“小四啊,娘老了,也脏了,娘操不操你的心你也能过了,要不要龙地也能活了,这样看来,娘这趟来都是多来,娘说不上到死也不会再来这里了,我在你媳妇面前也让你丢人了。”
张卯送走了娘和嫂子,心里总觉得有一种压抑感。
一晃几年过去了,忽然接到二哥张丑的电话,没跟咪咪商议的情况下就说一定回家。
第一个回到龙地村的是张丑,因为项目部配有专职驾驶员,大朵知道几个弟弟都要回来,有知道他们现在都是城市人,讲究干净,就把房前屋后,里里外外清扫一遍。把房间、床铺整理得一尘不染,一边为张子透析治病,一遍静候着几位弟弟归来。张丑看见大哥如今这个样子,当时就落了泪。
紧接着张寅与媳妇、儿子及张卯也来了。娘就问张卯:“你媳妇和我孙子咋没来?”
张寅媳妇景兰赶紧接过婆婆的话:“路途太远,车子也做不下。”张卯知道这话是在为自己圆场。“这个穷家破院的,到处都是泥灰的,她哪住的下!”张卯知道娘说的是气话。
张家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整个院子就热闹起来。左右邻里都纷纷过来寒暄问候,往往是走了一屋又来一屋。张丑又将老舅接过来,一家人山南海北的聚在一起却是十分难得。
上午,弟兄四个,一家老少,在老舅的引领下来到爹和爷爷的坟前,磕了九个头作了九个揖。张子拖着疲惫的双腿又带着他们,沿着龙地村前村后转了个遍,最后又来到浍水河边。
有侄子问:“大伯,这条河的名字叫什么?”
张子答道:“浍水河。”
侄子又问:“这个村子呢?”
张子说:“龙地。”
侄子又问:“这里为什么叫龙地呢?”
张子看看侄子,他无法回答,因为张子自己对这个问题现在还糊涂着。
几天之后的晚上,一家人围坐在餐桌旁,娘和老舅坐在尊位,老舅开了腔:
“咱家里有句古语,爹亲有叔,娘亲有舅。你们兄弟四个都在在这儿坐着,现在你们回来了,你大哥现在得了尿毒症,一天比一天厉害,完全靠透析活着。听医生可以换肾,兄弟姊妹这些近亲的几率最大。我和你娘想听听你们各自的看法。”
晚上的这顿团圆饭吃的并不是那样轻松,一个看似简单的问题,却让张子的三个兄弟一时无法作答。特别是作为兄弟老二的张丑,尽管他有着对亿万工程项目运筹帷幄的手段,对这个问题也感到突然、棘手。面对老舅的问话,张丑感觉到这个问题不是说给其他人听的,而是老舅踢给自己一个不小的球。张丑看着娘、舅,又看看面色暗黑的大哥,语气缓缓地说:
“我日后与几个兄弟商议一下再说吧。”
第二天,张丑项目上物资部钱部长给张丑打来电话,说对梁场的砂石料的采购价格提出质疑,要求供货商来刘书记那里说明问题。
张丑立即电话安排,物资部要对所有供货商进行约谈,一定要严守合同价格条款机密。对于那些不守合同机密信誉的供货商,立即找出适当的理由清理出供货队伍。对于这样的苗头一定要密切重视起来,不可大而化之,不然的话后患无穷。
张寅也接到局长的电话,说这场关系到全市名誉和大局的风波已经过去,今后要好好工作,汲取教训,杜绝今后再发生类似的事情。张寅听了局长的这个电话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里感到一丝轻松,这场风波总算掀过去了。
咪咪打来电话说孩子发烧了,让张卯赶快回来,抓紧去香港给孩子治病。
宴席聚了散了,龙地和张家的院落又恢复了平静。张子望着桌子上三个兄弟走时留下的那一大堆钱,眼睛里尽是泪水。
张子娘走过来摸着张子的头:“儿啊,有钱了,你还哭啥?”
张子对娘说:“我的命这就没了,还要钱啥用?”
2014/8/15寓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