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小说】苦涩
现在崔秀兰回来了,赵春生却利用了这件事已经提干,而且是坐了直升飞机,从一个后勤排长,被破格提拔为兵团政治部副主任。
现在还有一种风传,据说赵春生这样的提拔速度,是因为军区一位首长的千金看中了赵春生。只是这些事,叫我怎么去对她说?这个傻丫头居然还一厢情愿地爱上了他!
那天我留在了崔秀兰的宿舍,两姐妹钻进一个被窝,说了很多悄悄话。我虽然没有把关于赵春生的全部事情都如实告诉她,却还是或多或少有些暗示。我真不想她再为了赵春生伤神了。
回到九连的崔秀兰,渐渐变得沉默寡言,她很少说话,更是再也听不见她百灵鸟般的歌声。她虽然是后勤排长,却很少去管事,还是喜欢去食堂帮忙,择菜、洗菜、挑水。再就是一个人默默地站在营房外面,朝南眺望,朝南十五里就是当初赵春生找到她的地方……
赵春生真的再也没有回来过。
一年过去了,又是一年来了。大雁南去又北归,草原上花开花又落。
崔秀兰变得越来越不喜欢说话,越来越孤独,她很快就主动辞去了后勤排长,要求回到食堂去工作。连队同意了她的要求,让她重新会食堂做小工。只是九连的食堂再也听不见小兰动听的歌声和爽朗的欢笑了。
崔秀兰逐渐变得言行古怪,常常会莫名其妙的大笑、或者大哭。她毕竟曾经被树立为标兵,听了连队的汇报,团部很重视她的病情。
1970年春天,崔秀兰被送去医院做了全面检查,诊断出患了青春型臆想症精神分裂症。团部本想征求崔秀兰家里的意见,却发现她的父亲,已经在去年不堪忍受侮辱和虐待,在牛棚里上吊自杀了。她的母亲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精神分裂了,被送进了北京一家精神病医院。
团部不得不单方面做出决定,将崔秀兰送进了位于呼和浩特郊区的内蒙古精神病院。
故事到这里应该可以结束了。只是我们的生活并没有结束。
我从精神病院出来之后,想了很多。我想崔秀兰的病也许有些家族史的原因,可我敢断言假如给她一段美好爱情,小兰一定会活得很精彩。我也不由想起了赵春生,其实崔秀兰的悲剧,并没有他的直接原因,他甚至根本可能就不知道,这个北京姑娘爱上了自己。造成悲剧的应该是那个说不清“封闭”,还是“封建”的时代。
又是很多年以后,我已经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婆了。在一次老战友的聚会上,意外听到了两个人的消息。一个是关于赵春生的,他在前年去世了。他的妻子真是当年一位军区首长的女儿,赵春生做了首长的乘龙快婿。去世的时候,他已经做了爷爷,享年68岁。另外一个是关于崔秀兰的。有人在北京见到了她,听说她的嗓子已经康复了,精神病也治愈了,在北京办了一家私立音乐学校,这家学校的名字叫“春生”。
我按捺不住要见她一面的愿望,想方设法得到了确切的地址,专程赶去北京。
终于在“北京春生音乐学校”地方大门外,见到了站在门口等我的崔秀兰。她一头银丝,精神却非常好,一眼就把我认出来了。
“孟姐!”
“小兰!”
“咱们终于又见面了。”
“是啊,不容易。几十年了,咱们上次见面是……”
“上世纪了。73年春节过后吧?在呼和浩特的精神病院,你来看过我对吧?一转眼就是40年。我们都是老太婆了。”
崔秀兰的声音竟如同当年一样清脆悦耳。
“小兰,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
我这话问得实在幼稚。崔秀兰却不在意,笑着回答了我:“很好啊。我83年离开了精神病院,是我姑妈从美国回来,把我接到了美国。85年彻底康复了,还治好了声带。姑妈没有结过婚,她去世后我继承了她的遗产。95年回国开办了这家私立音乐学校。就是这样……”
我看了一眼学校的牌子,崔秀兰马上就明白了,淡淡地说:“我已经知道赵春生去世了。其实和他没有关系,我的春生在我心里。我的病也和他没有直接关系,我有家族史,母亲十年前已经在精神病院去世了。”
我很想问她家里还有什么人,却没有问出来。崔秀兰用另外一种方式告诉了我。她说,对她而言,过去的小兰已经死了,今天这座音乐学校,就是她的一切,学校的学生们就是她的孩子。
<<甘草子>>荷露,翡翠凝珠,璨耀瑶池暮。淼渺水云间,轻坠兰舟处。回首此生来时苦。海天雨,平湖朝雾。坎坷沉浮红尘度。夜寂寒蛙诉